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車行了十幾分鍾,就望到了前方道口的車隊,打頭的是兩輛警車,中間有三輛小車,後面還跟着一輛電視臺採訪車,車隊開動的速度很慢,像是在特意等着兩人,吳方舟按了幾下小車喇叭,將車子斜插過去,跟在李晨的奧迪車後,車隊這才加快了速度,一路向北開去,很快就到了他們要去的藥王山莊。
車隊在山莊門口下了車,李晨今天穿得很簡樸,只是一身灰色的夾克衫,頭髮梳理得極爲整潔,打了摩絲,他含笑向前迎了幾步,目光炯炯地望着王思宇,頗有些感慨地道:“王書記,還是你和方舟的日子過得逍遙,居然有閒情逸致,去庵堂燒香拜佛,談禪論道,相比之下,我這市長當得太辛苦了,上午要去企業調研,下午還被羅區長拉了壯丁,陪着他轉了大半天,大週末的,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王思宇微微一笑,和他握了手,也開玩笑道:“李市長,你就別訴苦了,你市長大人忙起來,從上到下,大家都高興,我要是忙起來,只怕很多人都要睡不好覺了。”
李晨微笑着點點頭,拍了拍王思宇的肩膀,很親暱地道:“是這個道理,你這位紀委書記要是忙起來,閔江估計又要鬧地震了,不過反腐倡廉工作非常重要,理應常抓不懈,紀委的同志們再加把勁,多處理些腐敗分子,老百姓也一樣高興,我相信,絕大多數幹部還是能經得起考驗的,失眠的只是少數人。”
兩位大領導談笑風生,旁邊的衆人都很配合地陪着笑臉,羅區長的臉上更是綻出了一朵花,他瞅準機會,向前邁了一步,笑着插話道:“王書記,您也看到了,老城區的城區面貌太差了,很多臨街建築都破爛不堪,實在是有礙觀瞻,區裡準備牽頭,聯合各部門,進行統一粉刷,搞一次大規模的清潔工程,這樣一來,就需要大筆資金,李市長要是不給批款,今兒就不放他走了。”
李晨哈哈一笑,拿手指着羅區長,笑着道:“這個老羅啊,真是見縫插針,逮到機會就要錢,這樣吧,回頭你打個報告上來,我向財政局打個招呼,讓他們克服困難,儘快把款子撥下來,不過咱們可把醜話說在前面,這筆錢要專款專用,不能挪到別處。”
羅區長忙點頭道:“報告已經打好了,週一就給您送去,李市長,您放心,款子肯定不會挪用,不過,市路政局那邊您最好再打個招呼,幾個主要路段都有不同程度的損毀,也要及時修理了。”
李晨皺了皺眉,沉吟道:“老羅啊,現在很多地方都需要錢,財政吃緊,修路的事情,再等等吧。”
羅區長見好就收,趕忙微笑道:“好,那就再等等。”
這時跟隨的衆人都圍了過來,吳方舟把幾位企業老總介紹給王思宇,大家寒暄了一番,就簇擁着向裡走,進了山莊大門後,卻瞧見地上鋪了長長的紅地毯,道路兩旁,站着幾十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孩子,這夾道歡迎的景象,冷眼瞧去,倒像是國家元首出訪的排場,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王思宇不經意地掃了幾眼,卻見很多女子的表現極爲輕浮,穿着也很大膽,就覺得這山莊的生意怕是不太乾淨,搞不好,也是個藏污納垢的所在,他此時也就留了心眼,呆會在酒桌上還要小心些,別到時喝得一塌糊塗,不小心着了道,有些事情,吳方舟做不出來,李晨可未必,他總覺得,這位市長大人,骨子裡就透着一股子陰森森的,讓人不寒而慄的氣息。
進了屋子後,服務員上了茶水,衆人坐在沙發邊閒聊了一會,羅區長就張羅着打麻將,擺了兩桌麻將,玩了近一個小時,大家這才謙讓着入了席,卻見餐桌上,擺得都是一些平時難見的野味,許多還是珍貴的保護動物,輔料也是一些珍貴的藥材,這桌酒菜吃下去,只怕兩萬都擋不住,王思宇不禁皺了皺眉,微笑道:“今兒到了青雲庵,剛剛拜了佛,我就吃些素菜好了,你們隨意。”
“巧了,我也是一樣的心思,最近口味偏淡,吃不慣太油膩的東西。”吳方舟反應很快,趕忙招了招手,把老闆叫過來,隨口點了幾樣素菜,既滿足了王思宇的要求,也不至於餐桌旁的衆人太過尷尬,但是,他心裡卻浮上一層隱憂,儘管李市長在座,王書記依舊是率性而爲,似乎不太買賬,這次的接觸,只怕也會無功而返。
李晨微微皺眉,也笑着道:“是啊,葷素搭配纔好,今天的菜品搭配得不大好。”
老闆擦了把汗,趕忙又急匆匆地跑了出去,不大一會,就又撤了幾道野味下去,把素菜擺了上來,衆人這才端起杯子,談笑風生地邊喝邊聊,雖然李晨沒有發話,但衆人心中有數,大都把目標對準了王思宇,紛紛起身敬酒,王思宇表現得非常謹慎,除了幾位面熟的領導幹部外,其他人的敬酒,他都是象徵性地喝上一口,並沒有放出量來。
