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歲的馮憶香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旁的姑娘因爲軍訓都是給曬得油黑鋥亮,偏偏她的皮膚是越曬越白,白裡還透着那麼點兒粉,可是羨煞旁人。再加上她正步走得穩,軍體拳打得標準,老是被教官叫到前面去當示範。
其實依馮憶香的性子,纔不樂意被這麼中規中矩的管着、訓着...關鍵這個教官林虎當初在三聖堂當過一陣勤務兵,馮憶香給面子才這麼賣力,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幾個喜歡教官的女生給偷偷恨上了。
“元寶,那幾個男生又斜眼兒瞅你呢!我真怕他們就這麼得斜眼兒病了!”
張清子打小就覺得馮憶香長得標緻,所以才樂意當她同桌。只是沒想到上了初一之後,這才軍訓沒幾天,就有幾個男生開始明目張膽的覬覦她的美色,還有個高年級的給她寫情書呢!真是個勾人的小妖精!
“你可別瞅了,這麼下去你的眼得比他們的還斜,站好你的軍姿,閉上嘴,當心教官罰你!”
馮憶香都懶得去看張清子說的那些人,估計無非就是些平平之輩。關鍵她從小見多了俊男美女,又每天都得被潘風霆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刷審美標準,所以如今能讓她看進眼兒的人,可真是沒幾個。
想到這兒馮憶香不覺納悶,潘風霆這些年不但跟吃了飼料似的個頭瘋長,樣貌也是越長越精美,她都自愧弗如了。他明朗的時候展現的是陽剛之美,他憂鬱的時候綻放的是陰柔之魅,他彷彿是所有美好的集合體,他的一顰一笑彷彿都能撩動人的心絃。如果不是她從小跟他混到大,免疫力太強,估計也得跟那些花癡一樣迷他迷得死去活來了。
個老爺們兒長那麼好看有啥用?
呸!
馮憶香正在心裡吐槽着,教學樓那邊傳來的鈴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沒一會兒她就見陳星河拉着潘風霆從教學樓出來,正往她這兒趕呢!
得!
一準兒是跑來看她笑話的!她纔不能讓這兩個壞小子得逞呢!
“報告教官!我要上廁所!”
“快去快回!”
*
初一的生活很豐富多彩,馮憶香對付課業都用不上她一半兒的精力,於是她把家裡的書直接帶到學校來看,反正很多老師知道她是誰的孫女,根本就對她的所作所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其實馮憶香知道這些新的書籍是她爺讓她媽放到屋裡的,她媽有意無意的透露過,這些書也確實都挺有看頭,可是感謝的話她卻是如何也說不出口。
因爲這事兒馮憶香還被告了一狀,直接被老師找到辦公室談話去了。
“馮憶香,有同學告發你,說你上課的時候看課外讀物。”邊靜很喜歡馮憶香,這孩子每次考試都是滿分,特讓人省心。她本來一直對她的一些小動作視而不見的,可是如今有同學告到她這兒來了,她就不得不點撥一下了。
“邊老師,我這不是老師教的都會了,不想虛度光陰麼...”
“你就不會給那些書包上皮兒?再不濟把課本的皮兒扯下來粘上去...”
“嗯?”馮憶香以爲自己聽差了,差點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可別說是我教你的啊,我可是不允許同學們在課上看課外讀物的,回去吧!”
*
這天馮憶香正趴在桌子上午休,昏昏沉沉的剛要睡着就被張清子給捅咕醒了。她順着張清子的胳膊望去,看到班級門口有人叫她。她一見是愛香會的一個管事兒的,急忙跑了出來,並把他拉到了操場的牆根下。
“薛叔叔,你咋到學校找我來了?”
“寶爺,真是給您添麻煩了...這不,我兒媳婦給我家生了個大胖小子,想讓您給賜個名兒!”
薛正是個性格敦厚的人,他的額頭上微有薄汗,緊抿着雙脣,此刻正不安的搓着雙手。他碩大的身軀佝僂在瘦小的馮憶香身前,顯得有些滑稽。
馮憶香連忙笑着道喜,心下卻是有些無奈的。這些年不管是誰人開面館、茶館,還是誰人生子...之前不過求她副字刻牌匾上,或求她副對聯,如今連名字都讓她給起了!也不知道當年她奶是怎麼歸攏這幫人的,怎麼就能瘋狂信仰到這個程度。
“姓‘薛’哈?不如就叫薛紹如何?”馮憶香邊說邊用樹枝在地上寫出了“紹”字來。
“謝寶爺賜名!謝寶爺賜名!寶爺!我們這輩子都跟着你!”
