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沉西山,月上柳梢頭,轉眼,夜幕已臨。
縣城的郊區,淡淡的月光灑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巷子,照在對面的牆上,又落回在地,把整個巷子點染得斑斑駁駁。
“這也許就是爲什麼叫做照鄰街的原因吧,就連巷子都這麼形象。”羅顯甫一邊走一邊想,身後跟着步子零碎的女子,時不時擡起頭來迅速地看一眼前面的他,輕輕的腳步聲在巷子裡踢踢踏踏地響着。
“砰砰砰!”羅顯甫在一間屋子前面停下,敲了敲門。
開門的是個老太太,她仔細打量打量了前面的小夥子,又看了看羅顯甫身後的女子,開口說道:“請問這位公子,你有事嗎?”
“奶奶,這兒是映月巷十七號林家小宅嗎?”羅顯甫恭敬地問道。
“是的,你?”
“哦,是這樣的,聽說你們這兒有房子出租,我想看看。”
“這樣啊,跟我來吧,”老太太說道,“公子請!”
“走吧!”羅顯甫回頭對一直低着頭沒說話的女子道。
進了小門,穿過一小間門房,眼前出現了一座小院落。院子小巧精緻,是典型的小戶型居家人家,種滿了花花草草,四周栽長青矮木圍疊巾玉帶,中心立瘦骨怪石襯獨秀孤峰,三排整齊的小屋落成一座小小的四合院。
“這些都是要出租的,公子你看你要哪間屋?”老太太指着一排屋子說。
“哦,隨便一間就行。”羅顯甫突然想起了什麼,“奶奶,這麼多房子難道沒人住嗎?”
“唉!”老太太嘆了口氣,“就一個老頭子和一個老太婆,兩個行將就木的人,你說能住多大地方?”
“哦,對不起,是我太唐突了!”羅顯甫突然覺得剛纔的話不該問,於是接下來的話他沒再說。
羅顯甫挑了間中上房,領着女子進去。
“對了姑娘,這麼長時間了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你呢!”羅顯甫笑了笑。
“我姓藍,公子叫我婉兒就行。”
“婉兒,很好聽的名字哦!”羅顯甫看着她害羞的樣子,打趣道。
婉兒還是低着頭,左右手不停地相互捏着。
“婉兒,暫時我也不方便帶你回家去,先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再作打算,你看怎麼樣?”
“一切我都聽公子的,公子的大恩大德,我已是無法報答了,難道還要強求什麼嗎?”
“看你說的,以後別再公子公子地叫了,我姓羅,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叫我顯甫哥吧!”
婉兒的頭深深埋了下去,又悄悄地擡了擡眼皮。
羅顯甫輕輕帶上門,離開了小院。
社會不安定,晚上的街市顯得比白天冷清了許多。羅顯甫好不容易找了家夜店購置了許多傢俱和日常用品,又僱人拉了回來。
一切擺放停當,已經快到零點了,婉兒小心地弄着物品,她總覺得臉上火辣辣地燙,背後,是羅顯甫在一刻不停地忙着。婉兒的心裡七上八下的,這個英俊、衣着華麗而又熱心的恩人到底是什麼身份呢?
“唉!終於弄完了!”羅顯甫抹着汗在牀沿坐下,“婉兒,你看這些用具夠嗎?不夠的話明日我再給你添置些。”
“夠了!”婉兒急忙說道。
“那就好,你休息吧,聽說你昨晚就沒睡了,今日又折騰了半天,早累了,我下次再來看你。”羅顯甫說着站起身來。
“公子,這麼晚了你去哪兒呀?”婉兒頓時失了分寸,好不容易纔憋出這幾個字來。
“我去外面旅店住一個晚上,明天該回家一趟了,可能要過幾天才能來看你,這些錢你留着零用。”
“不不不,我不能再要公子的錢了!”
羅顯甫把錢放在牀頭的矮櫃上,“記着,下次一定不許再叫我公子了!”
