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煜將蕭羽衣安置好後,出來閣樓,沿着內城主軸道一線,徑直朝門外走去。
沒錢該怎麼辦,有個說法叫做窮則生變,也可以叫惡向膽邊生,總之是做些無本買賣。
無本的買賣自然是要在無人的地方做。
蕭煜一直走到鉅鹿城城外後才停下腳步,草原上沒有任何遮擋的狂風呼嘯而來,將他身上的黑袍吹得獵獵作響。
“又是殺人。”蕭煜咕噥了一聲,聲音很輕,剛剛出口便已經被狂風吹散,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殺人者恆殺之,不知哪一天就輪到自己了。想到這裡蕭煜不自覺的拍了拍腰間的破陣子。
白衣的菩薩金身揹着劍匣默然跟在蕭煜身後,來到鉅鹿城後,蕭煜就知道完顏弘絕不會只帶了表面上的那麼一點人手,燕赤王的五百親兵鐵騎,更有十數名空冥境界修行者和兩名履霜境界修行者,這樣的陣容也確實無愧於後建四王之首燕赤王的家底。
履霜境界修行者,這可不是爛了大街的空冥,在草原王庭,除去諸多空有神魂的履霜境界的草原巫師,上代草原****遠的手底下,在明面上的履霜境界心腹也只不過是牧白一人而已。
這位燕赤王一下派出兩名履霜境界修行者,雖然只是履霜初境,但也算是不容小覷了。
燕赤王既然有一口吞後建的豪氣,那麼首先得有不怕被撐死的底氣。兵馬先去不論,從這坐擁修行者的數量上就可以看出一二,修行者雖說修的的是出世,看說到底,除了山頂上那一小波人,誰能又能真正的出世?到最後還不是在俗世這灘渾水裡攪合。
說起這位燕赤王完顏德,王位其實不是祖上承襲而來,若是從祖上算起來,雖然勉強算是宗室之後,只不過到了他這一代已經是與平民無異。
後建先帝還在位時,後建各地的大小起義就已經是此起彼伏,這位沒落宗室子弟由平民之身投身評定起義暴亂,平定叛亂後被任命爲一城縣令,從此由白身轉爲官身。其後後建先帝駕崩,幼主孤弱,當時太后之弟,外戚大將軍蕭政奪權,諸王起兵清君側,完顏德順勢而起,散盡家財招兵買馬後隨着諸王聯軍討伐當時把持國政的外戚蕭政,在蕭政敗亡後,皇權旁落,後建變爲諸王割據的局面。
其後完顏德投靠過多位諸侯藩王,直到投到上任燕赤王麾下後,老燕赤王膝下無子,唯有一女,完顏德被老燕赤王納爲女婿,而老燕赤王病亡後,完顏德憑藉多年經營,一舉承襲燕赤王位,而後又在另外幾位諸侯混戰之時趁機進去後建東北兩州之地,一舉成爲後建四王之首。
這樣一個發跡於市井之間的人物,卻能一步一步登頂而上,讓蕭煜不得不從心底重視。很多事說着簡單,在史書上也不過是一帶而過,但是其中艱苦辛酸唯有當事者自知了。
蕭煜猛然轉過頭,望向鉅鹿城城門方向,城門盡頭有一老者獨自走來,老者滿頭銀髮,灰袍銀面,自有一股威嚴之氣。
讓蕭煜沒想到的是,這次先來的竟然不是燕赤王的人,而是鉅鹿城城主親至!
蕭煜站在原地未動,因爲他還拿不準老者這次的來意。老者走得不緊不慢,一會兒功夫已經走到蕭煜面前。
蕭煜恭敬行了一禮,“見過城主。”
鉅鹿城主上下打量了蕭煜一會兒後,緩緩拿下自己臉上的銀色面具,露出一張已經滿是溝壑的臉龐,雖然年老,但也可以依稀看出年輕時的絕世風姿,老者淡淡笑道:“聽說你叫蕭煜。”
蕭煜點頭。
老者笑意中帶了些許欣慰,“不錯,你很不錯啊,不愧是我蕭家的人。” wωw ▲ttka n ▲C〇
蕭煜愕然,“蕭家?未請教城主名諱?”
鉅鹿城主負手而立,臉上浮現一絲追憶之色,“老夫蕭政,若是仔細論起來,蕭烈還得喊我一聲二伯。只不過這親戚遠的很了,兩家早早斷了來往便是。”
蕭煜臉上剛剛浮現的一點笑意驟然凝固。
蕭政,三十年前後建國舅,蕭皇后之親弟,後建先帝駕崩後,幼主孤弱,蕭政這位國舅爺自任大將軍力壓十常侍,把持朝政,成爲當時名副其實的攝政王。若不是後來蕭政心急削藩,根基穩定之時便想要廢立幼主,罷黜諸王,引得後建諸王進京勤王,而原本鼎立支持蕭政的魔教教主又在此時不知所蹤,魔教五長老各自爲政,才使得諸王的勤王之師一舉攻佔盛京,那麼今日坐在後建龍椅上怕就是蕭政了。
這位可是距離那皇位只有一步之遙的人物,論當年權勢,幾乎可與鄭帝比肩。
蕭政似乎直到蕭煜在想什麼,輕聲道:“就是那個當今後建皇帝的舅舅,三十年前功敗垂成,狼狽逃出盛京城的蕭政。”
蕭煜微微有些失措。
三十年前,鉅鹿城主來到鉅鹿城。
三十年前,蕭政逃出盛京城。
蕭政微微嘆息道:“老夫藏了三十年,從俗世躲到了修行界,後建的蕭氏一族因我而亡,唯獨剩下老夫一人,這次聽說大鄭蕭家一脈有個小子到了草原,先是成了林遠的女婿,又在碧羅湖辯法大會上一鳴驚人,後來靠上道宗秋葉這條大船,現在更是以草原四部爲根基,與王庭紅娘子兩分草原,實在是勾起了老夫的興趣。沒想到後建蕭氏幾乎滅族的情況下,大鄭蕭氏倒是大放異彩,出了個蕭烈以後又出了個蕭煜,聽說你還有個弟弟叫蕭瑾,少年而早慧?”
蕭煜默默點頭。
蕭政看了眼背後的鉅鹿城,悠悠道:“當年西楚皇帝的鉅鹿一戰讓鉅鹿城聞名天下,曾經的兵家必爭之地現在也不是淪落到這樣沒人要的地步?我老了,這輩子估計就要老死在這鉅鹿城了,倒是你還年輕,可莫要留在這鉅鹿城。”
蕭煜擡起頭道:“這次鉅鹿會來這麼多人,總得有一兩個人留下的。”
蕭政深深看了蕭煜一眼,“我當年已經位極人臣,爲什麼還要冒天下之大不韙,廢立皇帝?還不是爲了這個姓?現在我垂垂老矣,族人也落了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以後的蕭氏,可就是你們的蕭氏了。”
蕭煜從腰間拿下破陣子,握於手中。
老者笑了笑,“也是,蕭家兒郎,哪能坐吃祖輩遺澤?自己用劍殺出個福澤後世,這纔是蕭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