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不願意耽誤別人休息,強烈要求不留人。於是,最後的結果是大家陪到半夜,然後一起回家。
夜半,微涼。愛臭美的柳文青穿的少,有些冷。可是街上沒有出租車,白路只好脫下白襯衫給她:“穿吧。”
丁丁大叫:“我也冷。”
柳文青本來不想穿,聽到這話,一把搶過衣服:“你冷什麼冷?穿這麼多還冷,怎麼不凍死你。”
襯衫沒有防寒功能,但多件衣服總是好的。柳文青快速穿上。
三個人,光着上身的白路推自行車走在左邊,柳文青穿着他的襯衫在旁邊,最右是穿帽衫、做青春打扮的丁丁。
丁丁說:“過兩天,我得去組裡報到,有個開機儀式,那些腕兒全都來。”
柳文青問:“什麼片子?我支持你。”
“《止商》”
“這什麼名字?誰起的?”
“現在的電影不都這樣,起個誰都看不懂的名字,弄一大堆明星,然後就是宣傳、宣傳、再宣傳。”丁丁淡聲說。
“有的演就演,我想演還沒得演呢。”柳文青說。
“拍完這個戲,還有個電視劇要拍,就不回來住了,這兩天把房子退掉,以後,咱就不是鄰居了。”丁丁又說,聲音有點低沉。
白路說:“房子不用退,我租下來,讓文青去住。”
“也行,就是見不到你們,吃不到你做的菜了。”丁丁捨不得離開。可是再捨不得,也得捨得!電影是她的夢想,成名更是她的夢想。
白路看看她,沒說話。
丁丁又說:“我可能等不到沙沙出院,以後咱就QQ,還有電話聯繫。”
三個人邊說邊聊,回到小王村路。因爲丁丁要離開,大家都有點沉默,有一句沒一句的,氣氛很怪異,在安靜的深夜,只有腳步聲悠然響起,輕輕傳向遠方。
丁丁突然問話:“飯店門口怎麼蹲着個人?”
距離太遠,看不清是誰。等走近了,白路停好自行車,走過去問:“你怎麼在這?”
一個很瘦弱的小女孩,衣服頭髮有些髒,表情緊張蹲在捲簾門下面。
女孩從很遠就看到這三個人,大半夜的突然出現一個人都挺嚇人,何況是三個人。好在裡面有倆女人,女孩沒有驚慌。
聽到白路問話,女孩擡頭看她,猶豫下問:“你是老闆麼?”
白路笑道:“是我,你怎麼在這?”
前些日子,這個女孩帶兩個大包來找工作,白路沒收留。沙沙追出去給了些錢,又留電話號碼,說有事可以來找她。現在這個女孩回來了,看一身打扮,還有臉上表情,一定出事了。
“老闆,你留我在這幹活好不好?不要工錢都行。”女孩一下站起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白路問道。
“問什麼問,大半夜的,讓她先休息不好啊?”柳文青走過來說話,又衝白路伸手:“拿錢,住宿錢,按三星級賓館的標準。”
白路苦笑着掏錢,女孩弱弱說話:“我沒有身份證,不能住店。”
白路問:“你們誰帶身份證了?”
“誰帶那玩意幹嘛?”柳文青說。
得,帶回家吧。白路說:“晚上,你和那個很漂亮的大姐姐一起住,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對了,吃飯沒?”
“沒吃。”女孩回話,眼神中還是有些猶豫,她擔心再被人騙。
白路明白小丫頭在擔心什麼,索性升起捲簾門:“要不,你在這睡?我回去給你拿被。”
“好,有地方睡就成,也不用拿被了,現在不冷。”小女孩不想去陌生的地方。她之所以肯回來,是因爲張沙沙給了她一千多塊錢,並主動留下電話,說有事情會幫忙。小女孩相信那個和她一般大小的沙沙。
白路笑笑:“你先呆着,我回去拿被。”
兩個女人不認識小女孩,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想了想,沒有留下,和白路一起回去。
十分鐘後,白路抱着被褥回來,把卷簾門的電子鑰匙留給小丫頭:“看箭頭,向上是開,朝下是關,按住了就行,你試試。”
小丫頭試了幾下:“我懂了。”
“那成,你小心些,我出門以後你就關門,明天白天再開門。”白路叮囑道。
“謝謝你,老闆。”小丫頭板着臉認真感謝。
白路笑笑出門,看捲簾門放下之後,回家。
家裡,柳文青坐在沙發上,等他回來,問道:“那個小丫頭是誰?”
