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怔怔地看着他,下一秒,就被他霸道地摟入懷裡,耳邊傳來溫熱的氣息。以及他痛苦的低喃:“婉婉,對不起,當年是我對不起你,是我錯怪了你,對不起!”
他的聲音送入她耳裡,她等了40年,等的不就是這一聲發自肺腑的對不起?她潸然淚下,伸手緊緊的回擁着他不再結實的腰,她低聲泣道:“戰國,我早就原諒你了。”
若是不能原諒,她不會一直在他身邊徘徊不去。
窗櫺上,倒映着的身影擁抱在一起,葉念桐在心裡暗暗爲爺爺的霸道喝彩,她感動得眼淚花花的,爲他們遲了40年的擁抱。“御行,太好了,蘇奶奶原諒爺爺了。”
厲御行緊緊握住她的手,心裡除了感動,還有感傷,一個誤會,遲了40年才解開,一對有情人,分開了40年才重聚,這樣的代價,是否太過沉重了?巨見餘號。
葉念桐直抹眼淚,她戀戀不捨的看着窗櫺上相擁在一起的身影,說:“御行,我們走吧。他們40年沒見,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們在這裡。爺爺肯定會不自在的。”
厲御行點了點頭,他將她擁在懷裡。“好,我們回去。”
葉念桐一步三回頭的。跟着厲御行離開了茅草屋,啞奴似乎也懂得他們的意思,也跟着離開了。
茅草屋裡,厲老爺子抱着蘇婉,懷裡的身子骨瘦得只剩皮包骨頭了,他心疼得無以復加,“婉婉,你太瘦了,瘦得讓我心疼。”
蘇婉靠在他懷裡,兩人都不年輕了,卻還像年輕人一樣擁抱,這讓她感到很害臊,“戰國,你放開我,孩子們在外面看見,會笑話我們的。”
“他們敢!”厲老爺子霸氣的低喝一聲,鬍子都在顫,見她被嚇着了,他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背,“桐桐那丫頭鬼靈精得很,這會兒肯定已經清場了,再說咱們又沒做什麼,怕什麼?”
別看厲老爺子一大把年紀了,耍起流氓來得心應手的很。蘇婉推了推他的胸膛,“也不害臊。”
厲老爺子哪裡會害臊,哪怕40年過去了,蘇婉不再貌美如花,他也不再身強體壯,她依然是他心尖尖上的那個人,他抱着她,她身上那股清淡的海棠花香,與那股子清苦的中藥味,依然讓他迷戀,讓他心猿意馬。
想着,他低頭在她臉上結結實實的親了一口,這下蘇婉羞得頭髮尖都要自燃了,窘着一張老臉,真是沒處可放。她伸手掐了他的腰一下,厲老爺子悶哼一聲,看着她的眼神略有些古怪起來。
蘇婉被他看得極端不自在起來,喉嚨又開始發癢,她再也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這一咳就沒有停止過,直到手心被血色染紅,她看着掌心的血跡,兀自發愣。
厲老爺子也看見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渾身顫抖不已,因爲害怕,聲音都不穩了,“婉婉,你別嚇我,我們纔剛剛重逢,你別嚇我。”
蘇婉艱難的想要扯回自己的手,看他的手指沾到了血,她說:“戰國,髒!”
“不髒,一點也不髒,你別害怕,我們回家,現在的醫學很發達,你不會有事,我剛找回了你,你不能有事。”厲老爺子這一生,僅落過一次淚,便是下人在護宅河裡打撈起蘇婉的“屍體”那一次,他悔恨終生。而此刻,他滿眼是淚,撲簌簌的落了下來,是心疼,是害怕,是恐懼……
蘇婉亦是滿眼的淚滾落,她自己的身體,她明白,只怕來日不多,“戰國,我想跟你回家,想再回海棠院,想再給你做一頓飯。”
“好,我們回家,回家。”厲老爺子直點頭,眼角泛酸,眼淚止不住的涌了出來。
他拿起衣服披在蘇婉孱弱的肩頭,扶着她從牀上起來,等她要下地去穿鞋子時,他阻止了她,他彎下腰,單膝跪在地上,握住她小巧的腳,拿起她的軟底皮鞋,套了進去。
蘇婉想拉他起來,他不肯,執意要給她穿鞋。
給蘇婉穿好了鞋,厲老爺子一手攙扶着她,一手舉起燭臺,低聲叮囑:“注意腳下的門檻,慢慢走,不用急,我等着你。”
蘇婉微微一笑,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她剛嫁進厲宅那會兒,他對她的照顧無處不在,連喝口水都怕燙着她,一再小心叮囑。
走出內室,蘇婉站在堂屋裡,看着這個自己生活了四十年的地方,眼裡有着諸多不捨。厲老爺子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他說:“這裡離主宅不遠,你想回來看看,我隨時陪你回來。”
蘇婉點了點頭,半晌,她纔跟着厲老爺子走出茅草屋。院子裡,厲御行他們果然已經離去了,厲老爺子扶着她,往祠堂的小角門走去。
葉念桐與厲御行並沒有走太遠,他們站在祠堂外面,與陸澤帶來的一支醫療隊會合,陸澤調侃,“剛纔你打電話給我,我着實嚇了一跳,以爲你出什麼事了。”
“我能出什麼事,我的身體比你還結實。”厲御行斜睨了他一眼,語氣微微透着不滿。
陸澤笑着打哈哈,“是是是,是我多慮了。不過這簡直太神奇了,你們厲宅裡還藏着這麼個大活人,一藏就藏了40年,你們居然不知道,是厲宅太大,還是你們太瞎?”
厲御行瞪了他一眼,剛纔他一來,他就跟他大致的解釋了一下,沒想到這會兒倒才了他嘲笑他的話柄了。祠堂沒封,也許蘇婉早就被發現了,正是因爲封了,纔沒人注意到祠堂後山住着人。
再加上當年傳得沸沸揚揚的鬧鬼事件,下人們都不敢靠近這裡,他和三叔偷溜進去,卻從來不知道祠堂後面有一道小角門,可以通往茅草屋。
葉念桐倒是頗爲贊同陸澤的話,說:“應該是太瞎。”
“噗!”
陸澤笑了起來,接受到厲御行警告的一瞪,他斂了笑意,說:“不是我說的,是嫂子說的。”
厲御行目光幽怨地投向葉念桐,葉念桐抿着嘴偷樂,“本來就是嘛,一個人在你們身邊生活了40年,你們居然不知道,難道不是太瞎麼?”
“是從未想過,她會活着。”厲御行輕嘆,爺爺當年親眼見過蘇婉的“屍體”,又再敢奢想她還活着?那些年常常鬧鬼,有下人說看到了穿旗袍的女人在祠堂裡走動。
爺爺知道了,將下人攆了出去,還下了嚴令,不準人靠近祠堂。若是那時爺爺上了心,蘇婉也不會畫地爲牢,將自己囚禁在這一方小天地裡,說不定她跟爺爺早就幸福的在一起了。
有時候,人們的一念之差,就會造成一些讓自己追悔莫及的後果。
葉念桐聽懂了厲御行的意思,就四年前那場空難,他們以爲她已經遇難了。因爲從沒想過她還會活着,所以他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如果那時候她沒有將錯就錯,沒有一走了之,他們之間,是否就不會錯過這四年?
所幸,一切都還來得及,他們還能在一起,他們沒有錯過4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