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閣裡,母女之間的氣氛有些傷感。
“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才這麼高,怯生生的不敢說話,活像個小受氣包。”林銀屏伸手比了一個高度,“可一轉眼的功夫,你就這麼高了,成了大姑娘,也要嫁人了。”
林銀屏說着說着就被勾動了心事,語氣難免有些低沉,“宮裡那個地方,可不比我們王府,從來都是兇險之地,個個都是人精,處處都是算計,雖然你義父在外朝掌有大權,那裡的人不敢把你怎麼樣,但終究是比不得在我們身邊。爲人妻、爲人媳,哪裡有在孃家做女兒自在?你義父是不懂這些女兒家事情的,他只知道他的大業……”
見林銀屏動容,蕭羽衣也被感染,挨着林銀屏坐下,伸手拉住義母的袖口,輕聲道:“義母,您放心,女兒好歹也是姓蕭,斷不會讓自己受了委屈……”
就這般,林銀屏和蕭羽衣互相依偎着,默不出聲。
過了大約一炷香的功夫,蕭煜走了進來。
林銀屏坐直了身子,抹了抹臉頰,道:“你不是陪秦顯遊湖嗎,怎麼回來了?”
蕭羽衣也是坐直了身子,只是低着頭不去看蕭煜。
蕭煜見母女兩人這般表情,心中已是有了猜測,淡笑道:“皇帝先去歇息了。”
林銀屏點點頭,對蕭羽衣柔聲道:“羽衣你也去歇息吧,我有話要對你義父說。”
蕭羽衣柔柔嗯了一聲,起身對兩人各施一禮後,款款離去。
待到蕭羽衣離開,林銀屏盯着蕭煜道:“既然要嫁女兒,那麼嫁妝也該準備了吧。”
蕭煜灑然道:“都是做皇后,按照蕭玥舊例即可。”
林銀屏面無表情地反問道:“後建能和大鄭相比嗎?”
蕭煜瞧出妻子心中不滿,不再爭辯什麼,無奈道:“你是當孃的,按照世家慣例,女兒嫁妝都要由當家主母決定,此事便由你來定吧。”
林銀屏哼了一聲,算是默認此事,就在她心底開始盤算要從蕭煜私庫搬走多少東西的時候,蕭煜已經出了偏閣,身形一掠再掠,重新來到天機閣。
徐振之和南瑾仁已經在此等候許久,蕭煜歉然一笑道:“有些許俗務纏身,讓兩位先生久等了,不知兩位先生可曾有眉目?”
南瑾仁沉吟道:“倒是有些許眉目了。這處地方其實是老朽猜出來的,還未證實,不過老朽思來想去,也只有此處最有可能。”
蕭煜眼神一亮,毫不掩飾臉上喜色,問道:“在哪?”
南瑾仁道:“七星塔。”
七星塔位於東都的大慈恩寺內,塔分七層,以四方樓閣式建造,高二十餘丈,立於塔頂,可俯瞰小半個東都。
七星塔從來都是文人墨客偏愛之地,其中留有詩篇數百,以“塔勢如涌出,孤高聳天宮。登臨出世界,磴道盤虛空。突兀壓神州,崢嶸如鬼工。四角礙白日,七層摩蒼穹。”一詩奪魁。
蕭煜忽然想起一事,當年秋葉曾在無意中提起,清塵見傅塵便是在七星塔頂。
蕭煜有恍然大悟之感,對南瑾仁和徐振之兩人道:“走,去七星塔瞧瞧。”
從天機閣到七星塔的路程,算不上近,但對於三位逍遙神仙來說,卻是轉瞬即至。
來到七星塔後,蕭煜三人並未急着入塔,而是立在半空凝視着這方古塔。
過了片刻,蕭煜沉聲道:“勞煩徐先生走一趟,傳令魏禁,讓他領兵肅清封鎖此地,任何人一律不得入內。”
徐振之輕輕點頭應諾,轉身離去。
一炷香的功夫之後,一隊隊披甲鐵騎奔馳而至,不由分說將一應人等驅離此地,甚至包括大慈恩寺內的一衆僧人,也被成羣結隊地趕離此地,這些僧人平日裡都養尊處優慣了,就是各色權貴攜家帶口前來上香也不會無禮,哪裡這樣被人對待過,在主持的默許下,幾個青年和尚就想要鬧上一鬧,不過此事剛有了苗頭,就已經被這些剛入東都沒有多久的西北鐵騎直接鎮壓,帶頭的幾名和尚更是被幹脆利落地當場砍了腦袋。其餘人等看到這個場面,再沒有去觸黴頭的膽量,紛紛逃離此地。
待到整個大慈恩寺內再無一人後,蕭煜緩緩開口道:“這座塔有些不對勁,應該就是此地。”
說話間,蕭煜一揮袍袖,二十八顆雷珠依次從袖中飛出。
霎時間天色驟然黯淡,有黑雲生出聚集,其中有雷霆滾滾。
雷池大陣將整座七星塔籠罩其中。
就在此時,遠在江南萬畝竹林中的傅塵猛然睜開了眼睛,望向東都方向。
正在傅塵身邊服侍的傅南輕聲問道:“主人,怎麼了?”
傅塵半是自語道:“蕭煜對七星塔動手了,沒想到會這麼快,不過有藍玉、徐振之和南瑾仁三人在,此地暴露也是早晚之事。”
傅塵沉思片刻,笑道:“既然如此,我索性以七星塔爲戰場,與蕭煜做過一場,也好探探如今他的底細。”
——
此時大慈恩寺的上空已經是一片漆黑,使得這裡如同夜間。
蕭煜望着這座七星塔,對身旁的南瑾仁輕聲道:“請南先生爲我護法。”
南瑾仁輕輕點頭,然後向後退出整個大慈恩寺的範圍。
蕭煜整個人凝立虛空,周身有黑雲繚繞,頭頂天雷滾滾,不似仙人,反倒像是天魔,居高臨下望着七星塔。
然後他擡了擡手,一道驚雷降下,將整個大慈恩寺照亮。
驚雷如佼佼白龍蜿蜒而落,轟然砸在七星塔的塔頂上。
一聲不同尋常的炸雷響聲之後,整座七星塔檐角的銅鈴無風而動,叮叮作響,但七星塔卻是毫髮無傷。
蕭煜冷冷一笑,“果然有古怪。”
下一刻,夜幕之中,又有三道天雷從天而降,分別從三個方向落在七星塔上。
炸雷聲音幾乎響徹整個東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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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塵悠然道:“蕭煜要動真格了。雖然我本人遠在江南,但不管怎麼說,只要七星塔在手,便是地利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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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煜沉聲道:“七星塔於東都而言,似是如鯁在喉,傅塵由此盡得地利之便,可現在我纔是東都主人,人和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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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塵冷笑道:“地利在我,我只是固守即可,由此可窺蕭煜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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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煜面無表情,“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傅塵未戰已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