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棟翰聽得有趣,聽得眉開眼笑。他沒有想得到任笑天這麼一個門外漢,也能說得出如此高境界的話來。聽到後來,索性追問道:“哦,小天,繼續說下去。我倒要看看你,肚子裡還有一些什麼貨色呢?”
“等到企業上了水平,有了足夠的資金和技術,那就要領着市場跑,永遠走在市場的前面。只有這樣,企業才能充滿活力,才能永遠保持發展的動力。”任笑天侃侃而談。
“說得好,說得好。”正當任笑天說得興起的時候,背後有人鼓起了掌聲。任笑天和阮棟翰回頭一看,是一箇中年男人站在自己身後微笑着看着自己二人。在他的身後,還站着幾個官員模樣的人。
任笑天眼睛一眨,就想起了對方是誰,原來就是曾在吳司令員家中有過一面之緣的陸明陸書記。只是因爲任笑天平時很少看市領導出場的電視新聞,這也就造成了他短暫遲疑的原因。
陸書記帶着工作組到農機廠來蹲點,也已經有了好幾天。阮棟翰作爲中層幹部,當然也曾見到過陸書記,所以也很快就反應了過來。看到陸書記對任笑天說話很欣賞的樣子,他也樂得站在一旁微笑。
“任笑天,還認識我嗎?”陸明主動伸出了手。看到這個情景,任笑天當然迅速作出反應的握住書記的手,同時也憨笑說:“認識,認識,你是市委陸書記。”
“小天,說說看,我們是在哪兒認識的?”陸明看到任笑天有點拘束的樣子,有意調節氣氛的問道。任笑天一聽感覺有點好笑,這種題目還要問嗎?瞬間又想到了陸書記如此問話的意思。不禁感激陸明的細心與善解人意。當即恭敬地回答說:“記得,是在省城吳伯伯家吃飯時認識領導的。”
“小天剛纔說得很不錯,很有境地。我們有許多管經濟的幹部,也沒有你看得這麼清楚噢。”陸明豎起大拇指表揚說。聽到陸明書記如此表揚自己,任笑天趕忙謙遜說:“陸書記,我也只是有感而發,隨口說說,當不得真的。”
“小天,不要謙虛嘛。老人家說過,過分的謙虛就是驕傲。小天,說說看,你對農機廠的現狀有些什麼好的建議?”陸明的這番誇獎,倒也不是場面話,而是真心誠意的肺腑之言。
陸明帶着工作組到農機廠來了這麼幾天時間,對如何改變眼前困境還是處於一籌莫展的狀態。剛纔聽到任笑天發表的言談,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抱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想法,陸明想聽聽局外人的看法。
任笑天那烏黑的眼睛珠子一轉,頓時就來了主意。自己想要收購農機廠,最爲關鍵的人物就在眼前。要想讓這筆交易能在理想的價位上成交,首先就得讓陸明接受自己的觀點才行。揀日不如撞日,今天這麼一次巧遇,就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自己一定要好好抓住這個機會纔對。
機遇永遠是青睞於有準備之人,這話確實是大有道理。如果任笑天沒有這樣的思想基礎,就不會到農機廠來進行實地考察。沒有一番有境地的議論,也就不會引起陸明的關注。即使與陸明相遇,頂多也就是打上一聲招呼,多了一次交際而已。不會對這麼一次投資產生有益效果,更不會讓任笑天在陸明的心目中打下深深地痕跡。
“陸書記,既然你讓我說,那我就班門弄斧啦。”任笑天先朝着圍攏在陸明身邊的那幫官員作了一個拱,然後纔開始陳述道:“我覺得最爲重要的是改制,要堅決的把大鍋飯給消滅掉才行。要讓所有的工人都有責任感,都來爲企業添磚加瓦才行。”
“任所長,你這麼一說倒是很簡單。可是企業到了私人手中,會不會真正地進行經營?如果轉手就將工廠轉手倒賣,或者是將工廠進行肢解拍賣,那又怎麼辦?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工人的利益又如何來保障?”一個跟隨陸明前來調研的官員,適時地拋出了問題。
任笑天一聽,很有一種正中下懷的感覺。吳雷提出的那個讓工人當股東的設想,真的是太有才嘍。他當即回答說:“要想改變這樣的現象,除了在轉讓條款上要有明確規定,用法律來加以制約外,還可以運用讓工人當家做主的方法來解決。”
“讓工人當家做主?”任笑天這麼一種提法,不但是讓提問的那個官員感覺到不可理解,就連陸明也感覺到有點莫名其妙。工廠都成了私營企業,工人都成了弱勢羣體,還談什麼當家做主的事?
