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諼捧了書放在內室剛剛坐定時候,皇上的車輦,此時也穩穩的停在了永壽宮宮門口。
長樂未央扶着皇上下了御輦,皇上沉着臉,腳步在永壽宮門口微微的停了停,還是硬着頭皮進去了,他想了一路,也沒有想好該如何給太后說這件事,可以讓太后覺得繼續讓樑貴妃掌六宮並不是一件正確的事情,同時又不駁了太后臉面,畢竟樑貴妃到如今,是太后一手提點上來的。
陳阜先於皇上的腳步高聲通報了,杜若夕顏等幾位姑姑忙打開了殿門出來迎接,皇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向她們點了點頭,腳步不停的進了殿裡。
太后見皇上進來,從披着整張羊皮的軟藤上坐了起來,面色卻有些不豫,“皇上今日怎麼有空來哀家的永壽宮,哀家倒是奇怪了,左右哀家也是個無用的,皇上何必難着自己非要來一趟?”
皇上知道太后還在惱火前日的事情,縱然是一國之君還是不得不放下身段軟了語氣道:“母后這樣說,兒子就沒有立足之地了,兒子今日事特特來向母后賠罪的。”
“皇上的賠罪,哀家可是不敢當,皇上還是請回的,哀家左右也老了,就在這永壽宮耗盡殘年,不讓皇上爲難就是了。”太后重新坐了回去,下起了逐客令。
無怪乎太后是這般言語。太后得了皇上時候,僅僅是妃位,先皇尤愛美色,宮裡人自然充實,太后那時候每日提心吊膽膽戰心驚的纔將皇上撫養成人,不知躲過了多少明槍暗箭,在太后眼裡,皇上還是那個需要她庇護的孩子,可是皇上如今似乎翅膀硬了,不把她這個太后放在眼裡。讓太后有些不能接受。
皇上知道太后性子的執拗。若是不說出當日的原因。恐怕太后是不會輕易原諒自己。只得沉吟着問道:“母后還在爲前日兒子沒有嚴懲宜貴人秦氏而惱兒子吧?”刻意將秦諼提的冷漠無比,讓太后相信自己不是因爲兒女私情而罔顧宮規。
太后心裡哼了一聲,自然是知道那宜貴人還不足以入了皇上的眼,又看皇上表情鄭重。似乎真有什麼隱情,將面色放緩了緩,“既然皇上知道哀家惱火,爲什麼不肯懲罰宜貴人?莫非那日哀家將她人贓並獲,皇上還覺得不足爲據?”
“母后,其實兒子也和母后做了同一件事情,畢竟那是放在兒子眼前的一碗毒藥,兒子哪能懈怠,在查出膳食有毒的當天。兒子就命人暗地裡搜了棲鸞殿,卻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所以兒子那日才覺得有異,頂撞了母后。”
太后以前做皇后時候便知曉了皇上身邊都有些隱藏的暗衛,個個本事了得。因此不懷疑在無人察覺的情況下就輕易搜遍了一個宮妃的宮殿,聽了皇上的話,眉頭慢慢的蹙了起來,“你也去搜了棲鸞殿?還先於哀家?那件東西既然哀家搜出來了,皇上沒有搜出來,那便是說,是有人有意放過去的,意圖栽贓宜貴人?”
太后並非不是不明事理,相反,是個聰慧了得的人物,立刻舉一反三道:“既然是趕着哀家前面將東西放在了棲鸞殿,一定是知道哀家要去搜宮,而那日知道哀家要去搜宮的,便是玉真了。”說完,又笑了笑,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推斷,“因爲也是玉真慫恿哀家去的。”太后本來對秦諼印象不深,沒有特別的喜惡,若非樑貴妃那一番挑撥的話,太后也不會對秦諼生了那麼大的怒氣。
不過太后並不認爲這便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自己當初也是這樣過來的,在這後宮,誰沒個手段心計,重要的永遠是成王敗寇的結果,宮裡的是非鬥爭,從來都無所謂對錯的,判定勝負的標準也從來不是看公平正義,而是看誰更技高一籌。不過樑玉真還是辜負了自己一番耳提面命,她的心思被這宮裡衆人最大的倚仗——皇上知道了。就是蠢人。
所以太后,儘管希望安穩的日子,卻永遠不會爲弱者主持公道。
皇上一愣,沒想到自己還沒有往樑貴妃那裡引,太后就已經先說出了樑貴妃,並且面色還沒有不悅的地方,一時有些訕訕的岔開了:“這件事情兒子還沒有查清楚,還需要好好去查查,不過兒子來,還有另一件事要給母后說說。”
“哦?皇上還有事情?那便是哀家近日聽說了的棲鸞殿的那位宜貴人裝瘋賣傻的事情?”太后笑吟吟的看着皇上,既然皇上來找自己了,她有必要在今晚教會皇上一些事情。
