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上,有贏家就有輸家,樑桂芝這次輸了,督查室裡的氣氛也變得有些壓抑,畢竟她上不去,朱健昌晉升的路也就被堵死了,肖冠雄心裡的某些希望也因此而落空。
三位副主任裡,倒只有王思宇最沉得住氣,省委大院裡雖然處幹雲集,但對於其中的絕大多數人來講,比他官大的沒他年輕,比他年輕的沒他官大,因此王思宇的心理倒是最平衡的……人嘛,有野心是好事,但有時也要學會知足常樂,很多人都是因爲太過貪心,最後才倒在向上爬的途中。
爲了給即將召開的全省督查工作會議造勢,在王思宇的建議下,省委督查室這段時間與新聞部門聯繫,加大了督促督查工作的宣傳力度,華西日報上也增設了督查專欄,準備集中解決一批羣衆關心的熱點問題。
省電視臺的記者也到督查室做了採訪,王思宇把上鏡的機會讓給了肖冠雄,自己躲在辦公室裡玩鬥地主,倒不是他做人謙虛,主要是怕全省人民看到這麼年輕的領導,心裡不踏實,萬一哪位觀衆看了不爽,在網上發個帖子,來個口誅筆伐啥的,搞得滿城風雨,那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在督查室五樓的小會議室裡,面對記者的提問,肖冠雄在攝像鏡頭前侃侃而談,對答如流,很是風光了一把,他是個有恩必報之人,當記者們離開後,便美滋滋地從抽屜裡拿出兩條大中華來,用報紙纏好,瞄着走廊沒人的時候,悄悄地給王思宇送了過去。
兩人在辦公室裡聊了好久,肖冠雄才揹着雙手離開,見他回到辦公室後,王思宇笑眯眯地摸起桌上的兩條大中華,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喜滋滋地塞進抽屜裡,接着抄起辦公桌上的電話,給朱良玉打了過去,囑咐他和電視臺那邊聯繫一下,請他們下個月再對肖冠雄採訪一次。
掛斷電話之後,王思宇不住地搖頭,馬勒戈壁地,這要是一個月採訪兩次,每個月的煙錢這就算是省下了,這他孃的就是人窮志短啊,雖然被兩個漂亮女人包養,但張倩影的包養費去年的還沒結呢,廖景卿給的雖然多些,還被王思宇在新年之夜以紅包的形式還了回去。
所以,王思宇現在的境況,實際上是表面風光,儘管他長期出入高檔場所,好煙好酒不斷,但王思宇心裡最清楚,自己目前實在是窮得有點慘不忍睹……
這種情況必須儘快改變,王思宇憤憤地敲了敲桌子,隨後,摸起鼠標在電腦上點開體彩的網站,把各期中獎號碼抄下來,幾分鐘後,王思宇嘴裡叼着簽字筆,手裡捧着長長的一串號碼,皺着眉頭研究起來……
下午,在開完省委辦公廳機關幹部會議後,王思宇接到何仲良的電話,便早早地離開了省委大院,趕到紅都娛樂城,和以往一樣,大堂經理早已站在門邊守候,親自將他領到樓上的一個包間裡,之後很小心地退了出去。
包間裡光線昏暗,屋子中央擺着兩個黑色按摩牀,靠近牆角的地方,放着兩排沙發,前面的,茶几上已經放了香菸、飲料和果盤,王思宇坐到沙發上,吃了幾牙沙瓤西瓜後,就見房門被推開,穿着一襲皮衣的何仲良從外面走了進來,他進屋後衝王思宇笑了笑,便脫下外套,掛在衣架上,轉身坐了過來。
王思宇見他精神狀態似乎不是很好,精神萎靡不振,眼眶有些發黑,眼睛裡也佈滿了血絲,不禁微微一愣,訝然道:“仲良兄,氣色怎麼會這麼差,昨晚沒休息好?”
何仲良點點頭,打了個哈欠,拂了拂頭髮,輕聲道:“趕了兩篇稿子,熬到後半夜兩點半。”
王思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說:“仲良兄,做秘書夠辛苦的了,找機會請方書記把你放出去吧。”
何仲良笑了笑,搖頭解釋道:“就是這陣子忙些,老闆最近太忙,沒時間,他是很喜歡自己寫重要稿件的,老闆學識淵博,文字功夫了得,可比我這半吊子強太多了。”
頓了頓,他又補充道:“老闆對我不薄,我是捨不得他的,如果可能,我倒願意跟他一輩子。”
王思宇微笑道:“仲良兄忠心可鑑。”
何仲良嘿嘿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讓王兄見笑了,老闆講過,我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太重感情,幹不成什麼大事。”
王思宇啞然失笑,暗道這算什麼缺點,難道搞政治的都是冷血動物?
何仲良伸了個懶腰後,擡手從茶几上摸過一聽可樂,丟給王思宇,他自己打開一瓶冰紅茶,喝上一口,扣上蓋子,便笑眯眯地轉過頭來,道:“王兄,你要有好事了,我這是專程來道喜的,回頭記得請客啊!”
王思宇接過可樂,微微皺眉,疑惑道:“我能有什麼好事?”
“猜猜看?”何仲良故意賣了個關子,蹺起二郎腿,把身子仰在沙發裡,嘴角上掛着淡淡的笑意。
王思宇心裡‘突’地一跳,已經聯想到某些事情,但還不太確定,便苦笑着搖頭道:“我哪裡知道,仲良兄神通廣大,莫非聽到了什麼風聲?”
