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淡淡地道:“母后,解藥是兒子和莫離一同去冷宮取回來的。”
太后臉色一緩,只是神色陡然又複雜起來問道:“你是真心希望你弟弟好轉?”
景王看着牀榻上那俊美的容顏,他的弟弟,奪取了他一切的弟弟,但是,到底還是弟弟。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道:“兄弟既然有骨血連繫着,恩恩怨怨自然是一輩子牽扯不清。但撇除一切,還是一奶同胞的兄弟,兒子,不希望他出事。”
今日的他,和昔日執狂的他已經大不一樣了。
太后面容漸漸寬慰起來,道:“你懂得這樣說,哀家很高興。這輩子,哀家只盼着你們兄弟倆能像往日一般友好。至於誰做皇帝,其實,哀家想了想,真的沒這麼重要。”
景王默然點頭,頓了一下,又問道:“母后,既然樂妃救皇上有功,自然不該再住在冷宮裡,兒子懇求母后下令把樂妃從冷宮遷出,回到昭陽殿。”
太后面容又生冷起來,道:“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爲她。哀家不是心狠手辣,只是此女來歷不明,又和江湖牽扯不清,哀家真的對她不放心。先關幾日吧,一切等皇帝醒來再算。”
“母后,有沒有她,靜王都始終會造反,這一切,遲早是會來臨的。”景王蹙眉道,若說一切因爲毛樂言起,那對她未免不公平。
“但是,卻是因爲她,讓這一切提早來臨。這一次皇帝若不是爲了救她,豈會以身犯險?你別爲她說話,哀家這道氣橫在心裡若不懲罰了她,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消除的。”太后強硬地道。
景王也不想氣她,畢竟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便道:“那,就依照母后之言,且懲罰她幾日吧。”
太后這才嗯了一聲,又看着莫離道:“莫離,哀家方纔確實有些過分,但是哀家也是擔心皇帝,你不會記恨哀家吧?”
莫離恭謹地道:“太后是出於愛子之情,只會讓莫離感動,何來記恨一說呢?”
太后眸光淡淡地落在他臉上,有些冷然地道:“你心裡如何看待哀家的,哀家心中有數。公主過幾日便要從鎮國寺回來,你們的婚事已經一拖再拖。如今靜王造反在即,哀家希望你們先成婚,成了婚,你也好收心養性,好好地輔助皇上處理朝政之事。”
莫離知道,遲早也是躲不過的。他語氣沉靜地道:“一切,單憑太后做主。”
太后又道:“你應該多跟公主親近,公主馬上就是你最親近的人了,是陪伴你走一輩子的人,希望你摒棄雜念,不該唸的人不要念,不該管的閒事,不必管。”此言說得甚是嚴厲,莫離能聽出太后的意思,心中生出一種厭倦來,若不是有一家子的人他要顧及,這門親事,早就拒絕了。當初爲了讓太后赦免毛樂言,所以勉強答應,每每深夜時分,想起要和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總相對一輩子,總覺得是悲苦的開始。
如今縱然有諸多的不滿,也只能是藏於心中,不敢有半點流露出來,他恭謹地道:“莫離知道。”
景王蹙眉道:“母后,你把青靈賜婚給莫離,可有問過莫離是否喜歡青靈?若是不喜歡,只會害苦了青靈一輩子,也讓莫離陷入萬劫不復。”
“說得如此恐怖?什麼叫萬劫不復?娶了皇家的公主,那是畢生的榮耀,吉兒,青靈也是你的妹妹,你做兄長的理當爲她的幸福籌謀纔是,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太后微微責怪道。
景王道:“兒子正是爲了青靈着想,才讓母后三思。”他能看出莫離對這樁婚事很勉強,不管之前兩人發生過多麼不愉快的事情,在情之一字裡,他知道莫離有自己的執着,就像他,心裡有喜歡的人,其他無論多麼漂亮,都無法撼動他心底那人半分。
雖然不知道莫離喜歡的人是誰,但是,他知道他的執拗。
太后見莫離不做聲,心中生氣,但是一直疼愛劉吉,如今自然不好駁他的面子,她長嘆一聲:“哀家已經老了,不懂得你們年輕的想法,哀家只知道青靈喜歡莫離,而莫離也願意娶她,看在她是皇家公主的份上,這輩子莫離也不敢對她不好。此事已經定了,你不必多說,哀家知道如何才能讓青靈幸福,莫離也應該知道自己怎麼做纔會讓公主幸福。”做女子的,都希望嫁給自己喜歡的人,而她相信,縱然莫離現在對她沒感情,以後成婚了,朝夕相對,他終究會喜歡上青靈的。
莫離知道太后這句話是衝着他說的,他知道,他應該說些話來安定太后的心,但是此刻,想起毛樂言可憐兮兮地躺在冷宮裡,他心中就覺得難受和煩亂,本該他說胡的時候,他一字不說,只定定地瞧着牀榻上皇帝的面容。
太后見莫離靜立着不表態,心中更是憤怒,別過臉去,對景王道:“樂妃到底是個禍害,就讓她在冷宮住上一段時間,等青靈成婚後再出來吧。”
莫離猛地擡頭,正想說什麼,但是景王丟給他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說話。莫離會意,此刻若是他出聲爲毛樂言求情,只會讓太后認爲他心底果真是喜歡毛樂言的。景王也不爲毛樂言求情,只道:“皇上之前只怕兒子到昭陽殿做侍衛,目的是要保護樂妃的安危,既然樂妃在冷宮,那兒子也該去冷宮任職纔是。”
“你……”太后怒極,“你堂堂攝政王,保護一個冷宮被廢的女子?你是要氣死哀家還是想用這樣的方式跟哀家慪氣?”
