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林媳婦,有什麼喜事了?看你這麼高興,喲~,這麼香,做啥好吃的呢——”
隔着大路,都能聽到陸家院裡喬氏輕聲哼戲的聲音,陣陣香氣飄蕩出來,胡嬸子彎腰打水,擡眼看到喬氏在院裡穿梭的身影。
村裡的院牆都是一人多高一些,隔着院牆就能看到院裡的人動作,喬氏又是哼唱,又是燉肉的,好奇之下胡嬸子便提嗓子笑問。
“是胡嬸子啊,沒啥喜事,這不是青林這幾天瘦了麼,俺給他做頓吃好吃的補補身體。你打水呢啊——”
喬氏聽到有人喚她,停下動作,隔着院牆迴應道,胡嬸子已經將水桶提上來,聽到喬氏這麼說,順勢誇讚她道:“秀雲啊,你對你家青林真好,他娶了你啊,真是他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胡嬸子知道喬氏的秉性,這樣一番話說出來,果然說的喬氏心花怒放的,喬氏笑的越發開心了,就連晾曬衣服的動作都變的更輕快起來。
胡嬸子打完水就挑着水離開了,喬氏進了竈房,竈房土鍋裡燉着的是她今天剛殺的土雞,已經燉了半個多時辰了,她蹲下身去,往燒着的鍋下加柴火,讓這本就四處飄散的香氣變的更加濃郁。
現在的喬氏心情大好,她現在就等着青林回來倆人好好吃一頓了。青林進城找小竹,不用說都找不到,淮安縣城那麼大,怎麼可能碰巧就能讓他找到,小竹那丫頭連臨湘村都沒出過幾次,更別說縣城了。看來自己把她帶到縣城丟掉是正確的,以後終於不用養着一個白吃白喝的臭丫頭了。
“秀雲,開門——”門外陸青林的喊門聲傳來,喬氏心中一喜,火急火燎的出了竈房來到大門,打開大門的那一刻,她滿臉的笑容僵住,門口陸青林正牽着陸小竹的手站着。她心裡想着的,應該在大街上討飯的陸小竹,此時正好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方纔在城裡,陸小竹說出不想回陸家想在城裡找活做的想法,陸青林當時就急了,他結結巴巴的爲喬氏辯解,目光裡充滿不安和緊張,陸小竹知他嘴笨,一邊是血濃於水的妹妹,一邊是明媒正娶的結髮妻子,擱誰這道難題也不得解決。
兩人僵持不下,躊躇了一番,陸小竹最後還是決定跟陸青林回家,家裡喬氏雖然不待見她,不過不至於短了她吃喝,就算再怎麼難過,也好過一人飄零,何況還有大哥在。頂多是多些時日礙着喬氏眼了,她就就多多勤快些,讓陸青林好做些,待日後她靠着自己的努力發家了,多孝敬孝敬喬氏。
“嫂子,”陸小竹怯生生的叫了一聲,喬氏反應過來,立刻拉長了臉子,眼裡射出冷光,“小竹,你昨天偷偷跑去哪裡了,昨天嫂子找你跑的腿都斷了,你倒好,跑的人都找不到,你以爲淮安縣是我們臨湘村呢,跑哪跑不丟?”
本來就是喬氏要丟掉她,現在她居然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這樣一來變成了她自己亂跑才跑丟的,陸小竹心中思付,順着喬氏心意開口:“嫂子,是我不好,我錯了,下次你帶我出去,我再也不亂跑了,你別生我的氣——”
果然在她說完這句話,喬氏的臉色緩和不少,陸小竹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面上還得裝出一副自責不已的樣子。
“行了,進來吧。”喬氏鬆口放行。
“走吧。”陸青林和小竹對視一眼,拉着她走進門去,喬氏側身讓開,看着兄妹倆走進堂屋的背影,她在背後咬牙切齒,這個陸小竹還真是狗皮膏藥,甩不掉。
陸青林對於兩人的‘波濤暗涌’還渾然不知,陸小竹知道喬氏在按耐着怒火,進了堂屋以後,就裝着不舒服乾咳了兩聲,對着陸青林開口:“大哥,我的嗓子突然痛的厲害,等會兒我就不吃飯了,你們吃吧。”
“嗓子痛?”
陸青林緊張起來,以爲她真的病了,立刻要去找大夫,陸小竹怎麼可能讓他去,連忙道:“別去找大夫了,我睡一覺就好了。大哥,你和嫂子快去吃飯吧,別管我了。”
陸青林還想說些什麼,被喬氏暗使力氣拉到屋外,兩人站定,喬氏冷嘲熱諷開口,“你倒還真把她當千金小姐了!家裡窮的揭不開鍋了,就剩一隻雞今天也給她殺了燉了吃了,你還給她找什麼大夫,她就那麼金貴,熬點銀藤水喝喝就不行?”
