簡文四年註定是個多事之秋,西北蕭煜在幫助慕容燕拿下後建之後,又馬不停蹄地厲兵秣馬,再次揮兵東進。
二十萬大軍開進陝州,中途不斷有兵馬匯聚前來,抵達陝中時,兵力已經有三十萬之巨,再加上陝州本就有十萬守軍,只待魏禁所部的西涼軍抵達會師之後,便可東出陝州,馬踏中原。
原本駐守陝州的徐林在面見蕭煜後便離開陝州返回中都,同時留守中都處理後續事宜的藍玉也會不日動身,前往陝州與蕭煜回合。
接下來等到蕭煜率軍離開之後,陝州會作爲西北軍的大後方,負責一概物資儲存週轉,由蕭瑾坐鎮。
蕭煜在陝州停留的時間不會太長,兵貴神速。
他要在東都反應過來之前,敲開中原的關口。
——
東都城中最富盛名的那座秋臺,今夜貴客盈門。
秋臺可不是什麼下九流的勾欄楚館,一味往來迎送,其中別有洞天,庭院深深,幽靜雅緻,不單有操持皮肉生意的賣笑女子,也有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另外有打手、幫閒、樂師、舞姬、廚子,甚至還有裁縫、手藝匠人、戲子伶人、說書人等等。許多達官貴人在此租下一棟院子,梳攏一個相好,偶爾來這兒閒居三兩日,鬧中取靜,乃是一等一的享受。
趙青也在秋臺梳攏了一個粉頭,一年少說也要在這兒砸下七八萬兩銀子,算是秋臺的大恩客,今晚他在秋臺東花廳大擺筵席,宴請貴客,能收到請帖之人,都是東都城裡有頭有臉之人。要知道東都城不比旁處,乃是天子腳下,正所謂宗室滿地走,勳貴多如狗,能在東都城有三分名氣,放在他處那便是貴不可言之人。
這次參加筵席的人中,有現任暗衛大都督的孫立功,也有原內閣次輔現任御史大夫的周景朝,還有升任五軍營都督後仍舊兼領五城兵馬司的張海九,張海九可謂是東都城裡位高權重之人,當初太廟之變,也正是張海九率領五城兵馬司的兵馬控制城門,這才讓蕭烈在後來能順利扶靈回宮,以至掌控大局。在蕭烈正式得掌大權後的論功行賞中,張海九高居第三位功臣。
除了這三位最尊貴之人,還有五位在東都城中掌握着要害職權的達官顯貴,有十團營的兩位右都督,戶部的一位尚書大人,暗衛府的一位督察使。
本來三千營都督蕭公魚也會出席本次宴席,不過因爲臨時有緊急公務,所以並未露面,對於趙青來說,未免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蕭烈掌權之後設京營,自任大都督,其下分設十團營、五軍營和三千營。趙青爲十團營左都督,張海九爲五軍營左都督,蕭公魚作爲三千營的主官,在官位上與趙青和張海九是不分伯仲的,而且他還是出身蕭家,在如今這個時候,蕭家子弟可是比宗室還金貴,故而蕭公魚的地位極爲特殊,等閒不可輕視。
能到的人都已經到齊,作爲本次宴會的主人,趙青起身舉杯,朗聲道:“諸位,今日是我趙青三十歲生辰,承蒙諸位賞光前來,蓬蓽生輝,趙青先飲此杯,敬諸位!”
