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訓政,作爲大清獨一份的創舉,雖然朝堂上的權貴們都默不作聲,但並不代表這些權貴沒有其他的想法,尤其是在各省督撫出人意料的提出讓小皇帝儘快親政的事情發生後,朝堂上的風向似乎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轉變。
儘管醇親王奕譞一再表現出對太后忠心耿耿,但是一道看不見的隔閡顯然已經產生了,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秦大總督卻毫無爲此負責念頭,權力……對於那些高位者來說,尤其是在慈禧這個老女人的統治下,高層的王爺親貴們,不少人也是頗有些睡不安穩。
而最近這一段時間,非得宮內流傳着各種各樣的消息,而不少消息自然也流入到西宮之內,而這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更是加劇了京城高層的權利鬥爭。而在宮外,更是各種流言肆虐,也不知道這些消息由何而來,以至於衙門裡爲了這事都拘了好些個人。
南陽軍事學校陸軍指揮學校,這裡無疑是培養南洋體系軍官的搖籃,而其中大部分軍官,都是由參加過南洋體系多次對外作戰的,有着豐富的戰鬥經驗,在經過系統的學習後,這些軍官無疑將成爲軍隊中的佼佼者。
岑鵬、劉盛兩人都是來自於南洋軍隊體系一個較爲特殊的部隊,那是直屬於總督府管轄的特種作戰部隊,在進入軍校學習前,兩人的足跡走遍了越南北方、婆羅洲、菲律賓,甚至在萬里之外的南美,劉盛也參加過在當地的地面作戰。
而他們兩人另外的身份。也比較特殊,他們都是活躍在院校內、秘密的“新青年社”在南洋大學內的核心成員,而此刻。他們兩人正在陸師提督府等候召見,在他們之前,已經有不少軍官侯在提督府外,年輕的面容和軍服右側手臂上粵軍特有的一個軍官牌顯示,他們都是剛從南洋士官學院畢業的新軍官。
岑鵬也是馬尾學堂畢業生,看到今天提督府的熱鬧場面,也是十分好奇,他看到親兵隊裡的熟面孔,忙湊上去打聽起來。“王大哥,怎麼一下子有這麼多軍官來報道啊,難道咱們陸師要擴編了?”
王大哥,大名叫王世文,早岑鵬和劉盛兩年畢業,往日與岑鵬關係不錯。早年是總督大人的親軍,現在早就是五品的千總了。一看他們兩個,忙招手說道:“岑鵬,你們兩個排在人家新軍官後面幹啥。快跟我進去!”
兩人嘿嘿一笑,原來叫自己來和這些個新軍官那是兩碼事,劉盛便多問了句:“王大人,這些軍官那是要去那支軍隊啊?”
王世文看了看他們,“這是機密。不過你們兩也不是外人,透點風聲給你們聽聽也無妨,北面不太平,劉副都統那邊據說要擴軍,軍官都是去那邊的,還有些其他地方也要軍官吧……誒,對了,岑鵬,你不是有個弟弟嘛,這可是個不錯的機會啊!”
岑鵬呵呵一笑,“王大哥,咱這是保家衛家,不過秦教官都說了,國家不光要有強大的武裝,還要有更強大的科技嘛,今年要派往英國留學的名額,我讓弟弟去爭取一下,他讀書的腦瓜子比我要好!”
“想法不錯!”王世文點頭笑道,顯然也很認同岑鵬的觀點,閒談之間已經到了西側的一座客廳,他指了指裡面,“你們先等等,周提督正在和水師呂提督商談,馬上就來!”