“讓工人當股東呀。既然是股東,工人當然就是工廠的主人,也就能合理合法的進行維權。”任笑天也知道這個理念一時很難被在場的人所接受,也就耐心地解釋說。
“小天,你這個觀念很新穎,也很有說服力。只是你忘記了一個關鍵性的問題,那就是工人手中沒有錢哦。沒有錢,又怎麼來當這個股東呢?”陸明倒是很佩服任笑天敢想也敢說,說得也不是完全的錯,關鍵的是沒有可操作性。
“陸書記,你認爲不可操作,是因爲你陷入了一個認識誤區。”任笑天笑眯眯地解釋說:“我所說的股東,與你想象的股東不是一個概念。因爲有了差距,也纔會讓你認爲是不可行。”
“哦,說說看,讓我聽一聽我們任所長有什麼新的見解。”陸明聽到任笑天說得滿有把握,也就來了興趣。如果真能讓工人當股東,能當家做主,這在經濟改革中也算是開了新河。
“在生活中,我們一說到股東就好象都是很大很大的股東。其實不然,我所說的股東,則是積沙成塔的小股東。大家想一想,我們把每股定爲五到十元錢,工人們是不是能買得起?每個工人買個十股八股,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全廠那麼多工人,又會有多少股?”任笑天掰着手指給大家算着賬。
陸明眼前一亮,是呀,用這個方法來改制,確實會讓工人成了工廠的股東,也就是說從另外一個角度成爲了工廠的主人。只是轉念一想,陸明又有點嘆息。因爲再說多少積沙成塔,集腋成裘的道理,就憑工人的手上的資金,恐怕也難以撐起這麼一片天。
“陸書記,我知道你嘆息的原因,是擔心工人再怎麼投股,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任笑天先點明陸明嘆息的事,然後才解釋道:“廠內的工人錢不足,我們可以通過降低售價的方法,把一部分資產轉爲對工人的補償。這種補償不是分錢,也不是分物資,而是轉化爲股份的形式。”
“嗯,這是一個好主意。小天,繼續說下去,看看你還有什麼好思路。”陸明點頭讚許道。看到陸書記的心情很好,周圍的官員也都打起了精神在聽任笑天的說話。
“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們還可以再面向社會吸受投資。當然,做完這一切以後,再考慮吸引外來資金的注入也不算遲。我相信,有了這些前期工作,也容易吸引投資者。”任笑天拋出了自己的設想。
一個剛纔提問的官員又發問道:“任所長,你說來說去,到了最後還是要找大老闆來投資,那這之前的讓工人投股,還能再有什麼實際意義?與直接讓老闆來投資,又有什麼區別?”
這個官員的提問,應該說是代表了所有人的看法。話音一落,大家都把眼睛瞪着任笑天,等着他的答覆。
“各位領導,這中間的區別,就在於前者工人也是工廠的主人,後者只是單純的打工者。前者對工廠的經營方向和資產轉移會要關心,後者則是若無其事。前者關心工廠的生產和效益,後者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最大的區別,就是不至於出現工廠企業性質變化後,工人還要再來找政府要飯吃的情況發生。”任笑天打出了最後的底牌。
“好,不錯,不錯。小天說得很有境地,對我們的改制工作很有參考價值。就到這裡吧,你們大家先散一散,我和小天聊兩句天。”陸明揮了揮手,讓手下的官員先行散開。就連任笑天的姐夫阮棟翰,也很識相地主動走了開去。
周圍沒有人後,陸明發問道:“小天,如果這個方案能行的話,你有什麼打算?省城的小吳,會不會介入進來?”
聽到這樣的問話,任笑天不得不佩服陸明的目光尖銳。稍微一分析,就能找到毛病。還好在吳雷不打算介入此事,不然又會與權錢交易掛上了鉤。不過,這種事情不能含糊,弄得不會就會產生誤會。
想到這兒,任笑天趕忙解釋說:“吳雷不打算介入此事。他只是建議我,讓我姐夫帶着工人幹。在充分吸受工人股份的前提下,再由他幫助我調集資金。我對這事也有點吃不準,今天才專門到廠裡來實地考察的。”
“小天,你也算是國家幹部哦,也不適宜出面來進行投資。”陸明特意提醒道。任笑天撓撓頭皮說:“陸書記,我知道這個道理。如果真的想要投資,也是讓我姐夫出面。他本來就是廠裡的中層幹部,既可以帶着工人幹,也可以直接抓管理。”
“呃,不錯,這個設想還是不錯的。這樣吧,你可以先讓你姐夫挑頭搞起來。有什麼情況,我們再通報,再研究。總之,要在最短時間裡把農機廠的事情給解決好。”陸明做事十分利落,當即一言而決,讓任笑天進入前期準備工作。
任笑天沒有想得到,這個收購工作會辦得如此爽快。照這麼說來,用不上多久就能讓吳雷幫助調集資金來完成這筆交易了。只是世間哪兒會有這麼容易的事?不管是什麼樣的好事,總是會有人要跳出來表演一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