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夫難伺候

孕夫難伺候

金華宮內,曹貴妃第一次攜帶着貴重禮物,禮貌性地拜訪崔貴妃。

崔貴妃纖纖素手,拿起錦盒中一枚據說是波斯那邊特有的深海黑珍珠,迎着日光仔細觀瞧。片刻,小心將珍珠放回盒內,巧笑嫣然,“呦,妹妹,這麼貴重的東西,姐姐可不敢收啊。”

輕輕地,把盒子往曹貴妃面前推,後者中途攔截,又把錦盒推回。

“姐姐說的哪裡話,姐姐天姿國色,才配擁有此珠。妹妹庸脂俗粉,怕佔了此物,掩蓋其輝啊。”

“哎呦,妹妹真會說話。”羅巾掩口,崔貴妃笑得美目流波。

兩個女人客套一番後,終於進入正題。

曹貴妃首先開口,“姐姐,你說這男人逆天懷子,怎麼陛下還寵他如寶呢?這人前些時日跑了那麼就,這孩子能是陛下的麼?”

崔貴妃暗裡冷笑,就知道你不會如此好心的給我送禮,哼,實話出來了吧。女人放下手中青花瓷茶碗,不緊不慢地道:“陛下已經令大司寢補錄了侍寢宮檔,想來若非龍種,那人現在怕是早被陛下處以極刑了吧。”

曹貴妃繡眉微顰,遲疑着道:“可這男人懷孩子,終是感覺古怪。姐姐,你說,那男人懷的孩子,該不會是什麼妖孽託生吧?有了這個孩子,陛下是不是就不要我們姐妹了?”

終於說出心裡話了?這味道酸的,呵呵。崔貴妃羽扇輕搖,語重心長地安慰着道:“妹妹大可把心放下,這男人麼,終是和女人沒的比。就說這樓子裡接客的伶人,按年紀算,那男人都過了,你想想,陛下圖個新鮮好玩,又能多久?如今陛下正寵他,咱們啊,只當看不見,該下棋下棋,該賞花賞花,就當做什麼也不知道就好。至於孩子嘛,是不是妖孽,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只有陛下說了算。還有啊,妹妹你這直性子,當收斂下,當心一個不留神,禍從口出。惹怒了陛下,可就全晚了。”

曹貴妃猛地瑟縮下,忽然拿帕子掩了口,她和崔貴妃暗裡不和,但那女人的話,卻是有道理。低頭輕笑,“姐姐說的有理,妹妹知道了。”

自金華宮告辭出來,走在回玉宸宮的甬路上,曹貴妃輕撫自己的小腹,暗自咬牙,真是狡猾,要不是探你的口風,我纔不去你的金華宮。爲了向陛下獻媚,沒事就曬梅花瓣。你就是弄的整個寢宮都是梅花香,陛下也不會去找你過夜。想要在這宮裡站住腳,還是要靠肚子爭氣。哎呦,氣死我了,可惜了,我那顆波斯黑珍珠。

曹貴妃正低頭生悶氣,就聽身旁宮女喊了聲:“給太妃請安。”

猛地擡頭,曹貴妃才發現,賀蘭如月正迎面走來。努力擠出一絲笑容,福了福身,算作請安。

賀蘭驄如月禮貌地虛扶一把,“出來散心嗎?”

“是。”

賀蘭如月點頭,“本宮還有事,曹貴妃自便吧。”

曹貴妃按宮中禮節,低頭,行恭送禮。嘴裡,可是沒閒着,“一對狐狸精。”

賀蘭如月走出幾步,身子一滯,最終,還是輕移蓮步,繼續前行。

御書房門口,賀蘭如月猶豫着要不要進去,這時有宮人過來行禮,“太妃娘娘,陛下請你進去。”

皇帝命人準備好了茶果點心,請賀蘭如月落座,躊躇片刻,方開口,“太妃,嗯,賀蘭,他,他懷了朕的孩子。朕想,這是喜事。”

已經得到消息的賀蘭如月並沒有顯得很驚訝,語氣平和但又疏離,“恭喜了,陛下要做父親了。”

皇帝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太妃,這事,嗯,是該高興。可是,可是,賀蘭他……”

賀蘭如月打斷皇帝的話,“陛下想讓本宮做什麼,下旨便是。”