皇上承認了下來,隨即從夕顏手裡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才把今日棲鸞殿的事情給太后一一都說了一遍。
“晴兒也去跟着這個宜貴人胡鬧了?”太后倒是沒有想到。
皇上皺皺眉頭,忍不住道,“宜貴人是中了毒,差點瘋癲了。”怎麼能是胡鬧。
“呵,她既然知道是玉真要害她,哪裡會真的讓自己真的瘋癲了纔會把事情鬧出去,好了,哀家瞧着宜貴人也是有幾分手段的,在玉真手裡吃不了大虧,皇上放心吧。”
皇上這纔是真正的吃驚了,沒想到太后知道了樑貴妃所作所爲了還能這麼淡然,這下可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長樂原本也以爲太后要說懲罰樑貴妃的事情,卻看太后這神情,怕是難了,心裡着急起來,忙低下頭看向腳尖,掩藏自己的情緒。
太后看皇上的表情,不以爲意,繼續道:“不過皇上對那內務府總管的處置還算正確。打幾個板子,明日讓他繼續去幹吧,內務府是個重要的位置,不能閒下人來,哀家也瞧着他手裡的幾個徒弟都還不成事。”
皇上心裡有些爲秦諼抱屈起來,這樑貴妃看太后的意思是不會動了,難道內務府總管也要繼續縱着?“母后,這樣處理,是不是有些……”
太后這才正色起來,有些語重心長的看着自己兒子。說道“有些什麼?不然還如何呢?哀家知道玉真的心思。那又如何。不過是二人有些不合罷了,堂堂一個貴妃,和區區一個貴人,皇上以爲孰輕孰重?這些年若不是玉真擔起了六宮的事物。你這皇帝還能坐得這麼安穩清閒麼,況且,一個貴人,居然敢招惹貴妃,那本身就是找死,既然這宜貴人沒有事情,那皇帝還有什麼煩心的呢。”
皇上張了張嘴,沒想到太后嘴裡居然吐出了這樣一番話來,都把毒藥下到自己碗裡了。招招都是要人命的,居然在太后嘴裡這麼輕描淡寫的就這樣帶過了,一旁低頭的長樂未央也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太后,她們第一次聽說這樣的道理,什麼宮規什麼王法。在這太后眼裡似乎完全不值一提。
“兒子知道了,明白母后的意思。”許久,皇上還是悶悶的說道,最後,有還是有些不甘心的問道:“那個公公,都敢在送往宮妃的東西里做手腳,兒子覺得有些不妥,真的就這樣放過他?”
“哀家沒說讓你放過他,這個公公,膽兒也確實大了些,你明日將他的徒弟提一提,讓他協助他的師父,同時也監督着,等把他師父的本是學的差不多了,就讓這個姜公公消失了就是,也算給玉真提個醒兒。”
皇上聽了,臉色才稍微好轉了些,但也明白太后說的對,只得答應了,一面起身道:“兒子明白了,就照母后說的辦,那兒子不打擾母后休息了,先回殿裡去。”
“嗯,你回去吧,再晚了夜就涼了,”太后起身相送,到了門口,又叫住了皇上:“你若是還不放心永和宮的那兩位,不如把她們分開吧,她們既然不合,在一起不免生事,分開也就沒那麼多事了。”
皇上聽了,面上鬆了鬆,自己以前怎麼沒想到這茬子,忙轉身向太后謝道:“還是母后的主意好,兒子知道了。”看太后和婉的笑了笑,揮揮手就回殿了,皇上也轉身,向宮外走去。腦海浮現起秦諼溫和清秀的面容,有些愧意,但隨即搖搖頭,後宮這些事果然都是難纏的,幸虧有樑貴妃在,不然若是讓自己頭疼這些事,還真受不住。
樑貴妃的位置必須要繼續讓她坐了。
杜若將太后慢慢扶了進去,在榻上坐了,杜若笑道:“皇上不是有意要忤逆太后呢,太后這幾日氣還不順,我瞧着皇上就是個孝順的。”
太后也笑笑:“哀家這些年沒白疼他,倒真沒想到那件事是玉真做的。”說完終於露出了不悅的神情:“她一個貴妃,跑去和一個貴人算計半天,也不嫌降了身份,真是的,後宮這些手段,都應該是爲了固寵,她非要置一個沒有寵愛的貴人於死地,這幾年的貴妃,真是白當了。”
杜若心裡一直是偏疼樑貴妃的,也實在心疼幾年前那個倔強的小女孩,忍不住道:“可不是麼,樑貴妃做的是有些不對,太后平日還要多提點着。”
“這些年提點的還不夠麼,算了,明日你把晴兒叫到哀家宮裡,是時候讓晴兒學着多理理事,幫玉真分擔分擔了。”
杜若心頭一緊,還是笑着應下了:“知道了,明日我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