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歷史上,越南國從法理上來說,在順化條約後就已經是法國的殖民地,當然越南王擁有有限的自治權,而作爲原來的宗主國——大清政府,卻直接面臨一個尷尬的局面,法國人變成了維護自己殖民地的權益,而駐紮在越南土地上的清軍,反而在外交上喪失了存在的依據。
當然,這個《順化條約》的出臺,也而導致另外一個誤會的產生,原本只不過兩千餘人的黑旗軍,在整個越南戰場上卻大量存在於各個局部戰場上,其實這是因爲大量的清軍,由於在對法戰爭中不能以清軍的本來面目進行戰鬥。
畢竟從這時代外交上來說,順化條約之後,現在是清國入侵了法國的殖民地越南,所以清軍在參與戰鬥的時候,都是改穿黑旗軍的裝束,或者脫去軍服,以便服來參與戰鬥。事實上,在黑旗軍的多次戰鬥中,都存在大批這種冒牌黑旗軍。
而秦鎧的橫空出世,使得這個受制於人的《順化條約》不在存在,而小越南王的國書更是確定了護國軍在越南的法理上的地位。當然阮成文是不可能知道這些原本歷史軌跡中的事情,但是對於這位秦大人在順化的神來之筆也是打心裡佩服。
阮成文自然要奉承上幾句,讚歎之餘,心中卻暗自嘀咕,這位秦大人跟自己說這個算是什麼暗示呢?作爲一名對漢學精通的讀書人,他自然看出這位秦大人的一些倪端,強力介入順化,而且時機把握得非常準確,從這位大人忽然冒出來,到掌控整個順化,其中每個步調都是非常的準確,而且步步爲營,即便是法國人突然襲擊也未能改變這位大人的佈局。
自己既然決定在這個朝堂上往上爬,那就必須拿出十足的誠意才能獲得這位大人的青睞!這時候,他考慮過很久的一些念頭冒了出來,阮成文起身站到秦鎧前面,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禮,“大人,下官有密函呈送!請大人過目!”
秦鎧有些疑惑的看了眼阮成文,這個阮大學士也不是個簡單人啊,宋行多次提起此人,說此人行事穩妥,爲人隱忍,在朝堂上雖然不是顯眼的人物,卻在各股勢力間遊刃有餘……他接過阮成文的密函,看得出這傢伙主動要來牽線吳景,那是早有預謀啊!
展開密函一看,對於這阮大學士的算盤又有了幾分疑惑,這竟然是一篇主張削藩去國、尋求依附大清國的文章,這若是泄露出去,絕對會引起越南朝野震動的大事件,秦鎧心中自然早有這個算盤,不過他可沒打算現在來實施這類計劃。
密函中寫道:“秦問九鼎,而有天下,嶺南之地,即括駱越,而駱越之地即爲今之越南……而後設象郡,以掌安南之地……至此千年,南越皆爲華夏子民……四百年前,明覆安南,史稱交趾……然之後戰亂不斷,絕我大越與中華之脈絡……化外子民,祈歸華族!”
秦鎧這文言文水平,也就湊合得看的明白,這阮大學士到底是玩筆頭功夫的,整篇文章寫得花團錦簇,把越南和中國的千年同宗的歷史寫的明明白白,而自宋以後的割據,則被美化成躲避蒙古之禍,明朝永樂大帝用兵交趾,不多短短22年的重歸,卻被特地點明,以彰顯這越南與中國的血脈未斷!
這阮大學士還真是豁得出來啊,秦鎧心中暗暗叫好,這越南的事情尚不過是起步而已,既然阮成文敢遞這麼個密函,那就是把前途身價押在自己身上了……可用啊!可用!
秦鎧微微一笑,指指座位笑着說道:“大學士,果然是好文采,這華夏與交趾本來就是同宗同源,原本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不過經過阮大人的潤色,確實讓人記憶深刻……不過,此事……阮大人操之過急了!”
