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這又是什麼?”我死死盯着她,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季婉故作要強,她說:“沒什麼。”
“季婉姐,你爲什麼非要一個人撐着呢?”我看着她,毫不猶豫地戳穿了她的僞裝:“那是蕭總給你送來的吧,是一筆什麼費用?分手費?辭職費?還是一份逼你離開蕭師兄的遣散費?”
季婉擡頭,面色青白,她咬着脣,忽然道:
“你知道得倒還挺多。”
我纔不管她會不會有帶刺兒地扎我,我就是氣她現在這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樣子。都到這個份上了,爲什麼還不肯示弱,爲什麼非要一個人承擔所有的痛楚?
那種憤怒之下,是一份心疼。
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人可以堅韌到如此程度,可是她那顆跟石頭一樣硬的心,要經過多少次地獄般的磨練,才能夠像現在這樣,處變不驚?
總覺得蕭師兄描述的那一段過往,聽上去浪漫溫馨,離別的痛苦雖然強烈,但也如同一道閃電,瞬間的剝離反而讓人感覺不到痛苦。
那是不真實的感受,或許在蕭師兄的記憶裡,季婉留給他的總是美好大過痛苦,就算是殘忍的分手,對於師哥來說,也只是發生在一瞬間,痛過之後,只留下一塊醜陋的疤痕。
那麼對於季婉呢?我總覺得季婉所承受這份痛苦,遠遠不是蕭雲迪可以預料的。
“是,我是知道了不少。可是我覺得那些都太片面,我想要知道,我想幫你啊。”
“幫我?”季婉冷笑,她看着我毫不客氣地諷刺:“你怎麼幫我,是像給蕭雲迪一樣當個小間諜,每天給他傳遞消息;還是能像金秘書一樣,給我一筆價值不菲的封口費?”
我的臉一紅,原來護工這件事她早就清楚是誰幹的,只是懶得拆穿我,而更讓我訝異的是季婉所說的那個封口費。
封誰的口,封什麼內容?
“季婉姐……。”論起伶牙俐齒我根本比不過季婉,我只惱恨這個掉鏈子的蕭雲迪,怎麼到現在還不來,不來保護她。真是急死我了。
“我活了三十年,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也知道規劃自己的人生,這點小事,就不用你來幫忙了。”
我很無力,她說話果然有分分鐘氣死人的能力,但是她現在是病人我又不敢太過放肆,跟她對着幹,只好軟下語氣說:“行,你可以不需要我的幫忙,我也知道我可能什麼也做不了。我知道你很堅強,不輕易在別人面前落淚,我也知道姐姐你又驕傲又自尊,氣場強大,什麼事情在你的面前那都是小case。但是我有自己的認知,有思想,有分析的能力。
雖然現在我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我感覺得出此時此刻你一定很難過很難過,如果你不說我就不問。我所做的只是想安慰安慰你啊。”
她就那麼定定地看着我,久到我自己都快要放棄的時候,她忽然伸開手,直衝着我笑,她說:“林采薇,如果你想安慰我,就給我一個大大的擁抱,抱抱我
吧。”
毫不吝嗇,我伸開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她。
因爲生病,她的臉頰略顯消受,眼睫下淡淡的烏青勾勒出幾分憔悴,寬大的病服套在她瘦削的身體上,顯得格格不入。
她在我的懷裡,幽幽地說:
“采薇,我絕不會原諒他,永遠。”
我心裡一顫,她的語氣裡沒有一絲對過往的眷戀,不,或者說來一絲回憶都沒有,那麼決絕冷漠,她的心冷的就像一塊冰。
“季婉姐,你就那麼恨他嗎?”
“恨?從前恨,但現在,我不恨他了,因爲不值得。”她冷笑一聲,吐出一句讓我震驚的話來:
“他殺了我們的孩子,毀掉了我們的幸福。”
“你說什麼——”
“蕭雲迪,他殺了我的孩子!”
望着季婉仇恨的目光,我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拼命地搖頭,想着那一天蕭雲迪在跟我訴說他們之間事情的時候,是那麼的眷戀和苦澀,怎麼也不像是一個可以殺掉自己孩子的人啊。
“這……你會不會是搞錯了……”
“錯?”季婉的眼中凝出淚水,她冷冰冰的面容閃過一絲自嘲:
“當我從冰冷的手術檯上下來的時候,是他親自簽下的人工流產的手術同意書,沒有他簽字,我的孩子怎麼會化成一汪血水!采薇,我的心瞎了,但是我眼睛沒瞎!”
