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警大隊。
善解人意的美女交警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厲家珍面前,微笑道:“厲小姐,壓壓驚。”
厲家珍捧起杯子,杯中的熱水晃盪不休,美女交警坐在她對面,瞧她嚇得臉色慘白,她聽說了今天這出車禍是連環追尾,她駕駛的那輛車在最前面,車屁股全撞凹陷進去,肯定嚇得不輕。
她握着鋼筆,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指間轉動着,“厲小姐,像你這種開車的新手,把剎車當成油門踩,是很正常的現象,好在不是上班高峰期,要不那後面一溜的車追尾。”
厲家珍知道她是想講話緩和一下她的情緒,她咬緊牙關,第一次出車禍,還被卡在安全氣囊裡,她心裡多少還是心有餘悸的。她多多少少喝了口熱水,試着讓自己的情緒緩下來,“那個、沒人受傷吧?”陣布貞亡。
“不幸中的萬幸,沒人受傷。”
厲家珍鬆了口氣,她將水杯放在桌上,看着對面的美女交警,她說:“那我們現在開始吧。”
美女交警按例問了當時的情況,厲家珍一一回答,看美女交警記錄在案,她的心越來越定。做好筆錄,有人在門口喊:“厲家珍是哪位,你男朋友來接你了。”
厲家珍心中一喜,以爲是宋清波,她連忙回頭望去,看到踱步進來的清貴男人時,她眼裡的光亮黯淡下去。
沈遇樹自然也注意到她的神色,他嘴角一沉,若按他以往的脾氣,他肯定轉身走人了。但是現在坐在那裡的人,是他心尖上的人,哪怕她不樂意看到他,他還是很樂意看到她的。
他單手插在褲袋裡,緩緩走近,美女交警認識他,朝他點了點頭,“沈二少,這是你朋友?”
“嗯。”沈遇樹目光落在厲家珍身上,一瞬不瞬,美女交警大概看出來他們之間的曖昧,識趣的走了。房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厲家珍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她起身要站起來,他眼疾手快地將她按坐回去,身體往下壓,將她籠罩在他氣息範圍內,扯脣,“你等的人不是我?”
厲家珍頭上籠罩着一片陰影,他的氣息逼近,就在她臉側。她躲不開,呼吸裡全是他身上濃郁的古龍水味道,肆意囂張的充斥在她鼻端,她擡起頭,盯着他清貴逼人的俊臉,“既然知道,你爲什麼還來?”
“不是怕你哭鼻子?”沈遇樹一句話勾起了兩人之間的回憶。
自厲家珍懂事之後,就跟厲家玉不對盤,偏偏父母對這個姐姐尤其寵愛,讓她經常懷疑自己是撿來的。厲家玉爲了搶父母對她的注意力,自己跳進護宅河裡誣陷她,那是父母第一次聲色俱厲的訓斥她。
她氣得直哭,又要強的不肯讓人看見,索性躲到梧桐院的閣樓裡,一邊罵厲家玉卑鄙,一邊傷心大哭。
卻不料,驚醒了在閣樓裡睡覺的沈遇樹,她到現在還記得,他掀開搭在俊臉上的書,目光黑黢黢的盯着她。她躲着哭,卻遇到了觀衆,受驚不小,甚至忘記了哭泣。
沈遇樹冷淡的看了她一眼,又倒在軟墊上,悶沉沉的聲音從書下面傳來,“你繼續哭,我繼續睡。”
哪有人這樣?厲家珍當時直接的想法就是這人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好歹在她哥哥家睡覺,看到她哭也不知道安穩她一下。不過她真的很傷心很委屈,癟了癟嘴,大哭起來。
男孩子的脾氣不太好,耳邊嗡嗡的,像要天崩地裂似的,他掀開書,長臂一伸,將嬌小的她抓緊懷裡,緊抿的薄脣壓了下來,封住她滔滔不絕的哭聲。
那是18歲的沈遇樹與12歲的厲家珍之間的第一個吻,青澀的,不含任何情慾的吻。
兩人似乎同時想起了這個吻,沈遇樹看着厲家珍的目光,像是一隻蟄伏出擊的猛獸,深沉且深情。而厲家珍看着他的目光,臉頰一點點由白轉紅,她躲開他的目光,不自在的撫了撫耳邊的長髮,“你、你怎麼會來?”
沈遇樹收回目光,雖然他很想,但是這個地方不方便他施展手腳,他將她從椅子裡拎出來,順手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我送你回去。”
他的衣服裹在她身上,還殘留着他的體溫,她臉頰漸漸熱了起來,想要脫下來還他,一隻白皙修長的大掌按在她肩上,佔有十足的將她扯進懷裡,“外面冷,走吧。”
他在她面前,又恢復成惜字如金的模樣,她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再看了他一眼,“我大哥知道麼?”