席上衆賓客也紛紛拿起酒杯,回敬這位在東都幾乎是二號人物的趙都督。
孫立功作爲蕭烈心腹,是在座衆人中唯一能與趙青在正面抗衡之人,他同樣舉杯回敬,但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一飲而盡,而只是淺嘗輒止。
趙青這次藉着自己三十歲生辰之機大肆宴飲賓客,主要還是爲了收攏人心。西北越來越頻繁的調兵遣將,讓趙青感到了巨大的壓力,而蕭烈對此的態度卻是模棱兩可,似乎並不以爲意,趙青摸不準蕭烈到底是如何想的,但是他明白一點,蕭煜若是真的入主東都,第一個不會放過的就是他趙青,別人可以降,唯獨他趙青不能降。他與蕭煜爲敵近二十年,最是瞭解這個蕭氏未來家主錙銖必較的心性。當然,他趙青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若是他與蕭煜易地而處,他同樣不會放過蕭煜。
既然已無退路,趙青自然不會束手待斃,在蕭烈的默許下,他開始收攏兵權,準備與蕭煜做殊死之搏。
就在筵席上的氣氛逐漸熱烈起來的時候,與西花廳遙遙相望的東花廳中有兩人密談。
一人是最近在東都城中小有名氣的韓東主,傳聞是孫大都督的子侄輩,負責打理秋臺生意,算得上一號人物。至於另外一人,則是本該出現在東花廳卻出現在了西花廳的三千營都督,蕭公魚。
秋臺是蕭煜的產業,對外卻不好掛在蕭煜名下,而且秋臺本來就是蕭烈執掌暗衛時期和牡丹之間一筆算不清的糊塗賬,就連趙青也不知其詳,所以最後就掛在了另外一個知情人孫立功的名下,韓瑄此次以秋臺少東家的身份來到東都城,孫立功得了蕭煜的知會,又對韓瑄多有照料,故而韓瑄被人認爲是孫立功的子侄輩,稱作韓東主。
韓瑄站在西花廳的露臺上,憑欄而望,依稀可見東花廳的點點燈火,對身旁之人道:“蕭公不去那燈火煌煌之地,而是來我這冷清寂寥之處,想來是心中已經有了抉擇。”
這位算是蕭煜叔輩的三千營都督蕭公魚笑道:“人有大巧,亦有大拙,我似乎兩者都算不上,只好走先賢留下的中庸之道,與其惶惶奔命,不如守株待兔。”
韓瑄撫掌道:“蕭公是有大智慧之人。”
蕭公魚輕聲道:“韓東主過譽了。不過不管我蕭某人如何想,我還是想聽一聽你怎麼說。”
韓瑄點點頭,道:“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爲您姓蕭。”
“姓蕭?”蕭公魚輕輕重複了一句。
韓瑄平靜道:“蕭公是蕭家棟樑,不管是老王爺當權,還是王爺當權,亦或者是小王爺當權,甚至是世子殿下即位,您都是被倚重的肱骨之臣,因爲都是自家人。可趙青算什麼東西?他這個外姓人得了大權,又豈能容得下一位蕭家子弟佔據實權高位?”
蕭公魚沉默許久,笑道:“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任憑趙青舌綻蓮花也是無法辯駁的道理。”
韓瑄拱手道:“王爺其志甚大,不知蕭公可願助王爺一臂之力?”
蕭公魚沉吟許久,嘆息道:“若是有朝一日大公子真的兵臨城下,蕭某自然會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韓瑄笑道:“蕭公糊塗了,是王爺纔對。”
蕭公魚一愣,微微悚然,但神情很快恢復平靜,微笑點頭道:“韓東主說得是,王爺。”
此時西花廳的氣氛已經徹底達到了巔峰,有三十六名白衣舞姬入場助興,還有近百人的樂師一起奏樂,歌舞昇平。
廳內衆賓客觥籌交錯,似乎此時不是亂世,而是太平盛世。
一名身着黑袍的暗衛從廳內疾走而進,身形如游魚在人流桌椅之間穿梭而過,最後來到趙青身旁,在他耳邊低聲道:“剛剛傳來的急報,西北三十萬大軍已經出陝州,一路東進,叩關大易府,大易府告急!”
趙青送到脣邊的酒杯猛然一抖,灑出些許酒液。
趙青輕輕放下酒杯,擡手示意這名暗衛退下,臉色陰沉,一言不發。
蕭煜的動作要比他想象的要快。
就在趙青權衡之時,孫立功忽然起身,打斷了樂師奏樂,然後揮退了舞姬,緩緩向前,一句話讓整個西花廳鴉雀無聲。
“本督剛剛得到急報,西北軍已經揮師東進!”
不少前一刻還滿面紅光的官員,在這一刻被嚇得臉色蒼白,面無人色。
趙青眯眼望向孫立功,孫立功面無表情,與這位自詡蕭烈接班人的二號人物坦然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