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唐婉茹皺皺眉頭,把手機交到左手上,將右腿輕輕從檀木桌上抽回,雙腳套上木屐,有些慵懶地從竹椅上站起,用右手拎起茶壺,緩緩地向杯中注入綠茶,端着茶杯走到陽臺邊上,靠着欄杆,輕輕啜上一小口,口齒間都是淡淡的香氣,她點點頭,輕聲道:“你還知道什麼?”
王思宇笑了笑,翻身坐起,身子向上提了提,靠在枕頭上,輕聲道:“放棄吧,冤冤相報何時了,我不想在爲過去的事糾纏不休,希望你也是。”
唐婉茹輕輕嗤笑一聲,握着手機轉過身子,點頭道:“不錯,你說的很有道理,晚上一起出去喝一杯怎麼樣?”
王思宇皺皺眉頭,嘆了一口氣,默不作聲地掛斷電話,從唐婉茹故作輕鬆的語氣中,他完全能夠感覺得到,這個女人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
唐婉茹聽着耳邊傳來的一陣盲音,微笑着合上手機,將那銀白色,小巧精緻的手機隨手丟到檀木桌上,喝完杯中的茶水,隨後把杯子隨手向腦後拋了出去,樓下傳來清脆的碎裂聲。
這時,銀白色的手機上傳來一陣悅耳的鈴聲,唐婉茹走到檀木桌邊,摸起手機,看了下來電號碼,微笑着接起來,輕聲道:“小姨,你好。”
“婉茹,這些天家裡出了些事情,我明天就不陪你去醫院了,代我向你公公問好。”
樑桂芝的神情有些黯然,她坐在書房裡,將眼鏡摘下來,緩緩地揉捏着眼角,語氣低沉地道。
唐婉茹嘆了口氣,輕聲道:“好的,小姨,姨夫這次不會有事吧?聽說常務副區長欒奕咬出了不少人。”
樑桂芝的神情有些緊張,皺眉道:“婉茹,你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
唐婉茹微笑道:“齊總對東湖區發生的事情一向很關心。”
樑桂芝皺了皺眉,搖頭道:“婉茹,不談這件事情了,我們要相信你姨夫,他做事情一向很穩當的,相信市裡一定會把事情查清楚。”
唐婉茹神情愉悅地笑了笑,點頭道:“那樣最好,我也相信姨夫,他當初在國土局的時候,可是出了名的廉政模範,戴着大紅花披着綬帶接受電視臺的採訪,威風着呢。”
樑桂芝苦笑着搖搖頭,拿手將放在書桌上的眼鏡腿反覆這疊幾下,頓了頓,以極爲輕柔的語氣道:“婉茹,當初我把你介紹給柳大元可能是個錯誤,你不會怪小姨吧?”
唐婉茹沉默了片刻,搖頭道:“小姨,我不怪你。”
樑桂芝猶豫了一下,拉開椅子,站起來,走到窗口,靜靜地望着窗外,對面樓房的牆壁上,爬山虎乾枯的枝條貼在粉色的牆面上,零星的殘葉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眼前的景緻讓她的心境更差了些,神情上不免帶出一些蕭索的意味。
在沉默半晌後,樑桂芝繼續低聲道:“當初我和翔雲都在省委財經辦工作,他爲人耿直厚道,我以爲大元那孩子也一定錯不了,沒想到,看錯人了……”
“小姨!”唐婉茹把聲音提高了八度,皺着眉頭打斷樑桂芝的講話,從椅子上站起來,深吸一口氣,以平和堅定的語氣道:“小姨,大元挺好的,我不希望別人說他的壞話,任何人都不行。”
樑桂芝沒有生氣,而是輕輕地‘嗯’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唐婉茹低頭趴在桌子上,過了好一會,才伸手從桌子上摸過那副墨鏡,掛在眼睛上,躺在竹椅上晃來晃去,不知在想着什麼。
這時客廳裡奔出一個八九歲的小男孩來,攀着窗沿對她喊道:“媽媽,媽媽,明天去看爺爺嗎?”
唐婉茹默默地點點頭,輕聲道:“見了爺爺記得要聽話,不要往輪椅上爬,知道了嗎?”
