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巧的拍了一下手,陳靜默向前走了一步;於是呆滯的人羣在她散發的殺意之下,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露出一條狹窄的道路。
“這纔對嘛。”她自言自語着,對着背後呆滯的士兵們說道:“跟好了,別掉隊。”
“來,讓一讓。”她帶着如同‘迦梨’一般的兇暴氣息。推開了前面舉着標語的男人,在人羣中信步前行,穿過防暴警察的臨時工事,最後在那一家玻璃都被砸掉兩扇的咖啡店裡找到了狼狽的總統先生。
陳靜默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擡頭對着表情複雜的總統說道:“總統先生,我對以浪漫著稱的法國人又有了新的印象了。”
總統先生坐在椅子上,攤開手無奈的笑了一下:“法國人熱衷於浪漫……過度的浪漫,也可以是稱爲瘋狂。”
“既然已經明白羣衆已經瘋狂,何苦又自己跳進這麼危險的地方呢?”陳靜默坐在他的對面,看着表情失落的總統。
雖然咖啡店之外的的民衆不斷的想要衝進來,但是在店外喧囂的映襯之下,店內的隔音措施卻還算不錯。
立刻有秘書端了兩杯咖啡上來,放在桌子上。
桌子後面那個略顯蒼老的男人擡頭看向玻璃之外激憤的人羣,失落的自言自語:“我只是想要安撫民衆而已,可是……他們都認爲我是騙子。”
陳靜默嘆了口氣:“他們沒說錯。”
桌子後面的總統苦澀的笑了笑,看着自己在咖啡中的倒影說道:“明天過後,參議院會宣佈通過彈劾我的議案,然後我就可以宣佈下臺了。”
“這是好事,你的壓力太大了,這樣不好。”
“壓力最大的,怎麼會是我呢?”總統擡頭看着天花板:“德國的總人口少了三分之一,華沙已經徹底的消失在地圖上了……那隻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記得基金會曾經向你提供過那個東西的生物分析報告,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觀看相關錄像的權限。”
陳靜默的手裡轉着鋼筆,搖頭說道:“不過爲了不顛覆你的世界觀,我建議你不要那麼做。”
“歷代法國的領導者中,不論是死在外面那個廣場上的路易十六,還是革命之後的歷代政府……”那個男人端着咖啡,苦笑着嘆息:“我可能是他們之中最不合格的那一個了吧?”
“暫時的隱瞞是必要的。”陳靜默也有些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你總不能讓人類的社會崩潰吧。”
看着杯口上褐色的咖啡漬,總統靠在椅子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人類的社會我不清楚,而是我的社會已經站立在崩潰的邊緣了啊。”
“聽到他們喊的口號了麼?”總統從桌子上站起來,看着窗外的人羣:“騙子!劊子手!狗屎!小丑……”
他失落的低下頭,喃喃自語:“我愛他們,可是他們不愛我了。”
“這不怪你。”陳靜默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半響之後只能這麼說:“再有一個月的時間,你就可以輕鬆下來了。”
他忽然笑了起來:“然後,百分之七十的國民,就會在洪水和災難中死去,對麼?”
陳靜默皺起眉頭:“並不僅僅是法國,先生,全世界都的國家都面臨着相同的問題。”
那個略顯肥胖蒼老的男人頹然的坐下來,疲憊的拉開領帶:“我有時候會在想,這個世界怎麼了,瘋了嗎?還是快要死了?”
“對人類來說,都是一樣的殘酷。很多人可能都接受不了地球已經將我們捨棄了。”陳靜默看着他,語氣誠懇:“我們要做的,是讓更多人在災難之後活下去。”
“更多的人……”總統複雜的笑了起來:“誰該活下去呢?精英?孩子?女人?最後一個可能我妻子會反對,她是女權運動者。她老是跟我說,女人應當跟男人一樣享有一樣的權利,可是卻從來不願意跟我談需要付出的義務……哈,不過現在也無所謂了,再過幾天她堅持的那一套就統統沒有任何意義了。”
陳靜默猶豫了一下之後問:“大災難的事情……她知道麼?”
“她是一個傻女人,連家務活都做不好,會因爲漂亮的秘書跟我吵架,還不想要孩子……”總統的指頭摩擦着咖啡杯的杯口,笑容無奈:“我怎麼能告訴她呢?”
陳靜默張開口,正準備說什麼,卻忽然聽到極遠處傳來的深沉迴響。
就在大地之下深處,如同雷霆一般的摩擦聲緩緩的傳遞開來,隨着大地的不安顫動,遏制了所有人的怒吼,像是掐住了他們的脖子。
在低沉的轟鳴中,一道蜿蜒的裂縫在公路之上猛然裂開,然後向着兩端開始急速蔓延,衍生出數十條深邃的枝杈狀的縫隙。
大地的猛烈震動之中,所有人都發出尖叫。
地震了!
