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路拽過椅子坐下,問道:“過年回家麼?”
柳文青看他一眼:“問這個做什麼?”
“你不會沒有家吧?”認識這麼久,聽過柳文青不少抱怨,從沒有提過家的事情。
“你纔沒有家呢。”
白路仔細想想,認真說道:“我好象真沒有家。”
他喜歡這間三層樓的大房子,因爲人多、熱鬧,因爲這裡有沙沙,可沙沙並不是他的家人。至於沙漠裡面,所有房子都是國家的,哪裡有家的存在?
柳文青頓了一下:“對不起。”
白路笑笑,重複問話:“過年回家麼?”
“不回。”柳文青回答的很乾脆。
“爲什麼?”
“不爲什麼。”柳文青去書架拿書:“我想看會書。”
“你看。”白路起身打量書架。
一個很簡單的三層書架,打在牆壁上。上面堆着十幾本舊書,另有兩本雜誌和一大沓彩頁。
白路拿起本雜誌翻了翻,是十幾年前的時尚。再看書籍,有一本封皮打着卷兒的唐詩三百首,那疊彩頁則是許多漂亮大美女,好奇問道:“留着這些玩意幹嘛?”
“看。”
這個回答夠簡單的,白路又拿起一本穆斯林的葬禮,很厚的書,似乎夾着書籤。打開後一看,不是書籤,是一條條從報紙上裁剪下來的小廣告。
整本書裡大略夾了二、三十片大小不一的這類廣告,小的比火柴盒差不多。大的也就是幾條火柴盒的廣告排在一起。
有劇組招演員的,有公司招藝人的,有唱片公司招歌手的,還有老師招學生的,可以肯定的是,都是十年以前的廣告。
“你會唱歌?”白路又問。
柳文青沒回話。
白路把書放回書架,來到書桌前坐下。書桌有兩個抽屜,其中一個露開道縫隙,疊着兩本筆記。
“你記日記?”白路變成好奇寶寶,問題無限。
“恩。”
“有什麼可記的?”
“有。”
柳文青沒有說話熱情。白路繼續沒話找話。指着書架上的書和抽屜裡的日記問道:“來北城十來年,就存了這麼點記憶?”
“恩。”柳文青依舊不想說話。
“說說吧。”
“說什麼?”
“說你的過去,說過年爲什麼不回家,說爲什麼不想說話。”
“你是知心大媽?”
白路笑了笑:“我是知心大哥。”
“神經。”柳文青把白路推出房間。
沙沙坐在客廳看電視。見白路回來。問道:“文青姐怎麼了?”
“不知道。”跟着又問:“她倆呢?”問的是麗芙和珍妮弗。
“回房休息了。她們讓我告訴你,很喜歡你送的衣服,很好看。”說完這句話。沙沙問:“哥,你是不是故意的,哪有那麼短的旗袍。”
“胡說,我故意什麼故意。”爲逃避這個問題,白路竄回房間。
如此又過去一天,第二天早飯後,柳文青說有事要忙,拎包出門。
白路沒太在意,後天過年,有許多東西需要準備,比如說今天,買菸花。
北城有鞭炮燃放條例,某些時間不讓放,某些地方不讓放。爲避免麻煩,白路沒買鞭炮,只採買菸花禮花魔術彈之類,動靜小、花樣好看,輕易裝滿面包車。
回到小區,找保安幫忙搬到樓頂房間存放,又去買燈籠,買對聯,既然過年,就得像個過年樣。
他在亂忙,何山青打電話問:“去不去參加小齊爺爺的壽宴。”答案自然是不去,白路開車跑來跑去,只是買東西而已,硬是亂忙一天,一直忙到晚上七點鐘才歇下來,可是還有最艱鉅的一項工作沒做,清掃房屋。
年前幾天,保潔阿姨是全北城最緊俏最忙碌的職業,價格翻番還供不應求。
物業說,大部分保潔員回家過年,還沒走的早排滿日程,像您家這麼大的房屋,沒有人接活。
後天是大年三十,既然找不到幫手,白路只能自己幹,拿抹布拿水桶,從三樓開始擦地,剛乾一會兒,柳文青打來電話。
接通電話,白路有點小吃驚:“你沒在家?”
電話裡的柳文青略顯疲勞:“我想請你幫個忙。”
“說。”白路伸個懶腰。
“我媽來了,讓我回家過年,我想讓你證明,我確實在你的飯店上班,過年忙,沒時間回家。”說到這裡,柳文青停了一下:“我跟我媽說,我在你那裡上班,有五險一金,有宿舍住,年薪二十萬……我知道這個價格有點兒高,你放心,我的工資肯定比這低很多,就是要麻煩你幫忙騙騙我媽,好不好?”
“爲什麼要騙你媽?”白路展開豐富的想象力問道:“她讓你回家結婚?”
“恩,我媽讓我回家看對象,說條件都很好,有房子、可以解決工作什麼的,可我不想回去,路子,幫姐姐一下,好不好?”