那小男孩聽後用力地點點頭,隨後做了個鬼臉,撇着嘴,嘴脣哆嗦,雙手抖動着道:“爺爺的樣子太好玩了。”
“小吉!”唐婉茹的臉色頓時一變,怒氣衝衝地向屋裡奔去,男孩嚇得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大聲喊道:“媽媽我不敢了……”
唐婉茹的心腸一軟,揚起的巴掌在半空無力地垂下,蹲下身子,拿手輕輕地擦着男孩的眼淚,一把將他攬在懷裡,輕聲道:“小吉,別哭,等放假了領你去看爸爸。”
男孩抹着眼淚道:“媽媽,我都不知道爸爸長得是什麼樣子了。”
這時小保姆從廚房走過來,拉着小男孩的手,輕聲道:“小吉,走,跟姐姐到樓下去玩。”
唐婉茹望着兩人走到門口,換了鞋推門出去,擡手揉了揉額頭,一言不發地走向書房。
週一的早晨,樑桂芝剛剛到了辦公室,就接到電話,原來是省委副秘書長,辦公廳主任韓向東打來的電話,聽着電話裡韓向東簡潔平靜的話音,樑桂芝暗自鬆了一口氣,知道她預料的最差情況沒有發生,這些天她總是魂不守舍,每每接到電話,都以爲是組織上派人來了解丈夫俞漢濤的情況,這讓她不禁有些心驚肉跳,一直都無法進入正常的工作狀態。
放下電話後,樑桂芝把案上的文件夾打開,拿出簽字筆,在工作日誌上選了幾項需要急辦的事情挑了勾,擡手摸向座機,這時忽地記起,督查室的幾位副主任都在外面,辦公室留守的人員裡只有那位新來的副主任王思宇了,她扶了扶眼睛,皺着眉頭招招手,叫過秘書,輕聲囑咐幾句,隨後帶着筆記本走出辦公室,向韓向東的辦公室走去。
來到韓向東的辦公室,樑桂芝敲門進去,發現茶几上已經放了一杯熱茶,而韓向東正坐在寬大的辦公室後面等着她了,樑桂芝微笑着衝韓向東點點頭,走向對面的沙發,坐下來,將筆記本放在茶几上,摸起茶杯在手裡轉動幾圈,感覺心裡暖洋洋的,省委這幾位副秘書長裡,樑桂芝最佩服的就是韓向東,他不光做事穩當大氣,還心細如麻,很多看起來不起眼的事情,他總能做得很到位,讓人暗自感動。
等樑桂芝喝了一口茶,將茶杯輕輕地放在茶几上,翻開筆記本,韓向東才微微一笑,向門口瞄了一眼,擺擺手,輕聲道:“桂芝啊,今天找你來主要是通通氣,不用做記錄。”
樑桂芝忙合上黑色的筆記本,微笑道:“韓秘書長,什麼事情啊,搞得神秘兮兮的。”
韓向東看了樑桂芝一眼,低聲道:“據說,國峰同志近期可能要動一動,你要提前做好準備啊。”
樑桂芝聽後心裡頓時一顫,用充滿感激的目光瞄向韓向東,輕聲道:“謝謝韓秘書長。”
王國峰是省委副秘書長,他如果有了調動,那麼這個空缺很可能會從幾位省委辦公廳副主任中篩選,能夠提前得到這個消息,無疑在競爭中就會更主動些,樑桂芝在幾位候選人中比對一下,覺得自己的優勢還是很明顯的,這是最近難得的好消息,讓她的心情好了許多,臉上難得露出一絲微笑,摸着茶杯悄聲道:“秘書長怎麼說?”
韓向東拿手指點了點樑桂芝,微笑道:“他對省委督查室這兩年的工作很滿意。”
樑桂芝臉上的笑容就更燦爛些,韓向東從桌上的煙盒裡抽出一根菸,拿在手裡轉動了幾下,又提到鼻子下嗅了嗅,這才穩穩地架在手指中,摸起打火機,點着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嘴裡吐着煙霧,身子向後一倒,躺在轉椅上轉動幾下身體,隨後把打火機輕輕丟在桌面上,表情凝重地道:“桂芝啊,機會難得,要好好把握,家裡那邊可不要出問題啊。”
樑桂芝頓時心底一沉,忙微微向前挪動下身子,輕聲道:“韓秘書長,有什麼風聲嗎?”
韓向東搖搖頭,低聲道:“只是給你打打預防針,你最近的氣色不太好。”
樑桂芝會意,知道自己最近的表現引起了很多人的懷疑,東湖區的事情惹到文書記在常委會上摔了杯子,自己的愛人在東湖區當區委副書記,別人自然會聯繫到,假如有心人藉助那件事情做做文章,自己難免會受到牽連。
畢竟,通過和俞漢濤的交談,她預感到,丈夫有很多事情瞞着她,俞漢濤在仕途受挫之後,對自身的要求就降低了許多,樑桂芝曾經多次提醒他,要注意別踩線,俞漢濤總是冷嘲熱諷地迴應她。對她的勸告,向來是置若罔聞,假如他真的過不了這道關,恐怕也會拖累自己,想到這,樑桂芝臉上的笑容就有些冰冷,她趕忙擡手扶了扶眼鏡,打算掩飾過去,但那瞬間的不自在,已經落在了韓向東的眼裡。
韓向東皺着眉頭吸了一口煙,嘴邊冒出絲絲縷縷的煙霧,輕聲咳嗽一聲,從轉椅上站起來,緩緩地繞過辦公桌,來到樑桂芝身前,輕聲提醒道:“桂芝啊,那邊的事情,終歸要如鏡書記拍板定調子的,適當的時候,要過去拜訪下,多走動走動,可不要大意啊。”
樑桂芝知道,韓向東這話已經講得再明顯不過了,不過她也有苦衷,過去這大半年裡,因爲省委督察室的工作,她是得罪過那位市委書記的,有一次據說方如鏡都拍了桌子,大罵她樑桂芝是個頑固不化的教條主義者,因爲那件事情,她和老公俞漢濤吵了半個月的架,現在想想,還真是頭痛。
正事談完後,韓向東坐回座位上,忽地想起一件事情來,輕聲道:“上次焦秘書提的那個人表現怎麼樣?”
樑桂芝擡手扶了扶眼鏡,嘴巴蠕動了半天,才輕聲道:“還不錯!”
韓向東點點頭,微笑道:“那就好,前兩天焦大秘還跟我提起過他,這人你要上上心,好好帶帶他。”
樑桂芝聽後,忙微笑着摸起茶几上的筆記本,站起身來,輕聲道:“我會的,韓秘書長請放心。”
樑桂芝走出韓向東辦公室的時候,王思宇已經坐在了小車上,這還是他來到省委督查室後,樑桂芝第一次交給他這麼重要的任務,王思宇暗自下定決心,要把握住這次機會,把事情辦得漂漂亮亮的,來個開門紅,或許在打響第一炮後,自己的日子就會好過多了。
在王思宇的滿心期待中,小車緩緩駛出省委大院,稍後,匯入如織的車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