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雖高照,卻帶了些血色,顯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柔弱的光落到大地上,沒有半點兒生機,讓人感到沉悶、壓抑。太陽無力地滾動着,一會兒就到了半山腰,血色更加濃了。
羅家大院就籠罩在太陽這樣的光亮之中,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凝重,匆匆忙忙地在院子裡來回穿梭着。但是這時的院子很安靜,人們遇見卻不相互遞一個眼神,只是各自走各自的路,彷彿不認識一般,都在忙自己的,像暴風雨來臨前一般沉悶。
算卦先生正忙着吩咐下人準備雞血、燒紙、茅草、五穀等各樣物品,然後把這些東西一一按規律擺放好,再叫人站到相應的位置上去,等一會兒出發的時候就照着現在的秩序走,千萬不可亂了腳步,以便到時好排開放整齊。
半個時辰後,太陽終於落到了山下,所有的一切已安排停當,算命先生早換上了道士黃袍,手裡提了桃木劍和招魂鈴,帶着一班人馬朝郊外走去。羅宇陽昏昏糊糊地被擡在人羣中,那樣子就像半寐半醒似的。羅顯甫沒有坐轎,而是緊緊跟在羅宇陽的後面,人上了點兒年紀,加上不經常走路,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走在這樣的地方,不免有點跌跌撞撞。
“老爺,你還是坐轎子吧,這樣走既不方便又危險!”阿三跑上前來扶住差點倒下的羅顯甫,說道。
“不,沒、沒事,這樣就行,這樣好照顧宇兒,以免他發生什麼意外。”羅顯甫邊說着邊趕着轎子,險些兒又跌倒在地。
“唉!”阿三搖了搖頭,站在原處長長嘆了口氣,他只覺得嗓子硬硬的,眼睛有些兒潮。
每個人臉上寫着不同的表情,茫然、惶恐、同情、無奈......只是啞然地跟在算卦先生後面,像一支怪異的隊伍,而一切的一切都隨着夜幕的合上灑落在潮溼陰冷的樹林裡。月亮帶了幾分急躁幾分詭異悄悄爬上樹梢,投下斑駁的光亮,驚得林中的野雞拍打着咕咕地飛了起來,躲在枝頭上偷偷地看着這羣人。陰暗處,矮小的灌木叢黑黢黢東一片西一片,像一個個蜷縮着伺機而動的怪物。環境靜得襲人,除了算卦先生,其他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涼意直透心裡。
幾番驚恐幾番不安的回頭,隊伍在樹林中的一座墳墓前停下。墓是三碑四柱,上面刻了二龍戲珠,雙鳳朝陽,歲寒三友,四季納祥。明亮的石碑在潔白月光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可以看見碑上的燙金大字。墓身由一塊塊精雕細琢的大理石砌成,周圍蒼松翠柏掩映,前後石獅石桌護體,上頂青天下襯綠地,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的墓穴,這正是羅顯甫父親的歸寢佳城。
算卦先生叮囑大家按來時的先後順序把東西一一放好,並告誡大家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千萬不要慌張,更不可胡言亂語。於是,每個人都很沉重地點了點頭,只有羅宇陽依舊睡着了一般,絲毫沒有反應。
算卦先生吩咐完畢,轉身朝羅宇陽看了看,回頭做起法來,嘴巴里不住地念着咒語。大家都聽不懂他究竟在念些什麼,而心裡的弦卻隨着他時快時緩語速和時緊時鬆的表情漸漸繃緊着。
頓時之間,什麼聲音都沒有了,只有依舊驚恐不安的野雞、夜蟲的哀鳴,以及人們大口大口喘氣的聲音和着算卦先生的唸咒之聲。
羅宇陽還是靜靜地坐着,嘴巴不停地開合,似乎跟算卦先生的嘴型跳到了同一個節奏。羅顯甫雙手下垂抱在腹前,眼皮頻繁地擡起又閉下,額頭上掛滿了密密麻麻亮晶晶的汗珠。
時間好像停滯在了剎那之間,所有的一切忘了計時,只有在人們不斷吐出的長長氣息中才能發現微弱的時間的痕跡,大家都已經等待不及。
不知道過了多久,算卦先生終於停下了動作,走到物品前開始點雞血,灑起五穀來,所有的人又稍微鬆了口氣,總算又過了一道工序。
突然,一陣大風襲來,吹得墳前的燭火劇烈地搖擺起來,樹影晃動,似乎月光快要被撕碎。
“快護住蠟燭,千萬別讓它滅了!”算卦先生大聲喊出了聲,大家慢慢放下去的心又被提起。
風更大了,蠟燭熄滅,只剩月光,算卦先生停下了動作。大家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做,驚愕地對望着。
“噶!”叢林深處,成羣的烏鴉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四下亂飛,逃也似的竄了出去,衆人又是一驚。同時,羅宇陽眼睛陡然大大張開,臉上的肌肉再次擰成一塊。
“啊——!”他一聲大叫後站起來拔腿就跑。
“快!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算卦先生疾聲對衆人吼道。所有的人一愣,隨後手忙腳亂地去抓羅宇陽。
“啊——!”羅宇陽又是一聲大叫後,突然暈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