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每個人都各懷心思,各自打算,誰也不知道最後演變下去的路是如何模樣。
而中安宮,一向避慎妃不及的秦諼,這幾日卻日日給慎妃送去甜梨,慎妃也都照單全收,第二日總會清理出許多梨核。
秦諼爲了確認慎妃真的吃了梨子,還有兩三次假裝無意的進琦悅殿試探,慎妃果真在慢慢吃着梨,還對梨的味道讚不絕口。
若是秦諼沒算錯,這幾日該是慎妃來葵水的日子。
而梨性寒涼,葵水期吃梨會致腹痛,慎妃吃的時候卻滿面春風,絲毫不見痛苦。
雲想也說,她這些日子日日觀察着,琦悅殿並沒有洗過什麼東西,依舊是按照以往的規矩送去*殿,殿內自己是不動水換洗的。
如此兩週,秦諼幾乎可以確定,慎妃真的沒有來葵水。
孕期沒有葵水,而慎妃卻是假孕,沒來葵水卻是真的。真真假假,難道她是真的服用了那個叫做媚顏的藥?
慎妃自然也看出來秦諼有意的試探,稍微想一想,便知道是秦諼懷疑自己腹中骨肉真假了,心裡也在暗自發笑,倒是陪着秦諼將戲演的很足。
她卻不知道秦諼知道更多。
秦諼自從開始認定慎妃是服藥之後,心裡更加警惕,慎妃付出這樣的代價,一定是講求回報的,而通常來說,回報會大於付出。
此外,商太醫被慎妃點名,日日要到琦悅殿去看脈,秦諼冷眼瞧去,倒是風雨不歇日日都去,不知情的人只以爲是個盡職盡責的太醫和護子心切的嬪妃。
只是秦諼知道琦悅殿處處透着詭異。卻摸不清慎妃動機。
一日,卻是大雨,秦諼正在殿裡無事。卻看到商太醫急急忙忙的從外面趕來,一路到了琦悅殿。
秦諼並未在意。這並不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每日商太醫來已經是習慣。
直到從琦悅殿傳來一聲聲嘶力竭的叫喊時候,秦諼才意識到有些不對,那聲音是慎妃的。
秦諼想了想,還是去了琦悅殿看看情況,因爲沒想到會出什麼事情,秦諼是一個人去的。秦諼推開琦悅殿殿門,慎妃正捂着肚子躺在椅子上。面色有些蒼白,在看到秦諼的瞬間臉上露出了欣慰和陰謀得逞的笑容。
秦諼看到那笑容,心裡發涼,頭皮竟也連帶麻了起來,下意識的就要退出去,卻看到慎妃忽然滿臉怒容的指向自己,“宜嬪,你好狠的心。”
秦諼不動,轉臉看向宜嬪,這殿裡裡裡外外都是慎妃的人。都清楚這場戲的走向,唯獨自己。
卻看到從裡間走出來一個人,垂着頭。是雲想。
秦諼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像是爲了印證秦諼心中所想的一般,雲想垂頭向秦諼跪了下去,“奴婢對不起宜嬪娘娘。”
是了,這樣容易被利誘的人,不止自己可以,其他人也可以收買,只要給足夠的利益,就跟買一件東西競價一般。自己的價格終於是低了。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秦諼努力是自己鎮定下來,甚至扯出了一個笑臉。“起碼讓本宮,死得明白。”
慎妃起身。身影有些踉蹌,像是有巨大的痛苦在折磨她一般,與此同時,身上涌出來大片大片的血,一滴一滴的染紅地板,但慎妃對這些彷彿視而不見,依然向秦諼走來。像是從地獄走出來的,不像是人間煙火人。
“你,你真的懷孕了?你怎麼了?小產?”鮮血的眼色和味道刺激了秦諼,秦諼一時之間竟來不及思考。
“哈哈,你不早就懷疑我是不是真的懷孕了麼,怎麼,現在反倒懷疑起來了?”慎妃笑容依然帶着嫵媚妖嬈的神色。
秦諼冷靜下來,她知道自己此時不應該太被動,應該佔據主動的地位:“你當然沒懷孕,你服用的是媚顏。何必要裝出這幅模樣。”
慎妃果然愣了一愣,隨即又笑:“本宮果然沒看錯你,你果真聰明,連這個都知道了,不如這樣吧,你告訴我你是怎麼知道的,本宮也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以後會救你的命。”
秦諼想了想,開口道:“那日重陽,我在黃酒里加了紅花。”
慎妃漸漸收斂了笑容,凝神道:“紅花麼,看來這東西本宮是喝了不少,呵呵,你竟這樣膽大。”
秦諼一笑,知道這一場自己有可能會一敗塗地,因爲有個雲想在那裡,更因爲雲想身上有自己的手鐲,那是皇上親自賞給自己的。
“該說你的秘密了。”
慎妃笑一笑:“你可聽好了,本宮告訴你的是牽制這宮裡最重要的裁決者之一—太后的法子,將來你會有大用處,正如這次和本宮一樣。”
在慎妃詭異的笑容裡,秦諼終於知曉了太后那般忌憚慎妃恨不得處之而後快的原因,原來誰年輕時候都有一樁荒唐事。
秦諼忽然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十分急促,秦諼看向慎妃,慎妃點點頭,秦諼的心涼了。
慎妃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秦諼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命運是什麼,看着慎妃楚楚可憐的臉,忽然輕輕吐出一句話:“你的目的,是想給你的亡夫報仇麼?”