沈遇樹攬着她向警局外走去,“他在開會,應該還不知道,嫂子沒受傷吧?”
剛纔他聽到葉念桐說她們出了車禍,她被交警帶走,他嚇得魂飛魄散,他只擔心她,完全忘記問葉念桐,她們有沒有受傷。直到此刻,將她按進懷裡,他的心才安穩下來。
“嗯,受了點驚嚇,我哥要是知道,以後肯定再也不讓桐桐上我的車了。”厲家珍皺眉,走了兩步,覺得他們之間這樣靠在一起不太好,她伸手拿開他的手,卻沒料到他反捏住她的手,就再也不鬆開了。
“沈遇樹,你放開我。”厲家珍惱怒地瞪着他,她馬上要跟宋清波訂婚了,於情於理,都不該跟另一個男人這樣堂而皇之的親密。
沈遇樹哪裡猜不到她在顧忌什麼,她越要爲了另一個男人跟他撇清關係,他就越不讓她如意。兩人正在拉拉扯扯時,厲家珍感覺有人在看他們,她望過去,就看到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她渾身僵住。
宋清波穿着一件酒紅色羊絨外套,裡面穿着正裝,腳下一雙鋥亮的皮鞋,站在雪地裡,目光犀利的盯着他們,然後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
厲家珍察覺到他的目光,像是被人蟄了,她慌忙甩開沈遇樹的手,上前一步,想要解釋,又覺得這解釋太過欲蓋彌彰。她侷促不安的站在原地,吶吶道:“你怎麼會來?”
“剛好來江寧辦事,想見見你,聽你嫂子說你被交警帶走了,我就過來看看,沒事吧?”宋清波的目光從一旁氣勢懾人的沈遇樹身上,移到厲家珍身上,他的目光溫潤,似乎根本沒把剛纔她和沈遇樹之間的拉拉扯扯放在心上。
“我沒事,已經做好筆錄了。”厲家珍站在原地沒動,兩個人四束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從未想過自己也會遭遇這樣的情形,新歡舊愛齊聚,三人可以坐一桌鬥地主,剛纔的車禍怎麼沒有撞死她算了。
宋清波走過來,不動聲色的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握在掌心像握了一塊冰,他將她的手揣進大衣口袋裡,這才正視沈遇樹,“沈二少,麻煩你了。”
沈遇樹看見宋清波自然的將厲家珍的手揣進大衣口袋裡,他神色冷了下來,眉宇多了一抹戾氣,心裡像塞了一塊鋒利的石頭,連呼吸都是疼的,他挑釁道:“不麻煩,應該的,倒是宋少不遠千里趕來,有心了。”
宋清波感覺到沈遇樹對他的敵意,他微微一笑,“那我們先走了。”
沈遇樹眼睜睜看着宋清波從他手裡搶人,卻沒有任何立場阻止,這種感覺並不舒服,他咬牙:“家珍。”
厲家珍停下來,將手從宋清波手裡抽出來,她轉身走到沈遇樹面前,伸手脫下大衣,將大衣還給他,看到他眼底驟滅的光亮,她心裡有些不忍,但還是道:“遇樹哥哥,衣服還你,已經不需要了。”
沈遇樹眸裡的光更加銳利,他目光越過她落在宋清波身上,話卻是問她的,“你確定他是你的良人?”
“我確定。”厲家珍很認真的回答。
沈遇樹訕笑一聲,拿回外套時,他的手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觸碰到她的小手,用力握了握,才鬆開,“家珍,記住我的話,我一直在原地,不曾離開。”
說完,他拿走外套,退回原地,目送他們離開。
宋清波拉開後座的門,護着厲家珍坐進去,他剛要上車,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他側身望着雪地裡的男人,他眉目清貴,眼神裡裹着的悲傷與沉痛,他亦曾感同身受。
不知爲何,他心裡竟升起一股惺惺相惜,他朝他點了點頭,沈遇樹傲慢的移開視線,他不再停留,彎腰上了車。吩咐司機開車,他偏頭看着身側的女人。她的目光一直盯着後視鏡,直到後視鏡裡那道身影再不復見,她才落寞的垂下眼睫。
“你想離開江寧,是因爲他?”宋清波想起她之前跟他說的話,他們心裡都關閉着一座城,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隨意進入。
厲家珍倏地擡起頭,對上宋清波洞悉一切的目光,她心虛的垂下頭,半晌,她說:“宋清波,我沒有把你當成我的避風港,我答應跟你結婚,絕不是想要逃避什麼,而是真的已經不可能了。”
宋清波在心裡仔細品味她這番話,他脣角的笑,緩緩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