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暗處蓄勢待發,可不止馬澤、呂勇,當然,這會兒總攬這西門外全局的周瑞東也正在玉淵潭南面光禿禿的樹林子後面喝着西北風,寒冬臘月的天氣裡,這平坦的野外可真是個受罪的地方,不過看起來這位兩廣陸師提督似乎更是在享受,平時不苟言笑的他盡然哼起了從秦大總督那裡聽來的不知名小調……
我站在烈烈風中,恨不能蕩盡綿綿心痛,望蒼天,四方雲動,劍在手,問天下誰是英雄……
站在他身後的幾個軍官也是第一次看到這位周大提督如此興奮,不過稍稍一想,都是心知肚明,今日一戰,雖然粵軍根本未曾全力而發,但是若是一戰而定乾坤,這能不讓人興奮嘛!
聽着遠處的稀稀疏疏的火槍聲和喊殺聲,一項以沉穩見長的周瑞東,此刻的心情卻是難以平復下來,他恨不得立刻出擊,將那些舊勢力的就軍隊全部掃進垃圾堆,不過,對於已經完全步槍化的粵軍來說,黑夜……無疑會降低作戰效能的,再等等!!
“傳令下去,告訴每個軍官、士兵,我們即將開始的的戰鬥,必能永載史冊,因爲,我們是在爲這個國家、爲我們的民族爭取光榮的復興!告訴他們,發起戰鬥時,跟隨軍旗勇敢的衝鋒!一定要全面擊潰敵軍!”
“是!”軍官應聲而去。
周瑞東眼光轉向遠處暮色沉沉的的京師,這黑夜之後,曙光應該就會來臨……遐想之餘,他卻未曾想到,就在納同指揮的軍隊追擊反亂禁軍之時,有另外一支軍隊已經虎視眈眈的在荒野上靜觀事態發展。
陳冬,這個幹練、精明的粵軍高級將領,這會兒即便是秦鎧見了,也會大吃一驚。這支軍隊帶足了7天的口糧,自從在順義擊潰當地的駐軍後,粵軍七鎮就消失在敵我雙方的視野中,他已經在野外已經足足蹲了8天。口糧都是省的吃的,而駐紮的地方則是在外圍的荒地林間。
原本按照計劃,前天他將發起對安定門的夜襲,不過在進攻前,納同忽然帶着近萬兵馬馳援安定門,他盤算了一下,以自己2000多的兵力。要一舉吃點五六倍的敵人,而且是在有防衛的城門甕城區域,這把握性實在不大,而且傷亡肯定也是不小的。
最重要的是,原本的作戰計劃中,夜襲安定門後就會通過情報司安插在內城的線人傳遞情報,引導後續部隊一起發起對皇城的進攻,只有真正控制了紫禁城。作戰任務纔算是達成了,而與近萬部隊交戰,顯然完不成這樣的襲擊任務!
所以他選擇了靜靜的觀察。而很快,他就發覺了新的戰機,很顯然,縱容納同在安定門的作戰,完全放鬆了這邊守敵的警惕性,而第二日,納同就帶着大部隊繞道去了西面,派出去的斥候報告,那邊有數支軍隊正在交戰。
在考慮過去背後打黑槍還是繼續蹲守的問題上,他作出了艱難的選擇。由於好幾天沒有聯繫上後續部隊,雖然斥候那裡探聽到的戰報,確認周瑞東部應該就在外圍,不過並不能確認方位,所以在謹慎的選擇後,他僅僅想戰事正酣的阜成門、西直門方向派出了斥候。而他則安安靜靜的蹲守在安定門西面三裡多地的一片低矮山丘後面。
整整一天一夜的蹲守後,機會終於來到了,阜成門方向顯然是戰事吃緊,有軍官來安定門調兵,估計是考慮到這邊已經非常太平了,只留下了稀稀拉拉一個哨的兵馬,畢竟內城跟外城不一樣,皇城跟下,都起旗人居多,而雙方交戰又集中在城門口,所以也沒什麼大鬧騰。
入夜前,陳冬派人截了往內城送水的水車,制服了那些送水的衙役,然後讓幾十個士兵跟着,裝作護送的兵馬,大模大樣的叫開了城門,大隊蜂擁而上,一個沒拉的把城門衛給制服了。
佔領安定門之後,他立刻派出斥候按照約定到城門附近的一處客棧尋找情報司派駐的線人,意外的是,這裡因爲之前左安門的戰事,已經被戰火燒成了白地,斥候小心翼翼在在周邊搜索了一番,終於在第二預設點、一座殘破的房屋外找到了情報司的線人。
在他這才知道,南面外城的左安門竟然已然被自家人控制着,不過那位周瑞東周大提督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甚至都沒有讓情報司傳遞任何的戰略性指示,既然沒有新的作戰命令,那就仍然依照原定計劃!