慎妃臉色勃然而變,正要開口時間卻來不及了,進門的是葛衣,身後有許多太醫。
“快,快去救救主子,一定要保住她肚子裡的孩子。”平常總是面無表情的葛衣這時候也是一臉的急迫,但那急迫卻並不完全是裝的,眼神裡流露出真實的擔憂來。
太醫一看見了血,都慌了神,待細細號過脈看過肚子,纔不得不帶着幾分不安和惶恐道:“慎妃娘娘,這,孩子留不住了。”
秦諼看殿內也並沒有浣素,想來也是和葛衣一同出發去請皇上了,思詳周密,爲自己羅織了一個大網。只是付出這樣大的代價,值得麼,秦諼不知自己有什麼地方是非要慎妃除自己而去的。
秦諼轉身想逃走,這殿內的空氣似乎也要吞噬她一般的,讓她不安,只是她硬生生止住了步子,她知道此時自己若是走了,一會皇上來,什麼就都由着慎妃說了,雖然自己是被動,可是秦諼還帶着一絲希望,或許他會更信自己。
自己不是那樣的人。
這一念頭剛出秦諼就在心頭微微嘲笑,那日若是慎妃當真有孕,這場戲就該提前在那重陽黃酒前了,自己何曾善良過。
秦諼往外望一望,見雲臺殿的如鏡等人似乎心裡也覺得這邊動靜不小,擔心自己,都跑來找秦諼了。
如鏡等人進了琦悅殿,站到秦諼身邊,看到亂成一團的琦悅殿和地上的血跡,都心有慼慼,有些緊張的守在了秦諼身邊。
秦諼看向她們,心裡也百感交集,本來向她們許諾了榮華富貴的,如今倒不知此番,會不會拖累她們。
心念一轉,陳阜總管的聲音已經傳到:“皇上駕到,太后駕到。”
秦諼心裡惶恐更甚,只是不停的提醒自己要穩住,穩住,不能先露了怯意,她忽然明白了慎妃爲何要提前告知自己的原因,就是爲了讓自己無法坦然自若,而自己此時稍稍露出半點異樣,在別人眼裡都是心虛。
看向皇上,每一秒都帶着煎熬,他會信自己的話麼,秦諼內心卻並不能肯定,她忽然發現原來自己對於皇上,內心深處是從未有過十分的信任的,她並不相信這個身爲她心中夫君的男人。
皇上臉色鐵青,看向慎妃的模樣,又問向一旁的太醫,“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慎妃怎麼了?”
商太醫此時從容不迫的上前,“回皇上,慎妃娘娘小產了。”這句話已經在他心中練習了無數遍,此時說出來順暢無比。
可是聽在皇上耳裡,卻令皇上立刻色變,“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不是天天負責爲慎妃安胎的麼,這會子就一句小產就完了?朕看你就是庸醫!”
“皇上,先不要着急。”一直在一旁旁觀的太后此時開口講話了,“商太醫,你慢慢回話,這慎妃無緣無故怎麼會小產?可不得有半句虛言。”
“回太后娘娘,往日微臣看慎妃脈象一向穩固,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慎妃身子也十分健康,可是今日慎妃服用了安胎藥之後,忽然捂着肚子說是腹部劇痛,伴有下紅,微臣檢查了一下那安胎藥,裡面竟然有大量紅花。”
秦諼隨即瞭然了方纔慎妃那一句“喝了不少”的含義,只是她知道此時不是思想開小差的時候,她需要爲自己找一個合適的脫身的理由。
身旁的如鏡如花此時依然是看戲的表情,此時的她們如何也想不到這件事情會和自己的主子牽連上關係。知道主子和慎妃之間的矛盾,甚至內心還帶了幾許幸災樂禍。
“紅花?”皇上首先沉不住氣,“你倒是給朕說一說,這安胎藥裡哪來的紅花!”
商太醫垂頭,“這個微臣也不知道,並未細想許多就爲慎妃娘娘做了緊急的處理,但是孩子還是保不住了。請皇上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