“大人,我這可是肺腑之言……”阮成文一聽秦鎧的口氣,知道自己這個馬屁算是拍對頭了,忙大表忠心,他可謂是深思熟慮後才寫下這道密函,若是這其中內容稍有泄露,恐怕免不得被朝堂上那羣老夫子的唾沫星子淹死!雖然現在朝堂上還是秦大人的嗓門要大些……
“阮大人之意,我已經明白了,只是現在越南的局面,可謂十分的糜爛,據我所知,越中、越北之地,竟然全無可戰之兵,等這戰事一了,希望大學士能一展胸中韜略!”秦鎧哈哈大笑。
阮成文遞了投名狀,又得到了秦鎧的明確迴應,自然是頗爲得意,兩人又商議了一番,很顯然,廣義總兵吳景又被阮大學士賣了一回……
兩天後,浩浩蕩蕩的艦隊趕到了順化,秦鎧把廣義的消息送到了薛超和宋行那邊,對於這消息,顯然多少有些出乎意料,原本宋行早就盤算過準備對付這個吳景,沒想到已經被秦鎧掌控,薛超則立刻安排人手準備實施秦鎧的計劃。
法國人的行動在即,秦鎧再三叮囑薛超後,連夜帶着艦隊離開了順化趕回馬尾,中途趁着路過廣州的機會,他上岸拜會了一次施萊爾領事,卻意外趕上了施萊爾升職爲德國駐清國公使的慶祝晚宴……
施萊爾對於自己這位衣食父母自然是客氣非常,立刻抽空在密室裡會見了秦鎧,一見面就客氣的問候道:“親愛的秦布政使大人,幾天前我纔剛剛到福州,按照我們的約定送來了30名機械、化工和船舶方面的工程師,不過您不在那裡,據說是去越南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見到你了!”
“親愛的施萊爾,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坐上大清國的公使啦,真是可喜可賀啊!”秦鎧哈哈大笑着提醒着這廝,你竄的這麼快,這其中原因只有你我知曉。
“秦大人,那樣的話,您和德意志帝國之間的合作不是更加便捷了嘛,俾斯麥首相對於您提供幫助可是十分的感謝,第一批派遣到德國學習的工人,已經全部分派到伏爾鏗造船廠、帝國鍊鋼廠、刷次考甫魚雷廠學習!首相特別提出邀請,希望您能在適當的機會訪問德意志帝國!”
秦鎧嘿嘿一笑,他提供給德國的技術,無疑都是在爲德國解決他們工業短板,對於自己這樣的技術盟友,俾斯麥如果絲毫不重視的話纔是怪事了,現在的歐洲可不是相安無事的時代。
德國、英國之間的矛盾不可調和,而英法之間在殖民地問題上也是矛盾重重,兩國在埃及以及蘇伊士運河上的爭鬥由來已久,只是面對着這世界還有大片未開發土地的誘惑,這些矛盾都被暫時的擱置起來。而德國、法國之間的仇恨,絕對無法以任何形式來掩飾,至於歐洲的另外一批殖民狂人,比如比利時國王利奧波德二世之流,將會在列強之間引發更大和不可調和的矛盾。
他今天來就是要拖德國下水,聽到施萊爾近期輸送技術工程師的工作確實非常不錯,這讓他頗爲愉快,微微一笑說道:“施萊爾公使,今天我來,自然是希望得到你的幫助!我想知道,德意志帝國對於清國、法國在越南的戰爭,是一個什麼樣的態度?目前,在法國前線的所有軍隊,都是在我的指揮下進行戰鬥的……”
這件事情上,其實德國早就有了定論,目前的遠東殖民地,基本已經被各個歐洲列強瓜分一空,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德意志帝國目前的殖民方向是非洲那些尚未被佔領的地區,但是德國在殖民地方面,明顯不如英法那般強勢,而且在非洲的殖民計劃方面,法國人的確是個勁敵。
在這場遍及全球的殖民戰爭中,英國人無疑是最強大和最有計劃性的,他們佔領了非洲、亞洲、美洲乃至澳洲沿海的重要據點和城市,形成了巨大的、以商業傾銷、資源掠奪爲主要手段的帝國政策,而後來者法國人,由於失了先手,在沿海地帶的爭奪上完全無法和英國人較勁,法國政府不得已開始了向非洲、亞洲腹地進行殖民的計劃,這方面與德國人又產生了不少的衝突。
若這事大清國總理衙門提出的詢問,施萊爾肯定會毫不遲疑的表示,德意志帝國在中法戰爭中持中立態度,希望中法之間進行和平談判解決爭端,不過此刻,他自然知道不可能用這種外交術語來打發這位實施精明的秦大人。
施萊爾哈哈一笑,來到酒櫃前,從裡面拿出一瓶法國產的波爾多紅酒,“親愛的秦大人,我這回可是特地讓人從歐洲帶來了你提到過的波爾多紅酒,讓我們來品嚐下拉斐爾莊園的名酒,如何?”
