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現在該是凌晨時分了。朦朦朧朧的月亮一半隱在雲朵後面,另一半閃出了半張臉。亂飛亂叫的烏鴉安靜了下來,不知歇在了什麼地方,夜蟲的哀鳴也漸漸遠去。
算卦先生左手執法器,右手拿錢紙正不住地念着咒,羅宇陽早已昏睡過去。
“婉兒!婉兒!”羅顯甫驚叫着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正跪在黑森林裡,父親的墳墓旁。
“我這是在哪兒?”羅顯甫拉住衝過來扶他的人問道。
“老爺,您、您剛纔.......”下人驚慌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剛纔......”羅顯甫低下頭,把剛剛發生的事又回憶了一遍,“難道?我見到婉兒了!婉兒——!婉兒——!”羅顯甫大聲喊起來。
周圍的人一個個惶恐地看着他,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他在說些什麼。
羅顯甫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看了看昏迷中的宇陽,這是婉兒這輩子留給自己唯一的紀念,是羅家唯一的香火,但卻是這般的冤孽!到現在已是整整二十年了,自己又何時曾忘卻過她?二十年的茶不思飯不想覺不眠的日日夜夜呀,只爲她牽掛。既然遇上你註定是一個錯,那麼我已把此生孤注一擲,也無所謂殘生在苦苦紅塵,更無所謂煎熬在你的夢靨,守也要守在一個人的海誓山盟,不待生死輪迴,只等奈何橋上相逢,拒絕那孟婆湯,與你做永世不分的孤魂野鬼。
本來這一切已經夠了,錯得不能再錯了,而你卻不依不饒,偏偏還要把這一切加在自己的兒女身上嗎?婉兒呀婉兒!羅家容不下你,你卻不該作這無情之人!萍兒,原來她是你的骨肉,是宇陽的妹妹!
悽清的夜填滿月光照離人淚,清醒着不堪回首的刻骨銘心。羅顯甫淚流滿面在兒子身邊坐下,此時,他顯得那麼蒼老,頭上的白髮早白了一半。
衆人只以爲是骨肉情痛人心腸,豈又解得其中的酸辣苦辛?一個個沉默着。
算卦先生停下了動作,安靜地走到羅顯甫身後。
“羅老爺,我們回去吧!”他小聲說道。
“啊!事情怎麼樣了?有解救之法嗎?”羅顯甫這才猛地回過神來,抓住了算卦先生。
“老爺莫急,解救之法倒是有,只是......”
“只是什麼?你快說呀!”他依然坐在地上,用力地拉扯着算卦先生的長衫。
“少爺能夠平安無事,可是得和老爺分開了。”
“爲什麼?”
“爲了避開一段冤孽,老太爺有意爲之!”算卦先生說完,立身朝着羅顯甫父親的墳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怎麼個分法?”
“越遠越好!”
第三天晚上,羅家大院籠了一層薄薄的哀傷。
羅顯甫的房間裡亮着燈,他面牆而立,雙手倒垂背於身後,跳動的燭火映着他憔悴的背影以及閃光的銀髮。羅宇陽身體前驅匍匐在地,頭髮散披淚溼長袖早已泣不成聲。
“爹爹!我不走!我不走行嗎?”
“你必須走,明天早上就走,阿三叔送你!”羅顯甫的語氣平淡卻不可抗拒。
“我不!我不!”
“爹爹已給你安排好了一切,到了那邊會有人照顧你的,記着,到了之後要給我回信。”
“爹爹!我不啊......”
“好了聽話,回去睡覺吧,明天好趕路,你一走就會是十幾天的路程呢,在路上休息不好的,回去吧!阿三叔,來,扶宇陽回去休息。”
萍兒躲在窗戶下,悄悄離開。
夜深人靜,燭影徘徊。羅顯甫拭了拭臉上的淚水,慢慢轉過身,走到躺椅邊無力地躺下。
“爹爹!我不走——!萍兒!”
早上的空氣還半寐半醒,昏昏沉沉在羅家大院呼天搶地的哭聲中慢慢張開眼睛,遊離飄蕩亂作一團。
羅顯甫站在臺階上,臉色鐵青。
“宇陽哥!”萍兒偎在硃紅的柱子上無力地喊出聲,淚水滂沱,粘住了她額前的長髮,蒼白的面頰上粉痕斑斑,一身素潔的輕衣羅衫緊緊緊緊裹在身上。萍兒伸出手,又縮回抱緊柱子,再伸出。定格成梨花雨涼揮手成傷。
“爹爹!我要陪着萍兒,我不能離開她!”羅宇陽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要再廢話,趕快動身!”
“少爺,我們上車吧,不要惹老爺生氣了。”阿三叔搖了搖頭,抹一把淚水後伸手扶着羅宇陽,朝着馬車挪去。
羅宇陽踉蹌着步子朝前走着,一步步回頭朝萍兒望去。
“宇陽哥——!”萍兒再次哭喊着。
“萍兒!萍兒!”羅宇陽一下子掙脫阿三叔的手,回身跌跌撞撞向萍兒奔去。
“畜生你敢不走!”羅顯甫指着羅宇陽,迅速走下臺階,臉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你敢回來我就沒有你這個兒子!”
羅宇陽停住了,絕望地停在羅顯甫面前。
萍兒鬆開柱子奔跑着,朝着馬車一步步追去,嘴裡不住地叫着羅宇陽的名字。看着遠去的馬車揚起漫天塵土,她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