“誰也不是,丁丁呢?回家了?”白路去洗臉。
“廢話,不回家和你睡?想的倒美。”柳文青回房睡覺。
白路聽的愣了一下,歪頭看看關閉的房門,想了想,繼續洗臉,然後回房睡覺。
第二天一早,白路在家做好飯,讓柳文青送去醫院,他要去飯店,問那個小丫頭的事情。
五星大飯店的捲簾門關閉多日,今天難得開門,一個很瘦的小姑娘在掃地、擦桌子。
白路過來時,小姑娘甚至連玻璃都擦了一遍,窗明几淨的,很爽眼。看見白路拎着飯盒進門,小姑娘問好:“老闆。”
白路笑笑:“坐,別叫我老闆。”
小姑娘變了臉色:“老闆不肯要我?我很能幹的,再髒再累都不怕。”
“不是,先坐下來,吃飯。”白路把飯盒打開,推到小姑娘面前。
“老闆,你也吃。”
“你吃吧,我吃過了,出去轉轉。”白路出門,在街上溜達一會兒,估摸小姑娘吃完飯,才又回來。
他一進門,小姑娘又是勤快的稱呼:“老闆。”惟恐不要自己。
白路約略看一眼,這孩子不但吃完飯,連飯盒都洗了,比豹子和沙沙還懂事。
拽張椅子坐下:“你也坐。”
小丫頭低頭坐在對面,不敢說話。
白路笑:“不是想在這打工麼,和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小姑娘有些猶豫,白路勸道:“說吧,說完了還有事情讓你做。”
“老闆收下我了?”小姑娘有點驚喜。
“先說說你的事,昨天怎麼那麼晚來?也不打個電話?”
小姑娘想了想,小聲說起自己的事情。
她叫李小丫,農村孩子,十五歲,初中沒畢業。家裡有弟弟,父母,算上她,共四口人。老爸在礦裡上班,年初受傷,不能幹重活。老媽負責地裡活,一年到頭賺點兒錢,還不夠花的。治病啊,買藥啊,孩子讀書啊,都是錢。
於是,李小丫輟學。這是許多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苦情戲。說起來,她和沙沙的遭遇差不多,但是,勝在家人全在,這就是一種幸福。
不過呢,沙沙有點是小丫不能比的,沙沙漂亮,是基因裡帶的。加上出生在北城附近,各項福利比較健全,不用太辛苦就可以健康長大。雖然,偶爾也要下地,偶爾也要出點苦力,但是總的來說,勉強算是衣食無憂。
李小丫不同,真正的農村孩子,生活在大山溝裡,天跟天的種地砍柴摟草,風吹日曬,營養不良,加上繁重勞動,顯得格外小,格外瘦弱,一身氣質也不相同。和沙沙站一起,沙沙是小天鵝,小丫是真正的醜小鴨。
村裡人說北城有的是工作機會,只要肯努力,就能賺大錢。小丫動心,和家裡人說一聲,揹着兩個大包出門,勇闖北城。包袱很大,因爲裡面有薄被褥,還有書。
可是來了到北城才發現,工作很不好找,尤其才十五歲,用人單位一看身份證,爲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煩,趕忙打發走。
小丫只有很少的兩百塊錢,再節省也支持不了多久。幸好沙沙送過去一千多塊,讓她有了堅持下去的動力和信心。
可惜沒過幾天,遇到壞人。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女,看着很慈祥,說是幫她找工作,帶她坐上開往外地的汽車,並找藉口要去身份證和錢。
到這個時候,小丫發覺到不對勁兒了,上班都是給開工資,哪有問工人要錢的?她想問話,可是發現座位附近另有兩個人總是有意無意的看她。
小丫很機警,到了這個地步,她不敢冒險賭博中年婦女是好人,寧肯不要工作,甚至不要行李,也得保住自己,於是決定逃跑。當汽車停在某家鄉村飯店休息的時候,她趁機跑掉。
長途客車都這樣,開到一半路,要找個固定飯店停車,把所有乘客趕下車,讓他們去吃那家飯店的高價飯菜,司機吃回扣。
估計,連司機都沒想到,往常總被乘客詬病的行爲,此時卻是救了李小丫。
丟棄行李,沒有身份證,沒有錢,連張沙沙的電話號碼也沒了。好在還記得小王村路,就一路找了回來。
李小丫剛從家鄉出來沒多久,在短暫漂泊的這些天裡,張沙沙對她最好,而且是同樣歲數,容易親近,所以格外相信張沙沙。
聽明白事情經過,白路笑笑:“你上班的第一個工作,伺候張沙沙。”
李小丫不明白是怎麼回事。
白路解釋:“她住院了,需要人照顧,我有點不方便,你去陪牀可以不?算工資的。”
“不用算工資,你們對我這麼好,我應該去照顧她,現在就去麼?”
“現在不去,醫院有人,咱倆中午過去就成。”
“那現在做什麼?”坐着不幹活,小丫有點兒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