巨大的裂縫在協和廣場之上迅速的蔓延,像是一張張獰笑的大口。
陳靜默所在的咖啡館在大地的震動中扭曲得發出哀鳴,支撐着房樑的柱子產生了數條裂縫,整個建築在劇烈的晃動之中,搖搖欲墜!
微弱的猩紅色光芒從陳靜默的腳下蔓延開來,如同無孔不入的河流,滲透了整個咖啡館之後化作如同鐵石一般的材質,將數十噸即將砸落的天花板再次撐起來。
當地震終於停止之後,數十棟高樓都出現了令人恐懼的巨大裂縫,甚至有一棟寫字樓在大地的震動中傾斜了起來。
驚恐的人羣緩緩散去,而陳靜默卻聽到通訊頻道里的聲音。
離梟坐在巨大的屏幕前面,手掌撓着自己的紅色頭髮,嘴裡咬着一根吸管:“姑娘,出大事了啊。”
陳靜默苦惱的揉了揉眉心,對於層出不窮的各種意外,她已經習慣了,有些麻木的問:“又出現新的怪物了?”
“嘿嘿,怪物倒是沒有。”離梟怪笑着:“地殼運動又開始不正常了,原本估計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恐怕我們現在要把那一個月從預計的時間裡面拿掉了……”
陳靜默的動作停頓了一瞬間,沉默了片刻後慎重的問:“你是說,災難可能提前了?”
“不是可能,是必然。”離梟咬着吸管,一邊吸着橙汁,一邊說道。
杯子裡的橙汁已經被吸空了,吸管攪動着冰塊,發出奇怪的聲音。
他咬着吸管,低聲說道:“還有十天,最多十天。啓動末日方案吧,應該是人類作出選擇的時候了。”
最後的方案,也是整個任務最後的關鍵一環。
將毀滅的來臨告知所有的人類,將移動都市的存在曝光在所有人的眼前;然後,讓人類作出抉擇。
誰留下?誰上船?
留下的死,上船的可以繼續活着。
就這麼簡單的選擇題,也是整個人類歷史上最殘酷的選擇。
這一次,所有人都不準備再插手,他們願意去等待人類的答案,不論這個答案有多麼殘酷都可以。
陳靜默長出了一口氣:“現在麼?”
離梟擡起頭,屏幕之上的倒計時飛速流淌:“最遲明天早上,我們得讓全世界的人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
陳靜默點頭,看向總統:“總統先生,我來這裡的事情可能已經要取消了。另外,恭喜你,你可能不用再苦惱一個月了。”
那一瞬間,那個男人臉色蒼白,盡顯老態,狼狽得就像是在擂臺上措手不及的被對手上勾拳打倒在地上。
他幾乎站不住了,抱着最後一絲僥倖問:“要提前了?”
“對。”陳靜默點頭:“今天晚上,基金會將會公佈一切。”
那個男人呆滯的看着陳靜默,忽然覺得天旋地轉,後退了兩步後靠在牆上,狼狽的滑落在地上,低聲的囁嚅着,手掌顫抖着去整理自己稀少的頭髮。
“你們不能這樣做!”他像是不可置信的大吼:“人類的社會會崩潰的。”
“這是全人類所要面對的東西,也需要全人類做出選擇,而不是少數政客去操縱的可笑騙局。”陳靜默憐憫的看着他,低聲說道:“六十分之一的選擇題。”
“哈哈……”老男人在牆角笑了起來:“六十分之一?不,不,小姐,你太不瞭解人類的……”
“我甚至能夠想到……”他的瞳孔擴散開來,喃喃自語:“所有秩序崩潰的樣子,所有人類彼此殺戮的故事……爲了六十分之一的活命機會,有的人是能夠將一百個人、一千個人都殺掉的。”
陳靜默搖頭:“那樣做的人,我們會將他的屍體懸掛在整個世界最顯眼的地方。”
“你能阻止一個,兩個,十個,基金會能夠阻止一千個,一萬個……”他怪笑着,帶着冰冷和絕望:“你們能阻止六十億人麼?”
陳靜默最後看了他一眼,誠摯的說道:“我們相信整體人類作出的選擇。”
“再會了,總統先生。”
她緩緩的轉身,離去了。
二零一二年,四月三日,晚上七點整。
不論是CNN還是BBC半島電視臺或者是福克斯廣播公司旗下的電視臺,乃至於ABC,甚至是CCTV,都將鏡頭扭轉到了同一個方向,同一個場景之中。
就在電視機的屏幕中,陳靜默站在辦公桌後面,看着眼前的攝像頭。
經過短暫的沉默之後,陳靜默對着鏡頭說道:“接下來,SCP基金會將發佈一條緊急消息,我們在所有的電視臺上進行了直播,希望全世界的所有人類能夠明白,在十天之後發生什麼。”
她停頓了一下,扔出擊碎了所有秩序的巨石:“十天之後,世界就要毀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