皇帝愣住。

書房內,北蒼皇帝和他們國家表面看來身份最尊貴的女人,靜靜凝望,不置一詞。

報時的沙漏在一旁默默地工作着,皇帝看了眼,都這麼久了。他艱難地開口:“太妃,勸勸他,孩子本無過。”

已經把皇帝請自己的目的猜的八九分的女人,開始仔細端詳面前的皇帝,如初次碰面般的打量。他,如今是九五帝王,傲視天下,他把北蒼和東林統一,在安置東林遺臣和處理百姓事物上,也沒有絲毫不公之處。他算得上是勤政、憂民之君,可他的令一面,卻如此可怕。

女人猛吸了幾口氣,道:“本宮,試試吧。只是本宮有言在先,這次,他未必會聽本宮的勸解。”

皇帝陪着小心道:“太妃肯去,朕當感激不盡。朕,知道前些天,做的過了。”

賀蘭如月點頭。

掌燈時刻,賀蘭驄披着衣服,在小貴的陪同下,走出閣樓。往院中看看,葡萄架如今已能見到些綠色,手撫上還略顯乾枯的枝條,哂笑出聲,“記得去年剛來這個地方,滿院子都是綠綠的葉子,現在,什麼也沒有。”

小貴上前答道:“公子啊,再過些天,這院子就滿目綠色了。公子若是喜歡,奴才稟告榮總管,可以給院中多添些花花草草。”

沒理會小貴的話,想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墩上,小貴一聲驚呼,“公子等等。”

賀蘭驄詫異不解,就見小太監飛一樣跑回去,出來時,抱出一個大軟墊,在石墩上放好,方請他落座。

“小貴,你不覺得男人生孩子,很可笑嗎?”

小貴眼睛一亮,“怎麼會?其實,奇怪是奇怪啦,不過公子既然懷了龍種,就不必煩惱那些。你沒見兩宮貴妃生氣的樣子呢,那又怎麼樣?陛下寵公子,誰也攔不住,陛下要這個皇子,誰敢不保。”

是麼,可,我不想保。

賀蘭如月是和安榮一起進入昭凰閣的小院子,所謂正在賞月的人,一手託着腮,正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什麼。小貴一旁伺候着,寸步不離。

女人過去,把帶去的水果擺在石桌上,柔聲道:“不吃東西不行,賞我點面子,吃點如何?”

賀蘭驄忽然見到自己的姐姐,無聲而笑,“他又把你請出來了。”

賀蘭如月看了眼身旁的安榮,才道:“不管爲了大的,還是小的,先吃點。你若是肯吃東西,我可以天天爲你做,也不用去東林找司膳,費那個事做什麼,做出的味道也未必你就喜歡。”這次女人開口,沒用江寧方言。

賀蘭驄幽幽地道:“我想做什麼,誰也攔不住。”伸手,打翻了一桌果盤,懶懶的說句,累了,要睡了,扔下賀蘭如月和安榮不睬,便進了閣樓。

賀蘭如月眼淚嘩地涌出,院門外,躲在暗處的皇帝,把拳頭握緊。

吐了一陣酸水,賀蘭驄想,照此下去,應該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達成願望。

哐的一聲想響,皇帝踢開木門,大步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安榮,一臉擔憂,親自端着紅木托盤,上面放着瓷盅,裡面不知是什麼。

“賀蘭,你不能再折磨自己了。朕帶來你喜歡吃的東西,起來吃點。”皇帝聲音很大,語氣急促。

賀蘭驄翻個身,頭朝裡,不屑地道:“我吃不吃東西,和你有關麼?”

皇帝上前,把人翻過來,輕搖着,好言勸道:“怎麼無關,就算爲了皇兒吧,他也是你的骨肉啊。”

賀蘭驄這次用足了勁,把皇帝推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他咬牙迸出一個字:“滾!”

皇帝穩住身形,搖頭,對安榮道:“你來幫朕。”

安榮嘆氣,點頭,把東西放桌上,走向木牀。

“你做什麼?”賀蘭驄有點緊張。

“公子啊,陛下也是爲你着想啊。得罪之處,還望見諒。”