月亮就快要落山了,斜斜地從窗戶裡照進來,灑了一地的銀光。
婉兒感覺好累好累,但怎麼也睡不着。月亮這麼圓,但自己呢?過了今夜明日又不知道在何處落腳,可憐自己流落他鄉,變成一個無家可歸之人。而那個叫羅顯甫的公子到底是誰?婉兒的腦海裡千般事兒浮過,想起羅公子,她不禁拉了拉被子,矇住了自己的嘴巴。
羅顯甫躺在被窩裡想着明天到底要不要回去?回去吧,他有些捨不得婉兒,爲什麼一見到她就有種異樣的感覺呢?但肯定不是同情,如果只是同情的話,他不會爲一個以前不認識的人做那麼多;不回去吧,雖然阿三叔不說這件事兒,可父親一定會問的,以往出門,阿三叔都是和他同去同回,這次即使真有事,阿三叔不可能不說清楚的!看來還是回去吧,最多在家待上兩天就回來,而且要一個人回來。他知道自己喜歡上她了,從她近乎於悽美的眼神射到他眼裡那一刻起。
在家的日子,羅顯甫從來都沒覺得這麼難熬過。 現在她過得怎麼樣呢?會不會眼睛裡還是一樣充滿了絕塵般的哀怨?而他最擔心的,是柳家的人會不會找到她!
三天以後,羅顯甫匆匆趕到縣城,處理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後已是黃昏,第一去的便是照鄰街映月巷十七號林家小宅。
羅顯甫從大門進去,徑直來到婉兒的房門外,聽見了嘩嘩的撥弄水的聲音,羅顯甫沒想那麼多,敲了敲門。
“婉兒,是我,你開門呀!”
“公...公、公子!”裡面傳來了婉兒慌亂的聲音,“您先等一下行嗎?”
“你在幹嘛呢?”
但是裡面沒了聲音。
“婉兒!”羅顯甫又在門上敲了幾下。
“馬、馬上來了!”
門一下子打開了,婉兒衣服還沒穿好,頭髮溼淋淋地低頭站在門口。
“你?原來你洗澡啊,看來我是來錯時間啦!”羅顯甫歉意地笑笑,“要不我再等你一會兒。”
“不,公子請進!”
“怎麼啦?不長記性啊,不允許你叫我公子的!”羅顯甫佯裝生氣說道,“叫顯甫哥,先叫一聲!”
“公子!這...”
“叫啊!”
“羅...顯、顯甫...哥!”婉兒憋紅了臉,這幾個字好不容易蟻聲似的從她嘴裡蹦出來。
“這就對了嘛!”羅顯甫說着,這才注意到婉兒羞紅了的臉襯着溼漉漉的頭髮,加上她簡單大方的隨身衣服輕描淡寫貼在身上,他頓時忘了走進屋裡。
“婉兒!”他嘴裡情不自禁呼出她的名字,卻被靜靜的夜色稀釋成淺淺的餘味,一時之間空氣變得玄妙起來,只留下水暖馨香,凝脂戲水淡淡的味道。
婉兒站在那裡,忘了招呼他坐下。在他不知不覺中落在椅子上的時候,婉兒才猛地驚醒過來,於是她急急忙忙跑到裡間取了衣服籠在身上,又急急忙忙跑出來沖水泡茶。
羅顯甫只是坐着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外衣是中國幾千年來傳統女性的寬鬆長袍,舉手投足間促就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輕盈如風。綵衣旋舞,丹青瑞毫輕描淡寫成衣袂飄飄;秀眉輕蹙,細筆勾勒輕描淡寫成銀月如鉤;紅脣微啓,硃筆亂點輕描淡寫成桃紅迎春......而最後一筆,卻又那麼的濃墨重彩,以致凝結了她眼睛裡化不去的悽美絕倫......
羅顯甫呆呆地看着她...
“婉兒!”在她給他端茶的時候,羅顯甫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羅大哥,不要!”婉兒在剎那間變得驚慌失措,只得用力地朝後面掙扎着。
“婉兒!”羅顯甫一把抱住了她,“婉兒你不要掙扎好嗎?我喜歡你,真的喜歡你!”羅顯甫大口大口地喘着氣,所有的話在此刻被語無倫次所替代。
婉兒繼續掙扎着,但是很快,一切在這個陌生男人獨特的氣息中平靜下來,主要是他給自己的那種善良、體貼、安全的感覺。當自己註定自己生命結局的時候,是這個男人改變了一切,到底是解救了自己,還是把自己推向了更悲苦的深淵之中呢?而現在,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眼前這位男子了。
婉兒在掙扎中不由自主靠在了他堅實的胸口上。
月光依舊皎潔,照得院子裡清涼如水,一陣大風颳過,捲起地上的枯葉打在花窗上,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