吃過飯,李晨歪着腦袋,和王思宇耳語了幾句,就站了起來,由老闆娘的引領下,兩人出了大廳,到了後院的室內浴場,這間浴場的裝修很是高檔,中央的池子裡,鑲嵌着十幾個特色溫泉,溫泉水汩汩流出,池子上空飄蕩着氤氳霧氣,由於浴池裡放了當歸、透骨草、蒲公英等中藥,池水已變成金黃色,熱氣升騰中,瀰漫着濃郁的中草藥味。
兩人脫了衣服,坐進池子裡,李晨轉頭望了一眼,見老闆娘已經退了出去,浴場內空無一人,就微笑道:“王書記,這家山莊的溫泉浴很有特色,加了中藥的泉水,經常沐浴,據說能夠散風除溼、舒經活絡、補腎益氣,我試過幾次,回去之後,睡覺確實舒服了許多。”
王思宇閉了眼睛,往胸脯上撩着水,笑着道:“可能也有心理作用吧,現在藥膳、藥浴都很流行,不知是真有科學根據,還是一陣跟風炒作。”
李晨笑了下,伸手摸了摸有些發福的肚皮,輕聲道:“王書記,難得有機會獨處,咱們兩人現在都光着身子,一絲不掛,已經是絕對的坦誠相見了,應該珍惜機會,開誠佈公地談談。”
王思宇早有了心理準備,微微一笑,睜開眼睛,笑着道:“李市長,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李晨轉過身子,從大理石臺面上摸過煙盒,抽出一根菸,丟給王思宇,他自己也點了一根,皺眉吸了一口,吐着菸圈道:“王書記,我想往前再拱拱。”
王思宇輕輕點頭,已然聽出弦外之音,這是要求自己不要攔路,李晨的話直截了當,毫不含糊,他也就坦率地道:“李市長,別的都好說,就是動作太大了,讓人很擔心,這樣搞下去,容易翻船。”
“怎麼會呢,王書記,你過慮了。”李晨笑笑,撣了撣菸灰,縮着身子往下沉了沉,除了手臂外,只留着脖子以上的地方留在水面,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
王思宇微微一笑,搖頭道:“還是小心點好,重機廠上次可是差點鬧出人命來,那樣的事情,最好不要發生了。”
李晨轉頭望了他一眼,輕描淡寫地道:“王書記,那次確實有些情緒化,沒有及時到場化解矛盾,事後想想,我也非常自責,不該意氣用事,但在重機廠的事情上,鮑昌榮應該承擔最大的責任,這是不容辯解的事實。”
王思宇擺了擺手,笑着道:“李市長,過去的事情不要提了,大家都坐在一條船上,大方向應該保持一致,無論怎樣做,都不要影響到地方穩定,這應該是不容觸及的底線。”
李晨又吸了口煙,皺了皺眉,陰沉着臉道:“王書記,你來得不太是時候,當了別人的救命稻草,只不過,那人根本靠不住,他很喜歡搞過河拆橋的把戲,馬副書記就曾經吃過他的虧,被着實利用了一把,他這才寒了心,不再上當受騙,你要提防着些,可別重蹈覆轍。”
王思宇掏了掏耳朵,又吸了口煙,微笑道:“李市長,你對那人有偏見,找機會,也應該在這個池子裡泡泡澡,開誠佈公地溝通一下,早點把誤會化解掉,那樣於公於私都好。”
李晨皺起眉頭,拿手指着王思宇,淡淡地道:“王書記,你真會開玩笑,那怎麼可能呢?”
王思宇也收起笑容,表情嚴肅地道:“李市長,我是認真的,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四目相對,過了半晌,李晨先把目光移開,搖頭道:“兩年之內,我們兩人必然要走一個,王書記,希望你能支持我。”
王思宇嘆了口氣,輕聲道:“李市長,不要把事情鬧大,那樣會得不償失的。”
李晨臉上掠過一絲失望之色,眯了眼睛,不再吭聲,半晌,他把頭也沉在池子裡,悶了許久,才仰頭甩了甩,伸手用力搓了搓臉孔,站了起來,笑着道:“王書記,水太燙了,我出去做做按摩,這家山莊裡養了些野模特,表演風格很大膽,你要是感興趣,一會咱們去瞧瞧,今夜只談風月,不提那些煩心的事情。”
王思宇擺了擺手,笑着道:“李市長,不必了,今兒酒喝得有點多,腦子太暈,想早點回去休息。”
“也好。”李晨的聲音有些發冷,他拿着毛巾,擦了身子,裹了條白色浴巾,向外走了幾步,來到門口,摸着門把手,回過頭來,心有不甘地道:“王書記,是不是再考慮下?何必搞得大家都很被動?”
王思宇微微一笑,擺手道:“李市長,在原則問題上,我是不會妥協的。”
李晨哼了一聲,拉開房門,轉身走了出去,沿着旁邊的紅木扶梯上了三樓,躺在舒服的大牀上,皺眉沉思了起來,十幾分鍾後,一個苗條的身影鑽了進來,撲到他的懷裡,兩人很快糾纏在一起,在牀上翻滾起來。
洗了溫泉浴,果然周身舒泰,每個毛孔彷彿都舒展開來,王思宇出來以後,卻沒有見到市長李晨,他徑直回到前廳,坐在沙發上喝着茶水,與吳方舟等人閒聊了一會,山莊老闆拿着相機走過來,熱情相邀,與他合影留念,老闆娘又捧來筆墨紙硯,請這位年輕的紀委書記當場題詞。
王思宇興致很高,摸了狼毫筆,飽蘸墨汁,稍作思索,就揮毫寫道:“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