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碰我女兒!!”明玉鸞打掉了蕭世宇朝着嬰兒伸過去的小手,蕭世宇猛的縮回了手,淺紅已發出了一聲嘆息。
“帶他走!帶他下去!!不要讓我再看見他!”明玉鸞有些剋制不住激動,聲音充滿了憤懣,伸手推搡着蕭世宇,蕭世宇連連退了幾步,再仰起頭來對視上明玉鸞時,那目光看得淺紅心驚,就那短暫的一瞬,她都看到了什麼……傷心,失望,憤怒,受傷?可這些情緒又轉瞬即逝,他並沒有發脾氣,他只是站着,和剛纔一樣站在那裡,平靜的看着。
這一幕正巧撞進了剛進門的張媽媽眼裡,張媽媽的臉色一下子就寒了下來,伸手抓住蕭世宇的肩頭,將他界限分明的摟了過去,護在懷中,斜睨着眼看着牀榻的明玉鸞,就囔開了,“大夫人您可真好狠的心啊!竟然和個小孩子過不去,這做女子的,最講究的是賢良淑德,可瞧瞧您這做派,莫說是老太君,就連我這個生爲下人的也看不過眼,也難怪老爺一碗水怎麼端也端不平,”聽她這般的諷刺,又拿那小妾馮氏來說事,明玉鸞聽了實在惱羞,剛要張嘴,可一時,竟沒想到在理的話頂回去,這時張媽媽就又開了口,“世宇少爺好歹都是蕭家的長孫,您不心疼,老太君還疼着呢,這孩子也跟了您身邊這麼些年,就是再怎麼着,也磨出了感情,可到了如今,他從來也沒喊過你一聲‘孃親’……您這往後的日子,哎,”張媽媽鄙夷又憐惜的看了明玉鸞一眼,心裡想的是和淺紅剛纔想的一個樣,“就守着你家的姑娘,自求多福吧!”
“是他自己不肯喊,難不成誰捂住他的嘴巴不讓喊?”明玉鸞心有不甘,她向來又是個心直口快的人,一個不痛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張媽媽方纔那番含了幾分善意的提醒也全都付諸東流,張媽媽氣得不輕,淺紅聽出了張媽媽話中含義,實在找不着話來護着她,只是無奈的沉默。
張媽媽也不再和明玉鸞多言,這牛皮燈籠,橫豎都是點不通透了,也對,當初她要是個明若觀火的主兒,今日怎
麼也不會落到如斯田地,於是張媽媽眼中那不多的幾絲憐惜就徹底收斂乾淨了,她橫着眼掃了一圈立在一旁的幾個小丫頭,厲聲呵道,“都杵在那裡幹什麼!還不快點扶你們的主子下塌準備!”
老太君那邊最得力的管家婆子,丫頭們都怕的緊,張媽媽一個吩咐一個動作,都手忙腳亂起來,從衣架上取衣的取衣,端藥的端藥,人還是那幾個人,可一直清冷的廂房忽然間彷彿熱鬧了起來,張媽媽卻攔住了那個端藥的丫頭,接過她手中的藥碗,重重擱置在了案前,“今日這藥就免了,等會兒還要去廳堂招呼賓客,一身的藥味,不怕遭人話柄落人嫌棄。”
“張媽媽你簡直是……欺人太甚!”明玉鸞以爲她是故意針對她,氣得嗓音都發了抖。
“您別不識好歹!”張媽媽也被激怒了,“老太君特准您今日能多睡上些時辰,已經是格外的開恩,您還想求什麼?”
“開恩?”明玉鸞冷笑,“老太君不怎麼願意看見我纔是。”
張媽媽哼了一聲,這氣話說得太沒分量,簡直像孩子在鬥氣,她瞅了一眼身邊一語不發默默扶住明玉鸞身子的淺紅,這倒是個明白人,她朝淺紅點了一下下巴,“好生安撫好你家主子的情緒,粉黛也多施一些,別讓人看出蒼白,今日四姑娘的滿月酒,若是出了什麼岔子拂了老太君的興致……多爲孩子想一想,不明白該怎麼做的,也就懂了!”張媽媽意味深長的說着,牽起蕭世宇的手掀開門簾就朝外面走去,頭也不回。
明玉鸞已經被人扶到了梳妝檯前,她呆呆的坐在那裡,像個木偶一樣,任由丫頭們爲她點了胭脂抹了粉,然後看着鏡中那張面無表情的臉,由蒼白變得豔麗,當丫頭們爲她套上了最後一件白底臘梅繞身的魚尾曲裾時,衣衫上散發的薰香讓她冷冷笑了笑,薰香遮擋得住清苦的藥味,卻能掩飾得住她清苦的人生嗎。
外廊邊的僕役丫頭們進進出出絡繹不絕,向內堂端送着瓜果點心,宴請過來的賓客全都聚在內堂聽
着戲曲,戲班子們熱鬧的聲音和人的笑語叫好和在一起,顯出一派喜慶,這是開場的節目,等到賓客們都高了興致,午時纔在正廳擺膳開宴。立在廊下瞧着這一切的馮姨娘,不怎麼高興的沉下了眉心。
“太太大可放寬心,”一個壓低卻得意的聲音響在了馮姨娘耳邊,“這不過是老太君做的場面功夫。”馮姨娘轉過頭,點梅正笑着,馮姨娘沉默了一會,也扯了扯嘴角,是啊,老太君凡事都要做得面面俱到,這滿月酒,既讓她顯了擺闊又爭了個寬厚仁慈的名聲,明玉鸞雖然被當今聖上,她的親兄弟除去了皇室宗籍,但她好歹也算是皇家的血脈,她無依無靠,閉起家門來,老太君可以冷着臉來狠心對她,可敞開着說,她自然要表現出她並非完全不上心。
馮姨娘快速轉動着心念,壞事也要變成好事這樣想,於是悄悄從管事那兒要來了宴客的名單,因爲她瞧見今日的來客有幾個穿着打扮格外不凡,莫非老太君破例請來了京中權貴?馮姨娘眉開眼笑,已經想着待會要怎麼巴結,好爲她兒子的將來鋪條陽光大道,可是結果卻讓她心灰意冷,那幾個人,不過是京中的富商,並非官宦。
“多結識這樣的有錢人家也是好的呀。”點梅見馮姨娘眼中光彩盡失,忍不住嚅囁着安慰,這丫頭一向看臉色說話,說的也全是好話。馮姨娘心煩氣躁,低斥了一句,“有什麼鬼用!”再富,能富得過蕭家?
她就是想不明白,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蕭家,原本是京城最爲顯赫的門閥世家,祖輩世代當朝爲相,家族與皇室締結姻親,執掌重權,可謂無限風光,可爲何到了新帝登基後,夫君蕭凌突然辭去官職,轉而從商經營茶田?據聞夫家幾個嫁出去的姐姐,她們的丈夫也幾乎在同一時間被調了官職,架空了權利,只不過這一切都做的不是那麼明顯。究竟當年,除了發生妾室被結髮妻縱火枉死的事件,還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事情與事情之間,是不是有着某種關聯……?這些是她困惑多年卻不敢詢問的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