秦鎧嘿嘿一笑,自己這個問題,這施萊爾可是要認真考慮才行,也不催他,“噢……這瓶酒,待會兒我可是要帶走的,正好拿回去爲我們南洋水師剛剛取得的勝利慶祝一番!”
施萊爾一聽秦鎧故意泄露的口風,盤算着最近從他這裡傳遞過去的消息,法國內閣已經否決了中法之間關於越南問題的條約,這幾天他得到的消息,大清朝廷可是爲這事爭的不可開交,這場局部的戰爭看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這位南洋水師的秦大人,兩年前初次見面的時候,不過是一名六品的未入流的官員,現在已經掌握了大清國最強大的一支艦隊,當然,這是在伏爾鏗造船廠正在建造的兩艘7000噸鐵甲艦未交付北洋艦隊之前。
不過……這位秦大人手中掌握的巨大能量,絕非是一支艦隊可以比擬的,僅僅那個“合成氨生產”的工藝,這已經被列爲德意志帝國最高級別的機密,德皇和俾斯麥首相都希望能和這位秦大人達成技術壁壘的協議,將這項技術在20年內徹底的向其他國家封鎖。
現在這位秦大人詢問德國在中法戰爭中的立場問題,毫無疑問的是,若是這上面不能滿足他的要求,自己與秦鎧之間的秘密技術交易將會大受損失……找一名代理人,那可是在容易不過的事情,自己能成爲這個代理人,無疑是極度幸運的!自己從一名默默無聞的副領事,成爲德意志帝國的外交新星,可都是拜這位秦大人的技術協議所賜!
波爾多紅酒輕輕地倒入兩個精美的高腳水晶酒杯,晶瑩剔透的玫瑰紅色映襯着酒杯上的流光,而醇美的酒香更是讓施萊爾十分的陶醉,轉瞬之間,一切都已經成爲了定論,他笑着轉過身,拿着酒杯遞給秦鎧。
“親愛的秦大人,聽到您的勝利,那是德意志帝國最希望的結果,雖然目前德皇和俾斯麥首相還沒有作出最後決定,不過我確信,一定能發揮我能量來爭取我們需要的結果!”
施萊爾的表態顯然是秦鎧所需要的,他舉起手中的波爾多紅酒,輕輕搖晃了一下酒杯,讓紅酒中的香味散發出來,湊到鼻端聞了聞,舉杯笑着說道:“施萊爾公使,非常感謝,爲我們之間的友誼以及德意志帝國的崛起乾杯!”