喬氏一番話說下來,陸青林頓住了腳步,家裡的確是無多少銀錢了,昨天爲了進城去找小竹,他把這個兩個月以來攢的幾十文銀錢都帶上了。晚上單獨僱一輛牛車進城,要給到十文錢,住宿又花了六文錢,加上到第二天帶小竹吃飯,回來路途中又要花錢,幾十文錢就這樣沒了。
想到這,陸青林只好妥協,回身拉住喬氏手道:“秀雲,我娶了你,這輩子都會對你好,好歹她也是我妹妹,你就愛屋及烏,好好對她些。”
“哼。”陸青林的低聲下氣讓喬氏臉上有些掛不住,她冷哼一聲,轉身進了竈房去盛飯,陸青林見喬氏不再發作了,連忙跟了過去,陪着笑哄她。
自從縣城事件過後,喬氏對待陸小竹就有些變本加厲的意思,只不過礙於陸青林,她明着不敢在面上胡來,但只要陸青林不在家,喬氏就死命的讓她幹活,像使喚奴僕一樣使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陸小竹知道她還在憋着一口氣沒出來,她儘量事事都容忍喬氏,但不知道是不是陸小竹‘命’不好,在這個節骨眼上,喬氏的肚子里居然有了孩子。這下子喬氏變的更加肆無忌憚,仗着肚子裡的孩子,甚至在陸青林跟前,照樣指桑罵槐,不僅辱罵小竹,讓陸青林也下不來臺。
晌午
“打桶水你怎麼這麼慢你——,死丫頭,你是不是想把我們都餓死?還是你想餓死我肚子裡的孩子?”
喬氏倚在門框,隔着馬路指着陸小竹發難,陸小竹背對着她站在水井跟前,苦笑一聲,手裡動作未停。大水缸已經有了大半缸的水了,若是僅僅做頓飯,怎麼會不夠,這喬氏分明是故意刁難。
不過此時的陸小竹一點也不想理她,她緩緩將打上來的清水倒入準備好的木桶,再將井中原備有的水桶放回,動作悠閒。喬氏見陸小竹只顧着打水,根本不回頭看她一眼,心中怒火‘噌’的一下就躥了上來。
“我跟你說話你到底聽到沒有,啞巴了?”
陸小竹拎着水桶吃力的向着家門走來,喬氏看她一臉‘喪氣’的樣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噔噔’走下門前石階,攔在了陸小竹跟前。
“我再問你一句,到底會不會說話?”
喬氏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戳着陸小竹的腦袋,口中不依不饒,“說話啊你,說啊!說你是不是啞巴了,說——”
陸小竹並不打算硬氣的跟喬氏對上,她側了側腦袋,想要躲過喬氏戳她腦袋的手,不料此舉徹底惹怒了喬氏,喬氏惱羞成怒,揚起右手就往陸小竹臉上打去。
“我叫你裝啞巴!” “砰——”
陸小竹早就在她擡手的那一刻就已察覺,周圍是三三兩兩的村民,她心中略一思量,不躲不避接下了這巴掌,隨着慣性,她的身體向一旁的土地甩去,手裡的水桶還未放下,這下連人帶桶都摔在了地上,喬氏來不及退開,砰濺而出的巨大水流濺她一身,她驚叫一聲,連忙往後退去。
“陸小竹,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喬氏提起溼嗒嗒的裙襬,臉色猶如吞了一隻蒼蠅一般,地上的陸小竹比她狼狽數倍,喬氏的那一巴掌已經把她的髮帶打掉,陸小竹的長髮散落下來,遮住了被打的半張臉。她渾身像失足掉進了河裡,衣衫混着泥土,整個人溼淋淋的趴在地上,整個人狼狽不堪。
“發生什麼事了…” “對啊,去看看…”
不少人被這動靜驚動,紛紛出來看熱鬧,喬氏見人越來越多,用腳踢了踢陸小竹,“別裝死,快給我起來——”
但地上的人仍是紋絲不動,喬氏以爲她故意想在大傢伙跟前給她難堪,於是動手去抓陸小竹的頭髮,想要拖着她從地上起來。
“住手!”
還沒觸到陸小竹的身體,圍觀的人羣了就傳來了一聲呵斥,喬氏條件反射的縮回了手,定睛一看,人羣裡並沒有陸青林。她咬咬牙,繼續去抓陸小竹的頭髮。
“你不能這樣對她,”剛纔那個聲音又響起,喬氏不耐煩的擡頭,看到人羣中走出一個少年來,“她就算有錯,也是女兒身,怎麼受的了你這樣打罵。”
林大牛本是路過,現在路過這裡看到喬氏居然對陸小竹推搡動手,忍不住出來阻止。
“喲,”喬氏看清了來人,陰陽怪氣的開口,“這不是靜嬸的好兒子林大牛嗎,大牛啊,今天你娘不讓你捉螞蟻了?”
林大牛的娘靜嬸子雖然身形微胖,其實一直患有疾病在身,大夫開的藥吃了也不見好,後來不知從哪得了一偏方,要捉螞蟻熬成湯喝下,後來林大牛就見天的捉螞蟻,沒想到還真的有點效果。
喬氏之所以會這麼說,就意在指林大牛放着‘正事’不幹多管閒事,林大牛望了一眼地上的陸小竹,清脆開口,“不勞秀雲嫂子掛念,我娘身體已經好多了。秀雲嫂子,我聽說青林大哥馬上就要回來了,要是看到她,”林大牛指了指陸小竹,“就這樣躺在地上,恐怕青林大哥會生氣的。”
“你…”喬氏怒火中燒,憤憤的望了一眼她家書院方向,指了指着地上的陸小竹,不甘道,“那你幫我把她弄進屋裡去吧,我身子有孕,弄不動她。”
林大牛一愣,顯然沒想到的喬氏會這麼說,圍觀的人羣不懷好意的起鬨,喬氏擔心陸青林就要回來,對着起鬨的人羣張口大罵,“都想什麼呢!一肚子腌臢壞水,不怕下了雨遭雷劈——
走走走,都給我走,別堵在我們家門前!”
喬氏的潑辣衆人也見到過,見她不分老幼的大罵,紛紛散開了去,林大牛救人心切,此時也顧不得別人說三道四,從地上抱起了陸小竹,跟在喬氏的身後進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