何仲良微笑着點點頭,掂了掂手裡的冰紅茶,把嘴巴湊到王思宇的耳邊,輕聲道:“王兄,你可能要動一動了。”
王思宇皺了皺眉,‘啪’地一聲打開可樂,喝上一口後,不動聲色地道:“方書記的意思?”
“不是……”何仲良搖搖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反問道:“你和焦大秘到底是什麼關係?”
又是那個焦大秘……
王思宇登時無語,默然半晌,才搖頭道:“說實話,我也想知道。”
何仲良盯着他看個不停,臉上盡是不信的神色,搖着手指道:“王兄啊,還保密呢,不厚道啊!”
王思宇一臉無辜地攤開雙手,做出極爲誇張的表情,聳聳肩道:“仲良兄,我真不清楚!”
何仲良見狀,心裡也信了幾分,不禁微微皺眉道:“這倒奇了。”
王思宇從沙發上站起,捏着下巴在屋子裡轉了幾圈,轉頭問道:“這次去哪裡?”
何仲良沉吟道:“省委組織部或者省紀委,還沒有最後敲定,你自己是什麼想法?”
王思宇笑了笑,目光盯着牆壁上微笑的蒙娜麗莎,淡淡地道:“如果一定要動,就去紀委吧。”
何仲良點頭道:“我也是這意思,現在的形式比較複雜,你去紀委當然最好不過了。”
王思宇‘嗯’了一聲,轉身坐回沙發,掏出煙來點上,轉頭道:“大概什麼時間?”
“最近一兩個月吧……說不太準,畢竟這種事,變數還是很大的,現在只是提前給你透透風,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王思宇點點頭,他很清楚,這事八成是能定下來了,要知道,方如鏡是從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位置上出來的,只要他肯從中說話,自己去紀委的可能性極大,現在正是方侯兩家明爭暗鬥的節骨眼上,省紀委那裡肯定是兵家必爭之地,如果自己能過去,想必方如鏡也是支持的,畢竟有樑桂芝在,自己留在督查室的意義不大。
“好鋼應該用在刀刃上!”王思宇有些自戀地挑了挑眉頭,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何仲良的臉色閃過一絲倦意,再次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地道:“王兄,最近一段時間行事要低調些,尤其要注意搞好內部團結。”
王思宇會意地笑了笑,點頭道,“明白……多謝仲良兄提醒!”
何仲良撇撇嘴:“大家自己人,說這話做什麼。”
王思宇點點頭,摸着下頜沉思良久,有些不解地道:“這個姓焦南亭,究竟在搞什麼鬼!”
何仲良笑了笑,輕聲道:“別管那麼多,反正是好事,對了,王兄,你還住在電視臺家屬樓吧?”
王思宇‘嗯’了一聲,點點頭,在心裡暗自嘆了口氣,確實,如果消息確定,自己應該抓緊時間搬家了,但是,能搬到哪裡去呢?
雖然何仲良沒有把話點透,但王思宇已經很清楚他的意思了,如果去了省紀委,再住在方如海的房子裡,就不太適合了,這等於告訴所有人,他是方家的人,很容易影響到以後辦案,但現在搬出去,他還真沒有落腳的地方,這倒的確是個麻煩事。
王思宇有些心虛,便把話題扯到亞鋼集團上,把調查組在那調研的情況簡單介紹了一遍,他坦率地表達了自己的疑問,並皺着眉頭道:“蘭櫻那個女人,行事素來低調,她的事情,很難查出來。”
何仲良笑了笑,輕聲道:“不用急,慢慢來。”
王思宇又把侯小強那套方案講了一遍,摸着鼻樑道:“老猴子這套方案對亞鋼倒是非常有利,不像上次,那次改制的方案和打劫差不多,這次做的計劃很周詳,無論是對企業,還是對普通工人,都安排得面面俱到。”
何仲良聽後,微微笑道:“這很正常,上次文書記發火了,派了三個調查組過去,而紀委調查組那句‘無論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其實就是說給老猴子聽的,他要是不想辦法把事情處理好,文書記那裡,老猴子是沒法交代的。”
王思宇微微點頭,從煙盒裡摸出一根菸,點着後吸了幾口,笑着道:“仲良兄,照你這麼說,文書記對老猴子的態度發生重大轉變了?那倒是件大好事,最好能從正面突破老猴子,那樣能少走很多彎路……”
何仲良搖頭道:“王兄,不要太樂觀,轉變談不上,只是從大富豪娛樂城,再到亞鋼集團發生的事情,都和老猴子有關係,文書記不過是一時惱火,打算敲打敲打他,實際上,文書記還是很支持他的,說白了,他就是希望藉助老猴子來平衡紅軍省長。”
王思宇彈了彈菸灰,嘆息道:“從上到下,到處都在搞平衡,搞來搞去,就搞出了權比法大的結果。”
何仲良笑了笑,轉身從沙發上站起,脫了鞋子,躺在一張按摩牀上,手裡擺.弄着手機,輕聲道:“權是老公,法是老婆,關起門來,老公玩老婆天經地義,沒什麼好說的。”
王思宇聽他說得有趣,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在把易拉罐裡的可樂喝光後,他手上慢慢用力,把易拉罐捏扁,搖頭道:“屁股還沒坐熱乎呢,又要換地方了,都他孃的快成王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