一飲而盡後,秦鎧笑嘻嘻的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施萊爾聽了之後也是大吃一驚,這位秦大人要的可不僅僅是德意志帝國口頭上的支持,這些要求細想起來,確實有些難度,不過以自己的能力卻不難滿足,而且這位秦大人還給了自己的一個大大的好處,自己在歐洲外交界的聲望藉此事便能得到極大的提高,同樣,這也有助於德意志政府在歐洲威信的提高。
權衡了一番之後,兩人再次乾杯,以慶祝達成一項重要的秘密協議。
9月12日,秦鎧的艦隊已經返回馬尾港,對於這次海戰勝利的消息,秦鎧並沒有急於發佈,他在等待一個時機……而回來後,第一時間,他就去見了丁日昌,這些時候,雖然有電報這種還算現代的聯繫方式,但是他對朝堂上最新的情況並不瞭解,畢竟太多的消息都只在高層才能聽到。
老丁聽說秦鎧再一次擊潰法國海軍,還且還有超乎想象的巨大戰果,迫降兩艘法國戰艦,雖然其中一艘打了水漂,但是這一次性俘虜敵軍407名、擊斃法軍近400人的的巨大戰果,絕對是能讓朝堂上震撼的消息,這可是自己領導下馬尾船政和南洋水師取得的戰果,這可替自己掙足了面子。
戰俘中有上校兩個,不過一個看起來快要掛了,另外有中校、少校若干,最主要的是俘獲的鐵甲艦阿塔朗特號,雖然聽秦鎧說,這艘戰艦技術上比較落伍,但是這可是鐵甲艦……這時代最強大的戰艦類型!光說出去,就能雷死一羣人。
對於如何讓這個消息發揮最大效果,老丁可是個大大的內行,他來回走了兩圈,笑嘻嘻的立刻讓人把孫復叫來,卻把秦鎧趕走了,“烈風,真有你的,剩下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趕快去向張總督秘密報告下這消息,切勿外泄,我這邊自由安排!”
秦鎧心底對老丁豎了幾下中指,也不知道老丁準備搞什麼歪門邪道,竟然不讓自己在場,不過張佩綸那邊倒是確實要去,這怎麼說他本來還想找孫復商量下,不過這會兒老丁在場,自己也不方便問,索性就開口直接問老丁吧……
“大人,這事你看我怎麼跟張大人說啊,我出去這段時間,朝廷關於兩國的合約可有說法?”
丁日昌正琢磨怎麼把這次的戰績好好裝裱一下,南洋水師三次敗敵,對手都是號稱世界第二的法國人,這可是開辦洋務的巨大勝利,這點上自己可以大做文章,中堂大人那邊也必然也會抓住機會的。
“烈風,你在越南前線現在只是個欽命督辦越南護國軍的差事,朝中清流現在天天都在上奏整頓軍備,要與法國人決戰,張總督前些日子的奏摺中言,‘廣西撫臣倪文蔚是文吏,不習邊兵,當以知兵大員代之’,這可是個機會哦!”丁老狐狸嘿嘿一笑,這話也就點到爲止了。
秦鎧一愣,自己那個時空,張佩綸確實說過這話,沒想到這是空還是一樣發生了,當時候清流三大將張佩綸、張之洞、陳寶琛幾個聯袂上奏,舉薦的自然不是自己,而是廣西徐延旭,這位徐延旭倒也並非是清流人物,只是清流黨看中他知兵的名頭.
結果……這位徐大人倒是挺能寫書的,越南跑了一趟,仗還沒開打,書道是寫了幾本,神馬《越南世系沿革》,神馬《中越交界各隘卡略》、《越南道路略》之類,這碼字速度和後世起點衆有的一拼,一時間知兵之名更盛!很快從知府的位置升任布政使,然後又是廣西巡撫!
這位徐延旭大人自然不是笨蛋白癡之類的人物,在越南前線也是兢兢業業,史書記載,徐帥則萬苦千辛,經年籌運,快槍、兵槍、洋藥、土藥、逼碼、開花炮、水雷,經年之久,人負馬馱,一概運赴北寧,交存兩統領,不令缺乏。
但是這位對軍事的極度白癡,竟然在上奏朝廷的奏章中,大談清軍擡槍如何勝過法國人的步槍,依據就是步槍一次只能一顆子彈,而擡槍一次可發射三十餘鉛彈丸,依據他的佈置,調集大量擡槍來武裝前線清軍,全然不知近代戰爭的規則,在他在指揮下,越南境內的清軍能獲勝,那確實要成爲笑話了。
得到老丁的提示,秦鎧微微一笑,機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