陳冬立刻細細考慮了一番目前內城態勢,目前自己這兩千兵馬距離皇城厚載門不過七八里的路程,這斥候放出去,前方夜裡根本看不到巡哨的禁軍,因爲戰事都集中在內城西側,而且據情報司的消息,雙方的戰場似乎轉移到了城外?
這算是什麼情況?陳冬在確認了消息後,仍不大放心,東直門、安定門附近盡然出現了一個小小的兵力真空,這邊斥候唯一發現的只是編制不超過兩個哨的東直門城門衛。
他雖然不確定周瑞東在幹嗎,不過大致也猜到了,應該和阜成門、西直門的戰事有關,而自己這邊要做的,顯然是要充分利用好目前北京城裡的混亂局面,以及在安定門外幾天幾夜的潛伏所帶來了的奇襲效果。
如何進攻?這又是一個現實的問題,不過傍晚奇襲安定門戰術,讓他已經有了腹案,這紫禁城裡的有山有水,當然也有水井,但是,宮內這皇帝、太后吃喝用的水,卻不是來自於宮內,而是每日從玉泉山拉進宮裡的。
這玉泉山到紫禁城足足有80多里路,而今天被自己截下了水車正是其中的一路,這80多里路可不是說到就能到的,所以,負責運送運送的水車一共有3撥,從傍晚開始要一直忙碌到明天四更天,而路線正是走安定門在過厚載門進皇城,而傍晚時分的作戰也證明了戰術的可行性。
況且,自己手中的王牌可不止一張。不過,能用巧勁的地方可沒必要比蠻力,畢竟過了那皇城根,裡面還有個紫禁城呢。仗要一場一場打,路要一步一步走的嘛!
果然,過了兩更天(半夜12點左右),安定城外水車緩緩的來了,按照規矩,這水車是要等到五更天(凌晨3-5點)才能進城,而先前進城的那輛水車。則要趕在五更前到皇城根下候着,皇城門一開就要往裡面送水了。
出乎外面人的意料,安定門竟然打開了,等水車進來後,這些水車伕這才發現翁城裡都是黑壓壓、荷槍實彈的士兵,而且清一色都是有長長尖刺的洋槍,一個個都嚇的面無人色。
好在兩個看起來是當官的老爺過來,倒是說話客氣的很。說是內城亂軍很多,讓他們一邊休息,一會兒由軍隊護送他們進皇城。這些人一聽原來不是索命來的,倒是恢復了幾分人氣,不過一個個還是戰戰兢兢,等看到早些時候出來的那一撥人也在,倒也放下了心思。
而這些水車伕很快被要求單獨在一個角落休息,而水車則被拖到甕城裡面去了,看到那些個軍官說話挺客氣,但是旁邊寒光閃閃的刺刀,可是一點不客氣,這些人自然不會有任何的異議。不過早有人心底打起來算盤,今天若是沒事,敢明天立馬去換個活幹幹,沒想到往宮裡面送水還得擔心小命的安全……
三更天才過,水車伕們都被叫過來,軍爺們說要護送他們去皇城了。而之前隨着的兩個內務府的官員只剩下了一個,不過,這些可不是他們該管的,一個個都非常老實的立刻套上馬車出發,不過,讓他們稍感安心的是,今天這些守城門的官兵,竟然都忘記向他們收取進城的過路費了,沒想到這幾十年鐵打的規矩,竟然在今天給破了。
這大北京城裡,啥事可都有着自己的道道,這出入城門的貨車支上一筆過路費,那是萬年不變的老規矩的,即便這是給皇上、太后送水的水車,也是一般無二。
負責這次押隊任務的是二營千總劉基,上回打順義之戰,給黃祖蓮搶了頭功,當然,他也是戰功不小,不過這可不符合他的脾氣,所以這一次的任務,他可是擰着脖子一定要拿下的,好在陳冬沒有撥他的面子。
而此刻,他帶着近100多個營中的精壯,前前後後緊貼着十幾輛水車,他拿着81式左輪緊緊跟着抓住的那個內務府官員,一併被抓住的其實有兩個,另外一個不同意合作,自然被處置掉了,而這個顯然聰明的多,這會兒的舉動也是老老實實的。
不過,劉基可是絲毫不敢掉以輕心,這玩意出什麼簍子,可不是自己這百來號人的問題,直接影響這兩千多號人的性命!