說完,王世文轉身離去,留下兩人有些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不過到了這裡,自然是要辦正事,這次指名讓他們兩個人來報道,而且新青年社的事務都讓仔細交接,他們兩個都是聰明人,自然猜到可能是要外派,或者是一次非常重要的任務。
而新青年社這一兩年間,發展及其迅速,早已成爲了南洋高等學院中最龐大的青年組織,而有着秦鎧的暗中推動,加上這些高層的成員都是精心挑選的精兵強將,而新青年社提出的“振興中華”的口號,更是凝聚了一大批熱血青年。
兩人之前早就談論過這次可能的任務,都認爲最大可能是要委派他們去上海、或者福州甚至於北京城繼續拓展新青年的組織,不過……很顯然,他們猜錯了。
也就等了不到一盞茶功夫,廣東陸師提督周瑞東已經出現在門口,這位比他們早三年進入馬尾學堂的學長,現在已經是執掌廣東六鎮數萬兵馬的一品提督,早就成爲了馬尾學堂內的偶像級人物,兩人雖然也是十分敬佩,忙起身行軍禮。
周瑞東總是一副百年不變的嚴肅表情,而且今天看起來更透着一些嚴厲,他進來後,看到這兩位學堂的學弟,臉上倒是多了幾分暖意,馬尾學堂這些年的畢業生中,至少有四成直接在軍中服務,不少曾今朝夕相處的同窗,都倒在了復興中華大業的路上。
周瑞東招招手,讓兩人都做到客廳中間的八仙桌旁,他身後,王世文拿過來兩個綢緞小包放在他們面前,“岑鵬、劉盛,都是同窗,今天的談話,就只在這屋中,出我口,你們聽過就好了,若是有想法,都直說,因爲……這次的任務,九死一生,列入a等絕密!當然,你們可以選擇拒絕!需要考慮一下嘛?”
a等絕密,這兩位都在軍中服役過,自然知道這代表什麼級別的機密,這樣的機密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痕跡,而參與者,無疑是極其幸運,也許用榮耀來比喻更爲恰當些,兩人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而九死一生……這個對於普通人來說極爲恐怖的形容詞,對於他們兩個在前線多次孤身涉險的精英來說,毫無疑問,那就意味着巨大的挑戰性,當然。他們也明白,既然周瑞東今天把話說的這麼透,這次的任務肯定是非常困難的。不過,他們還是有一個疑問……
兩人對望了一眼,劉盛開口問道:“周提督,能問下,這次任務爲什麼選我們兩個嘛?”
周瑞東忽然一改剛纔平和的表情,嚴肅的看了看他們,“是教官選的,兩點原因,一……你們是新青年社的骨幹。泱泱中華,我們的國家需要改變,而變革就意味着有人要爲之奮鬥,就意味着要流血犧牲!第二個原因,教官說了,中華工業崛起於馬尾。這國家的變革的第一步,他也希望把這份榮耀留在馬尾!”
聽到周瑞東這異常沉重的語氣。兩人雖然還沒明白這任務的內容,但是卻深感身上的重擔,激動的互看一眼。立刻起身來了個標準的軍禮,“周大人,請轉告教官,我們必定將任務完成,大丈夫當馬革裹屍。方纔死而無憾!”
周瑞東點點頭,指了指他們面前的綢布包,“先看下命令,給你們3天時間準備和安排一些自己的私事,3天內,準備好了隨時來複命,執行任務期間的紀律,我就不重申了,你們都是老軍官了,需要招募的人手,一定要確保牢靠……明白了嘛!”
“明白!”兩人立刻拿起抱在綢布中的文件,看了一眼,兩人的表情都是分外嚴肅又帶着幾分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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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廣總督府內,趙烈文卻正在調侃秦大總督,他手上拿着一本印刷精美的小冊子,正是秦鎧最近付諸大規模印刷的《帝國之崛起》,“烈風,看不出,你還有做史學的天賦嘛,只是嘛……你這文筆可是大有問題,在海外求學,可學不會這國學的精粹啊!”
秦鎧對於老趙因爲羨慕嫉妒恨、有感而發的赤果果的打擊報復早已免疫,他哈哈一笑,“趙先生,我哪懂那麼多,我這只是抄襲早年在海外看的一本書籍而已,那是我自己所研究的……不過,這書中的道理可都是真知灼見,至於文筆嘛,我這半吊子,那自然是上不了檯面!”