白路道:“不對啊,按照電視裡的情節來說,你媽讓你回家結婚,你應該找我假扮男朋友纔對。”
柳文青笑了一下問道:“那你假扮我男朋友?”
“不扮。”白路乾脆拒絕。
“那就幫我騙騙我媽。”
“沒必要騙,你是標準飯店總經理,工資一個月兩萬,一年給你二十四萬,以後按這個標準開。”
柳文青猶豫一下說道:“給多了,我不值這麼些錢,從飯店開始裝修就給你惹麻煩,後來工商局辦手續,又是司馬智幫忙,我真的沒做什麼。而且……我也沒做過經理。”
“說那些幹嘛?晚上回來不?”
“不回來。”
“那明天見。”白路掛電話,繼續擦地。
可憐的光頭小子,爲了迎接大年夜,硬是擦了大半夜地。
大年二十九上午八點,何山青在樓下按門鈴,白路堅決不開門。何山青衝對講器大吼:“趕緊開門,有人給你送禮。”
“早說啊。”白路笑顏如花,按開門鎖。
五分鐘後,何山青帶着小齊來了,身後跟着兩個青年。每人手裡都是一堆東西。
白路假裝正經:“你們這是幹嘛?”
“給你的。”何山青放下手裡的箱子。
白路學廣告裡的臺詞。正色道:“你這是侮辱我!”
“好吧,我們不敢侮辱你。”何山青又抱起箱子。
白路大喊:“放下,讓我檢查檢查是什麼危險東西。”搶過箱子打開看,滿滿一箱巴掌大的對蝦。再看另三個人手裡的東西。盡是乾貝、螃蟹等一堆海里的玩意。
正看着呢。後來又有人推進來一輛小貨車。上面滿滿堆着許多肉食。
這麼多?白路吃了一驚,問何山青:“用不用這麼誇張?你給的?”
何山青說:“主要是小齊給的,也有我和高遠給的。另外,鴨子和林子,還有司馬智的,要過會兒才送來。”
“你們想幹嘛?富二代給吊絲送禮?”
小齊笑着說:“謝謝你的壽桃,我爺爺很高興,我爸也高興,讓我好好謝你,小三說你是廚師,正好家裡有這些東西,想了想,還是送給你比較好,不至於糟蹋東西,那半邊牛肉是日本神戶的,半扇豬肉是林子裡的野豬,兩頭乳豬是喝牛奶長大的,還有紅綢魚、鮪魚,都是市面買不到的。”
“全是好東西啊。”白路嘆了一聲。
何山青不樂意了:“我靠,小齊,這些東西是咱們三家湊的,別說的好象你自己拿出來的一樣,政府幹部都善於搶功麼?”
小齊笑道:“我怕你說不明白。”
“你才說不明白呢。”何山青問白路:“今天有事沒?”
“有事。”
“有個屁事,過年不走吧?”
“不走。”
“我媽說,咱倆家離的近,你要是過年不走,就去我們家過年。”
“不去。”白路指揮那幾個青年把東西搬去廚房。
幸虧廚房裡有兩個巨大無比的冰箱,還有倆巨大冰櫃,才能裝下這堆食物。
半個多小時後,鴨子幾個人也來了,同樣帶上來大堆食物。
這哥六個湊齊後不肯離開,拿着啤酒去棋牌室打牌。
過不多時,柳文青帶着柳媽媽回來。白路很謙恭很熱情的上前問好。
柳媽媽微有點發福,看上去五十歲出頭的樣子,保養的還不錯,略顯精幹。
她完全不相信柳文青說的話,此次來北城的目的就是押姑娘回家相親,不想一進入豪宅,頓時被震住。
在市中心位置擁有這麼大的房子,且裝修的豪華奢侈,豈是一般人?簡單參觀過房屋,柳媽媽依舊有些不敢相信,小聲問柳文青:“房子是那個小孩的?”
“那是我的老闆,昨天你也看了飯店,那裡的三層樓,和這裡的三層樓,都是老闆自己的。”柳文青拽着媽媽回屋:“這是我現在的宿舍,我現在工資一個月兩萬,好不容易找到這樣一個工作,真的不能輕易放棄,兩萬塊錢一個月啊,就你介紹的那些對象,哪個能給我兩萬塊錢的工作?”
“興許有的。”柳媽媽有點兒猶豫,跟着又說:“北城房價這麼高,你賺再多也買不起房子,都三十多了,總不能一直漂在外面,也該定定心了,聽媽的,回家吧。”
“不回。”柳文青很堅持:“這麼多年都熬過來了,沒飯吃沒地住的日子都挺過來了,現在讓我放棄?不幹。”
柳媽媽還想繼續勸,可是想了又想,話到嘴邊變成一聲輕嘆:“唉。”停了會兒又說:“跟老闆請個假,回家過年好不好?”
柳文青說:“你得答應我,不相親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