“兒子沒有跟母后慪氣,兒子只是履行職責。兒子這個侍衛長是皇上親口封的,不能敷衍塞責,要是樂妃出了什麼事,兒子如何跟皇上交代?”景王攤攤手,淡淡地道。
皇后也在這個時候過來了,她本來一直在御前守候着,剛纔回去沐浴換身衣裳,又急忙趕過來了,剛好聽到景王說這番話,心中一動,擡眸看他,然後才向太后行禮,“參見母后,母后怎麼不睡睡?這麼折騰,明日怕是又要頭疼了。”
太后聽聞皇后話語裡的關切,道:“哀家睡不着,哀家一個兒子躺在牀上昏迷不醒,一個淨說些昏話來氣哀家,哀家這心口啊,疼得要緊。”
皇后上前,坐在太后身邊,柔聲道:“太后,王爺不是氣您,大家都知道,且不管樂妃對皇上如何,但皇上對樂妃的心,大家都瞧在眼裡,這一次皇上以身犯險,爲的就是救樂妃和慶王。故皇上看重樂妃,大家都知道,如今樂妃在冷宮裡,也不知道會遭遇些什麼,陳如兒的人會否再度入宮抓走她也不知道的,所以攝政王說要去保護樂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大家都不希望再發生點什麼事情了。求太后看在皇上是份上,就準了吧。”
皇后其實也很想爲毛樂言求情,但是,太后如今對毛樂言是恨之入骨,誰爲她求情,只怕會讓太后更加的痛恨她,然後多加責難,反倒是勸她準景王過去保護毛樂言,太后焉會讓兒子置身於冷宮這樣的地方?所以,氣消後,毛樂言應該也能很快離開冷宮。
太后聽得皇后這麼一說,冷哼一聲:“明裡暗裡都是護着樂妃,哀家也不知道她哪裡好,值得你們這麼護着她。”
皇后溫婉一笑,“哪裡是護着她?分明是護着皇上和王爺的兄弟情。”
太后一愣,隨即明白皇后的意思,確實啊,難得如今景王對皇上的決定如此擁護,她着實不該從旁破壞的。她和緩了臉色,正想說話,便聽到李元急急進入,面容沉凝,跪下道:“太后娘娘,樂妃薨逝了!”
一句話,如同冬日驚雷,把在場的人都給炸愣了,緊接着,是景王和莫離急速飛奔出去的身影,掠過晨曦微明的冬日。皇后站立起來,她身後站着同樣震驚的正兒,兩人面容都有瞬間的呆滯。然後,皇后的臉上便有無法掩飾的悲傷,她急急起身,想跟過去看看,太后站起來,冷冷地道:“皇后,你去瞧瞧也好,樂妃畏罪自盡,是她看不開,你是後宮之首,此事你去處理最爲妥當。”樂妃死了,最高興的,應該是太后。但是,此刻她並未表現出有多大的高興。因爲,青靈的婚事在即,此刻宮中卻出了這樣的事情,而樂妃也算是青靈的嫂子,真要講究起來,婚事勢必要延遲。真是活着沒建樹,死後還要連累別人的好事,真是天生的禍水。
因爲劉漸三番四次地因爲毛樂言涉險,如今她對毛樂言已經沒有了一絲當日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了,總覺得她來歷不明,先在慶王府爲姬妾,之後又和景王曖昧不清,如今入宮,也沒見她交出什麼武器來,反而讓皇上爲了她三番四次失去了理智,以身犯險,如今更是落得躺在牀上的下場。
皇后有些失魂落魄,匆匆施禮後帶着正兒往冷宮趕過去。
去通知李元的,是冷宮的侍衛。他思前想後,還是必須得去報,所以調整了一下思緒,便急急往永暉殿趕過去報信。
莫離和景王趕到冷宮的時候,毛樂言已經躺在侍衛拿來的棉被之上,面容白得跟宣紙一般,眼睛閉上,看上去純淨得讓人生憐,仿若睡着了一般。景王頓時覺得一陣心慌,上前拉開粉兒和小蘭,輕輕地捏着毛樂言的臉頰,“起來,小言,不許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