“烈風,我可不這麼認爲,這書寫的是泰西強盛的歷史,不過這評論,我看可都是你平日裡用的語氣和論調,難道那泰西作者竟然跟烈風你見解類似,而且論調也類似不成?”
趙烈文這眼光多少老辣,秦鎧把自己對於歷史的見解和原書的一些看法都融入了此書,哪能瞞得過經常陪在左右的趙烈文,他也懶得跟這貨繼續解釋,老趙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咱不承認就是了。
他指了指書,岔開話題問道:“趙先生,我欲以此書啓民智、興文明的敲門磚,你看可否合適?”
這本書中,秦鎧充分分析了歐洲體制,對於歐洲的君主制也有提到一些,當然,因爲涉及政體,爲了免去那些不必要的麻煩,秦鎧自然做了一些處理,對外只說是依據英國人的書籍翻譯而來,而且在用詞上也頗爲考究,都讓孫復、張佩綸仔細推敲後才印刷的。
所以,這本書即便通過通政使寶廷之手轉入宮中,那也是毫無問題的,這其實也是秦鎧的一個小小的手段,在這皇權橫行的時代,他也是小小的拿小皇帝開刷了……在正式付諸印刷後,這也作爲宣傳的一個亮點!
而之所以選擇在這時機,將這本書進行刊發,自然是秦鎧精心考慮過的事情,要讓世人明白這大同世界已經大不一樣,要讓兩廣和南方諸省日益繁榮,引起國人的注意,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掌握各省的輿論,不過這不大現實。
現在秦鎧能掌控的報紙已經是夠多了,可以說,清國發行量最大的兩份報紙《福建新報》、《申報》都在他掌握之中,加上新組建、發展勢頭強勁的《廣州新報》,已經構築起他手中強大的傳媒體系,而活躍在南洋新學和廣州的小報則構築了他的另一條輿論陣地。
但是,各省督撫顯然並不願意當地輿論受到控制,這兩年間,兩湖、兩江、直隸都開始出現官家背景的報紙,不過由於這些總督、巡撫創辦報紙也只是作爲自己喉舌,缺乏足夠的重視,而且《福建新報》、《申報》因爲在幾年的高速發展中早已佔據了主導地位,一段時間內,很難和秦鎧掌控的報紙體系抗衡。
第二個手段,則是更爲符合這時代主流的,那就是印書,其實這件事情到不是秦大總督首創的,江南製造局就下設翻譯館,大量翻譯西方著作,在上海進行刊印,李中堂的眼光,豈會不知道這學識的重要,在這方面也是投了不少銀子。
不過,秦鎧的看法,自然要比李中堂來的更遠一些,僅僅是翻譯西方各類技術文獻,那也只能跟在歐洲的後面,而真正在那個翻雲覆雨的21世紀產生真正影響力的,當屬人類對科學的真正認知,當屬人類對社會體制的真正探索。
這時代,放眼這些封疆大吏、中興名臣,豈會都是沒眼光的人,就是李中堂,那也是老人精啊,這朝廷病的不輕、根本是病入膏肓,而這大廟早已殘破,這頂樑之物都已經腐朽了,他們自然都是看在眼裡的,但要他們去改變什麼,卻是完全的無能爲力。
趙烈文顯然早已看過,不置可否的搖了搖手中的書,“烈風你所想,我看未必在這書中吧,其實,我也一直想明白你常說的大道,只是,我很好奇一點,烈風你還有什麼學問沒有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
馬屁……赤果果的馬屁,秦鎧聽了也是大感臉熱,忙把話題扯到正事上來,“趙先生,我是要問你,關於這書的發行問題,你看如何才能讓這書上得了國內這些讀書人法眼呢?”
秦大總督那是絕對的人民運動的好手,這時代,沒人會比他更瞭解底層民衆和農民在大變革中的作用,不過,他依然重視代表着傳統道德和傳經授業的讀書人羣體,在華夏幾千年的文明史中,這羣人任何時候,都是不容忽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