馮憶香能對這個名字張口就來,完全是因爲近期有個叫《大明宮詞》的電視劇播得火熱,而裡面一個叫‘薛紹’的角色給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雖然記不清是在第幾集了,可是馮憶香能清楚的記得太平公主跟薛紹第一次見面,她掀開崑崙奴面具的時候,露出的那一張俊逸瀟灑的臉龐。她當初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如果這個角色換潘風霆來演,一定會比這個演員還要博人眼球。
也不知是怎麼了,馮憶香發現最近她總是有意無意的就想到潘風霆,心說怪不得孟子跟告子說,食色性也!
*
自打馮金元退下來以後,就一心致力於家中的這些產業。所幸賬本最終被暗中找回來了,他也着人重新做好了新的賬目,也算了了他亡妻的一樁心願吧。
其實馮金元並不是什麼商業奇才,可是他運氣極佳。本是爲了追憶跟亡妻的一些回憶,所以纔買下了兩個人去過的一些地方,結果其中的一個度假村因着近些年人們的手頭閒錢越來越多,成了旅遊勝地,日進斗金;其中的一個美食街被政府實施了再規劃,每個商鋪的租金都漲到了天價...總之馮金元一路順風順水的成立了公司,安安穩穩的開始炒樓盤,開始逐漸琢磨出了賺錢的樂趣。
頭陣子馮金元開了一次股東大會,終是決定不再拿錢貼補皮革廠的虧損,將其關閉。他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跟自己孫女談一談,於是待一家人在正廳吃完了晚飯,將孫女單獨留在了飯桌上。
“元寶啊,爺爺想跟你說個事兒。”
馮憶香在位子上穩坐着,沒有吭聲。雖然她對她爺的恨意不似當年,心裡卻是一直有個疙瘩,怎麼都無法再跟他親密起來了。
“元寶,現在皮革買賣不景氣了,爺爺不得不把皮革廠關閉...不過你放心,愛香會的人爺爺都會好生安置的,如果他們想要新的工作環境,爺爺來提供;如果他們想要些安家費,爺爺也會斟酌着給一些的...”
“嗯,你安排吧,這些我不懂。”彼時馮憶香纔回過味兒來,原來頭兩天薛正不但是來求名字,也是來表忠心的,估計是皮革廠那頭聽到什麼風聲了。
自從七歲那年過後,馮憶香再也沒有正兒八經的跟愛香會的幾個骨幹接觸過。這次面臨皮革廠關閉,她覺得有必要召開一次會議,於是打電話讓薛正安排了一下,第二天放學之後就拉着陳星河和潘志安跑廠子來了。
“寶爺,您上座!”
雖然這些年已經逐漸適應了‘寶爺’這個稱呼,可是被這麼多人端着,還有不少已然上了歲數,仍是令馮憶香覺得有些尷尬。
可是自小長在宅子裡,馮憶香比任何人都懂得‘規矩’這兩個字的含義。是以自她接管愛香會以來,她家大人沒有任何一個摻言過,完全由她一人做主。
她奶說愛香會給她,那她就該擔着。所以無論是十歲的時候去給愛香會的人開的館子剪綵,還是十二歲的時候給愛香會一個病逝的老人寫碑文,還是一些什麼其他雜七雜八的事兒...馮憶香從未說過一句怨言,從未表達過任何不滿。
其實她打小就特敬佩她奶,想着長大了也當她奶那樣的人,老了以後也像她奶那樣刁難兒媳婦,寵溺子孫...所以她願意爲‘愛香會’付出,所以她不介意在不適當的年齡去做那些大人做的事兒...她打看着她奶的棺材進了坑裡那天,她就當她自己是個大人了。
馮憶香先是用眼神示意陳星河跟潘風霆自己找地方坐,之後就當仁不讓的坐在了正中的大椅子上。
“咱們廠子效益不好...這我是早有耳聞的,說實話這方面我是真的不懂,也給大家幫不上什麼忙。我想你們應該是都聽到些風聲了吧,過陣咱們廠子就關了...但是上頭的政策好,說是想繼續工作的,都給安排;想要點兒賞錢的,也能撈着點兒...所以大家都把心放肚子裡,最不濟不還有我呢麼,我指定不能讓你們上泥巴里頭打滾兒去。”
“感情寶爺是來給咱吃定心丸兒來了啊!寶爺!您放心,我們這些人這輩子都跟着您!”薛正嘴上說着手裡也緊忙活,把剛泡好的熱茶端到馮憶香跟前,末了趕緊把手捂到耳垂上解燙。
“謝了...薛叔叔,我怎麼老覺得...你這是話裡有話啊。”
馮憶香道了句謝,之後擡眼掃了一圈桌邊的這幾個人。估計這些人當年在她奶的葬禮上該是都見過的,只不過有兩個她貌似還有點兒印象,可另一個卻是看着眼生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