“可是……也許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我還是不死心,不肯相信蕭雲迪會這麼做。
“苦衷,或許吧。但是這也抹殺不掉他放棄一條生命的事實。”季婉冷笑:“采薇,我跟你說過的,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前一秒還在花言巧語地騙你歡心,但是後一秒爲了利益就可以不顧你的死活,甚至連肚子裡的孩子也不放過!知子莫若父,你以爲蕭父爲什麼要給我封口費,還不是擔心我狗急跳牆把當年這段事傳了出去?最近蕭雲迪在和徐家的姑娘相親,他爸爸生怕我會舊事重提,怕我這門婚事攪黃了吧!”
我已經徹底被他們的言辭搞暈了,我到底應該信誰的啊,看季婉冷冰冰卻又故作堅強的表情,我的心裡一軟,任何一個女人也不會拿自己的骨肉開玩笑吧?
他們之間到底是有多深的誤會啊!
我試着爲蕭雲迪辯解:
“季婉姐,說實話你們的過去蕭師兄提到過一些,就我所瞭解的,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我只能說——蕭師兄待人的情感可能不像對待工作那樣直入主題,他待你,更像是細水長流。
從我入職以來,你覺得我沾師哥的光,是個花瓶所以對我有所磨練。那時候我們吵架,鬧得不可開交。師兄怕你被上級訓斥,不惜自己做了這個惡人。這件事,你後來不也看明白了嗎?”
我看她沉悶不語,就繼續勸慰:“後面,你因爲項目和吳總監意見產生分歧,蕭師兄雖然還是站在了你的對立面,但他也妥善地爲你收拾了爛攤子,這一次你生病,他也——”
“眼前所見的就一定是真的嗎,弄清事實有那麼重要嗎?”季婉打斷了我:“我不想再跟你談論這個話題了,因爲就算我們談論這個問題,分出來對錯,又有什麼意思?誰也無法讓時光倒流,也無法救回我死去的孩子。”
我剛想再說些什麼,這個時候,我的電話突然響了,拿起來一看,是謝雲阿姨打過來的。
我道:“我接個電話,”出門站在走廊上,夏夜的悶熱很快地席捲了我全身的毛孔,可是這樣憋悶的氣息反而讓我深深地鬆了一口氣,剛纔在裡面實在是太壓抑了。
接通了電話,我的語氣裡帶了一絲疲憊。
“采薇啊,你明天忙嗎?”那邊謝阿姨小心翼翼地問我,並在我還沒來及回覆時繼續解釋說:
“是這樣,明天我有點急事要回老家一趟,婭婭一個人在家我不太放心,她這幾天情緒不太好……我知道有可能麻煩你了,但是我實在是想不出別的辦法了。能不能麻煩你幫我照顧她兩天。”
我本來想拒絕,畢竟我自己也是忙得要死,可是一想起那個乖順的女孩,我卻又有點狠不下心了,於是就默默地答應了。
“謝謝你啊,采薇,婭婭也沒什麼事,她自己其實能照顧好自己,我就是擔心沒人陪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謝阿姨的意思,我道:“週末我會陪陪她的。”
謝阿姨謝過我匆匆地掛了電話,我才慢吞吞地回到了病房。季婉似乎也沒有剛纔那麼激動了,而我似乎也因爲謝阿姨的電話的緩衝讓自己從那種不理智不沉穩的狀態中緩過神來。
這本來就不是我應該插手的事情啊……可是,在看到那一張意味不明的支票,看着她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我就忍不住地衝動了。
我讓自己平靜下來,歉意地說:
“季婉姐,對不起,其實我不該對你們的事情多嘴,我不是要插手管你們,我真的只是想關心你……”
總也有一種越描越黑的感覺,我越說越沒底氣,季婉倒是沒什麼,她淡然道:
“我知道你的心意,但是,我和蕭雲迪之間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不論誰也無法抹掉那段過去。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該怎麼處理,剛纔我也有所衝動,有些話你就當沒有聽見吧。”
我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今天和季婉這一出鬧的究竟是什麼,明明是心疼她的故作堅強,想要幫她,可是卻讓我覺得自己的關心既顯得多餘又有些累贅。
就算我多管閒事吧!
悶悶不樂地打車回去,非常不愉快,總覺得心裡憋着一股氣,於是忍不住給始作俑者打了個電話。
“喂,師兄,你這會在哪裡呢?”
蕭雲迪很慚愧地說:
“對不起,剛纔有一點事情,沒走開。”
我心裡騰起一股小火苗,暗想這都火燒眉毛了,你明知道自己的家人和季婉間有矛盾,我給你報信讓你過來緩解,這麼重要的事情,還能有什麼能絆住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