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握住陳老太的手,她的歌聲斷斷續續顫抖着,和我夢中的一樣,和李老太唱的一樣!
李老太月光下的樣子和唱這首歌時的情形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靈堂裡是陳老太蒼老沙啞的歌聲和紙人紙馬被風吹動的聲音,屋外是東廂房間裡傳出的悉悉索索之聲,頃刻間整個世界,我的耳朵裡只有這三種聲音在迴盪着,定格了時間,寸步難行。我好想睡着,睡着就什麼也聽不見了,看不到這隻有黑白兩種顏色的世界了,哪怕醒不來!
我就這樣坐着,不安地坐着,任憑着三種聲音猛烈地擊打着自己的耳膜,似乎要把耳膜洞穿後讓心蹦出來。
“閨女,”陳老太搖了搖我的手,她終於停止了歌唱,“你扶我去一下廁所好嗎?我看不見。”
廁所?又是廁所?李老太一動不動站在那裡的廁所!
“嗯!”我鼓了鼓勁。
這次是陳老太緊緊握住我的手了。跨出靈堂,我忍不住朝東廂看了看,那聲音突然停止,一定是那隻該死的貓!
轉角,眼前出現了我第一次來時的那個位置。以前是冰冷的月光下,李老太冰冷的表情,而現在卻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還有潮溼陰冷的空氣。我扶着顫巍巍的陳老太慢慢走着。
“好了閨女,扶我上臺階去就可以啦,你在外面等我吧。”
“哦!”我無意識地應了一聲,“不!”又不自覺地冒出一個字來。
“ 閨女呀,剛纔忘了帶手電了,裡面黑,你去幫我取來一下好嗎?”
“哦!”我聳起肩,縮着脖子,一步一步走下了臺階,高跟鞋的聲音孤獨地響着。
打開手電走出門來,不覺心裡暖和許多。
“奶奶,手電。”
“閨女,今天晚上你好像很冷啊,多穿點衣服。”陳老太一邊說着一邊接過手電去,我轉過身子對着廁所裡面的她,真的感到有點冷了。
東廂裡的聲音還在斷斷續續地響着,很小很小的聲音,突然又會“啪”的一聲驚響。四周都是黑黢黢一片,只有轉角處暈黃的光,還有廁所裡的手電模模糊糊亂哄哄一片,餘光直射到頭頂大樹的枝葉裡。
我面對廁所,時不時斜過眼睛往後看,像在偷窺什麼東西。
陳老太繼續打着瞌睡,我只得再次拿起被我一口氣翻完的雜誌,在漫長的時光中煎熬着,等待凌晨三點的到來。
風突然一下子大了,拼命地撲向屋子裡,吹得燭火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滅了,我趕快拿書擋住,急急忙忙中倒在了李老太的腿上,僵硬。我猛地站起來,任憑蠟燭熄滅。正在這時,旁邊的紙馬“噗”的一聲倒地,頭部搭在燒紙錢的盆灰裡,慌亂中我再也顧不了那麼多,一腳蹬去,卻把蓋住李老太的白被單掀開了一角,露出花色的壽衣。
我應接不暇,手忙腳亂把一切胡亂弄好的時候,風終於小了下來。
我心裡狂跳不止,打了個冷顫,差一點就失火。手機沒電早已關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在原來的位子上坐好,心裡不斷暗示自己:放鬆、放鬆......我的頭好沉、好沉.......眼睛好沉、好沉......我的左手臂好沉、好沉......右手臂好沉、好沉......我就要睡着了......
王老太叫醒我的時候我已昏昏沉沉睡了過去,終於熬到頭了,我感到一陣輕鬆,長長吐了口氣,大步走出門來。
剛走了幾步我馬上停下,我要到哪兒去?東廂裡的聲音已經停止了,可是我不敢回去,但是留在這兒嗎?更不可能!
我擡起沉重的腳步,一步步走向東廂。
窗子沒關,透過窗子,我想看看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可什麼也看不見。掏出鑰匙,我戰戰兢兢打開鎖,一下子拉亮燈!書桌上,那隻花貓盤坐在哪兒。
“死貓!”我吵它吼了一聲,試圖把它嚇跑。它一動不動地看着我,然後轉過身子,再一扭頭看我一眼後跳出了窗戶。
我急忙檢查房間,還好什麼也沒亂沒壞,只有筆筒摔在了地上,鋼筆圓珠筆撒了一地。
第二天,鎮裡找來了很多人,他們是來葬李老太的。
李老太被擡走了,人去巢空,什麼也留不住。西廂又變得空蕩蕩的了,我和幾個老太太整理着她的遺物,準備拿去燒了。
“這是什麼?”我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木匣子,打開。
“玉佩!半塊玉佩!”我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不可能!”
薄薄的玉泛着淺綠的光,四周鏤空,上面刻着一圈一圈圓形騰雲花紋,一個“李”字被從中間截分開來,只剩下半個。我拿着玉佩的手不住地顫抖着。
“不可能!”我把玉佩放回盒子,緊緊握住,又扔到櫃子裡去,似乎一剎那間便會灼傷我的手,擡腿跑出了房間。
“閨女你怎麼了?......”身後傳來老太太的喊聲。
我關上門靠在柱子上,手還在發着抖。
“不會的!”我搖了搖頭,半晌,取下從小掛在我脖子上的半塊玉佩,竟然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