包鐵的車軲轆碾壓在內城有些殘破的青磚地上發出,五更不到,隊伍已經到了厚載門前,城樓上下一片黑暗,根本看不到巡哨的內廷侍衛,不過,很快有人聽到這夜裡十分明顯的水車軲轆聲,片刻後,城樓上有人探頭出來,拿着一盞燈籠照了照,也不知道能看見啥。
“下面是袁家兄弟?”
那內務府的小吏一聽,忙不迭的應道:“是啊,今天水車跑的快了點,早到了片刻,叨擾啦!”
那侍衛在上面嘀咕了幾句,也聽不清楚,片刻後上面另外有人哼了一聲,破鑼嗓子在城樓上響了起來,“五更還未到,你們在等片刻吧!”
劉基那耗得起這個,手中的槍管子在那小吏北上杵了下,那小吏倒是個玲瓏人物,立刻扯着脖子說道:“是鐸翰大人吧,小的回城,正好弄到幾樣野味孝敬你呢,您看……”
聽到這言語,上面那破鑼嗓子似乎頓了頓,過了片刻,厚載門赤硃色厚重的大門猛的震了一下,然後裡面有人開始用力推動城遮掩門,厚重的大門發出吱吱難聽的聲音緩緩的向兩翼展開,門外,劉基遮掩在皮帽子下的雙眼立刻就亮了起來!
不過,他可沒有立刻暴起衝進去的打算,要安靜穩妥的控制好厚載門,這是陳冬佈置給他的任務,所以,他的左手立刻扣住了腰上的軍用匕首。
城門緩緩打開後,立刻有十幾個侍衛在剛纔探頭的那個頭目帶領下把住了城門口,那袁姓小吏立刻從水車後面拿出幾個紙包,劉基沒有讓他去送,而是自己故作跌跌撞撞的模樣,拿這拿幾式物品送了過去。
很顯然,對方的注意力根本就在這送到的野味和那一包銅錢上,接過去以後,都沒看劉基一眼,甚至都沒注意到,今天這送水車的隊伍似乎龐大了不少,只是掂量掂量銅錢的分量,幾個侍衛就轉身要讓開。
看到如此好機會,他再無遲疑,伸手在背後輕輕做了個手勢,十幾支長短火器頂在了這幾個一臉錯愕的侍衛腦袋上,其中一個侍衛張嘴要喊,直接被劉基一刀切中脖子,直接用皮帽子捂住腦袋,無聲無息的就倒了下去。
其他還有想法的侍衛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巴,持續幾天的戰事,對於他們這些內廷侍衛來說,其實根本未曾真正參與其中,這看守四處城門的,都是正白旗統領毓騰的手下,標準的騎牆派,昨天太后那邊已經傳話了,叛軍已經被包圍,很快就會被全殲。
其實,若非有之前傳來的消息,他們的警惕性倒是還會更高一些,事實上,皇城西面,現在還駐紮有一部分九門提督措樂鐸的兵馬,夜裡徹底擊潰帝黨軍隊的消息早就傳進了宮裡,沒想到這會兒就有人摸進皇城了……
不過,沒等這些個侍衛搞明白狀況,劉基一揮手,早就給了他們一人重重的一槍托,頓時間地上倒了一地的人,他也毫不遲疑,立刻舉槍示意衝鋒,“上刺刀,不得開槍!”
百多號人立刻蜂擁而進,撲向城門樓上,就在城樓梯上,那個沙啞喉嚨的軍官正好下來,聽到密集的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明晃晃的刺刀扎到在地,發出一聲沙啞的慘叫,立刻被送上西天。
而上面尚有百多號城門衛,都蜷曲在城樓寬敞的箭樓內呼呼大睡,劉基領頭衝進去之後,他也很意外看到這麼多士兵,要一一控制起來,倒也不難,只是,那得花費多少時間,這時候,他可沒有什麼考慮的時間,一揮手,吼了嗓子:“不留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