賀蘭驄軟軟地倒在安榮懷中,皇帝親自端了碗,用勺子舀出來,往他嘴裡喂。

是黃米粥,賀蘭驄瞪大了眼睛,恐懼之色頓顯。

皇帝似知道他在想什麼,安慰道:“你好好吃東西,朕就告訴你。你若是不吃,朕就把那家人都下獄。”威脅了一句,皇帝把勺子往他嘴邊又送了送。

眼裡怨毒的目光從未消失,即使爲了知道那家農戶的消息而被迫進食,然無聲的反抗,並未停止。

粥裡,加了很多補氣和胃的東西,一碗粥見了底,皇帝似很滿意。再盛一碗,卻見他別過頭,說什麼也不肯再吃。嘆笑一聲,把碗放牀頭木桌上。

伸手拍了兩下,小貴帶着幾個小太監端進一盤盤水果。

皇帝命人把那盤櫻桃端過來,挑了顆大的,放入他口中,哄孩子般地說:“來,吃吧,這是外阜進貢的,味道不錯,太妃說吃這個對胎兒好,孩子會長得漂亮。”

胸口在起伏,賀蘭驄生氣了,皇帝知道,安榮也知道,可眼下能怎樣?

櫻桃甜多酸少,味道確實很好,可是如何處理果核呢,賀蘭驄犯難時,皇帝的手伸了過去。放在他嘴邊,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吐這裡就好。”

勉強迫他吃了幾顆櫻桃,皇帝知道不能把人逼太緊,讓安榮放開他,才道:“你想知道那家農戶的消息對不對?”見他點頭,皇帝道:“放心吧,他們是本分的百姓,朕豈會爲難他們。再說,他們收留你,朕就更不能治他們的罪。”

賀蘭驄終於可以說話,遂問:“你究竟何時發現我逃走,又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蹤?”

皇帝道:“安成的屍體是夜裡被發現,朕想來想去,只有你如此惦記取他的性命,屍體處理的如此倉促,說明你那會很着急。你着急什麼呢,定是爲了逃跑。但朕這次沒遷怒小貴,朕希望,你看到他可以開心。至於你的行蹤,你那身扔掉的禁軍衣服,還有那錠金子,你不覺太顯眼麼?那農戶去銀號兌碎銀,這事還是蹊蹺頗多,被官府傳去問話是必然。大內庫藏的金錠,豈是民間私用的。雖然,你們有幾天沒了蹤跡,不過想再找到你們也不是難事。朕故意撤了一路查訪你們的暗哨,讓你們放鬆警惕。朕是把朝中的事情一處理完,才馬不停蹄來接你。相信朕,朕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對於干將軍的事情,對不起。”艱難地,皇帝終於把這三字說出。

說對不起麼,可惜,晚了。

……

就寢時,皇帝躺在外面,對給他一個後背的人無計可施。把手伸向賀蘭驄的肚子,儘管被他拍打了數次,還是着魔般地去摸他的肚子。從賀蘭驄被帶回來,他無論多晚陪這個人就寢,必先撫摸一陣他的小腹才肯去睡。儘管,付出代價也不小,不過皇帝還是樂此不疲。直到那人憤怒地想竄起來“行刺”王駕,皇帝才因爲擔心他的肚子,而鬱鬱不樂地罷手。

“賀蘭,朕爲這孩子想好了名字,若是皇子,就叫念北,怎麼樣?元念北。若是公主,也沒關係,以後,還有機會。嗯,公主嘛,叫想南好了,你不是一直想念故鄉嗎?添個想南公主,陪着你玩兒,以解你的思鄉之情。”

“你說夠了麼?”

不耐煩的聲音傳來,皇帝趕緊賠笑,“好,好,朕不說了,別生氣,生氣對皇兒不好啊。”

賀蘭驄終於忍不住,大喊了聲:“元文敬,你究竟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聲音太大,驚得值夜的宮人和內侍全部聚集在房間外,因帝王留宿,不敢貿然進入,帶着焦急問道:“陛下,公子,有什麼事嗎?”

“沒事,都退下!”皇帝支走外面的人,小聲央求着,“賀蘭,消消氣,別動怒。朕沒別的意思,就是高興,要做父親嘛。朕有些急不可待,想給皇兒起個名字,想知道皇兒長什麼樣子,就是着急,也高興、高興。”

賀蘭驄長長地呼了口氣,道:“你若是賞我一刀,或是一碗鴆酒,我也會高興。”

皇帝把人一下抱住,緊張地道:“別啊,賀蘭,朕捨不得,捨不得。”

痛心疾首的皇帝,伸手想去撫賀蘭驄的臉頰,卻被他一口咬住。皇帝驚痛出聲,也只叫了一聲便閉緊嘴巴。知道他用了全力,卻爲了能讓他出氣,只得苦苦忍着,很快,皇帝就聞到了血腥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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