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是潮溼的,帶着微微的冷意。一切都顯得那麼古老,古老的木板牆,古老的木柱子,古老的木桌椅,就連精緻的花格子窗也蒙上了厚厚的歲月的塵埃,在朦朧的雨霧中散發出朦朧的黴味來。我仔細打量着這間屋子,卻不知道自己要找個什麼樣的答案。
老太太的聲音透過陰冷的空氣跌落在房間裡,空蕩蕩的響着,我把手中的杯子慢慢放下,鼻子裡全是房間令人窒息的氣息。
“閨女,你快出來呀,你不應該躲在屋裡的呀!”
“我爲什麼躲呀我?我沒躲!”我在心裡大聲叫着,猛地打開房門朝着外面衝去!
“啊!”我捂着嘴的雙手一下子放開,趕忙蹲下去抱住被我衝得跌倒在地上的老太太。她瞪着眼睛望着我,嘴巴里大口大口地出着氣。
“奶奶,對、對不起,是我、是我太不小心了!”我只是想掩飾我臉上莫名的表情才跑的,而現在這表情和心理終於被代替,或者是更加重了。
“唉!”她嘆了口氣,回頭望了望身後的河水,又擡頭看了看我,沒再說什麼。
我扶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李老太落水的地方令人,細碎的腳步和心跳跳到了同一個節奏上。我遠遠看見那隻貓跑過來,然後依偎在李老太的懷裡,擡起古怪的眼神看着每一個人。
一隻同樣顏色的貓在短短的時間內在我眼前出現了三次,每次都帶了攝人心魄。
我們準備把李老太的遺體擡回屋裡,不能再讓她淋到雨了。
觸摸到她溼淋淋的衣服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冰冷而驚心,害怕卻同情。從我住進來的第一個夜晚,她總是神秘地出現在我身邊,每次都是擦肩的距離,讓人感覺得到壓抑氣息的距離。現在,我終於和她零距離接觸了,隔着她對襟棉質襖子,是她柔弱不堪的肉體,那顫巍巍走着的肉體!這樣近的距離注視着她的滿頭銀髮,一根根那麼的可憐而恐懼——莫名的恐懼,臉上的皺紋一道道橫着,雨水順着紋溝而下,或許這樣子就是人們所說的老淚縱橫吧——如果這是眼淚的話。我不敢看的,是她大大睜着的眼睛和大大張着的嘴巴,是恐懼嗎?也不像是痛苦吧?我所看到的只是裡面填滿了空洞。其中一個老太太流着眼淚伸出手,輕輕把她的眼睛和嘴巴合上,也許只有她知道,李老太死不瞑目的原因吧!可是沒過多久又張開了。再合上,又張開......如此反反覆覆了幾次,大家都停下了動作,只留下一片嗚咽之聲響在雨裡......
我不知道我有什麼理由要同情李老太,是因爲她的腦子有病嗎?不管怎樣,她已經死了,而且死得不瞑目。
擡着遺體向西廂走去,那隻貓一直不肯下來,一直依偎在李老太的懷中,伴隨着李老太的遺體在屋子中間停下。
“李奶奶還有什麼家人嗎?我們趕快通知他們吧!”我說。
所有的人都沒說話,沒有一個人回答我,只是陳太太搖了搖頭。於是我對這個四合院更加覺得奇怪起來。
每個人只是沉默着各自做着各的事,裁白紙、做紙人紙馬、燒紙錢......大家從陳舊的衣櫃裡找出一套花色壽衣給李老太換上,沒有棺材,就拆了門板,再在門板上墊了席子和白布,讓利老太躺在上面。
兩個小時之後,整個屋裡都是白色的了,我是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場景。李老太身上的花壽衣已經被白色的被單蓋住,連同她的臉一起。除了紙人彩色的服飾和硃紅的嘴巴,粉墨的臉蛋,其餘的一切都是一片白,白得令人暈眩,不顫而慄。
沒人哭喪,大家在靈堂裡默默地流着淚,靜靜地焚燒着紙錢,只是那隻貓一直待在李老太的身邊嘶聲裂肺地叫着。簡單的喪事,簡單得淒涼!
除了李老太之外,這兒的人都是租房子住的,那麼這些人爲什麼要來這兒,又從哪兒來呢?而且還都是老人了呀!那麼李老太就是房東了,她難道一個親人也沒有嗎?她的親人都到哪裡去了?卻留下這麼大一個四合院!
我跪在李老太的遺體前焚着紙錢靜靜地想着。
之後,大家給我講起了李老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