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禮嘆了一聲,盯着拇指上的扳指瞧了半晌,最後才道:“阿姐那是心病,心病不去,她怕是無論如何也不會進宮的。除了惱怒怨懟,只怕她也是覺得無顏見母后罷。畢竟,若不是她將朱啓交給我,朱啓也不至於死得那般悽慘。”
楊云溪抿了抿脣:“又不能怪她。若非是太后瞞着……”
朱禮搖頭:“人一旦鑽了牛角尖,哪裡還能想到這些。不過,不見也好,見了也不過是讓他們兩人都心頭不痛快,倒是沒那個必要。”
“可是太后——”楊云溪想說李太后未必還能活多長時間,可是話到了嘴邊,到底是覺得有些晦氣,便是又將話生生的嚥了下去。
不過即便是她沒說完,朱禮卻還是知道她想說什麼的,當下便是笑了一笑,似有些譏諷,又似再平靜不過:“放心吧,素縷肚子裡那孩子沒落地,我沒讓那孩子繼承了安王府,母后又怎麼會就這般去了?”
楊云溪被這話說得愕然片刻,思忖良久居然發現自己毫無反駁的能力:只恐怕事情也的確是這樣。就是熬着那一口氣,只怕李太后也是會熬到那個時候的。
一路行去李太后的惠安宮,楊云溪卻是沒陪着朱禮一同進去,只是留在了外間,而後朝着朱禮微微一笑:“太后不想見我,我便是也不進去了。只在這裡等你,順帶與陳氏等人說說話。”
朱禮也不勉強,只是探手替楊云溪攏了攏披風,又摸了摸她的手爐,見十分暖,這才放心的進了屋子去。
素縷依舊是在外間抄寫經文,剛纔便是已經行過禮。在朱禮在的時候,素縷表現得格外拘謹,目光死死的盯着自己身前一塊地方,絲毫沒有挪動半點,肩膀也是微微的縮着,看着特別的膽小怯懦。
朱禮進去後,楊云溪看了一眼素縷,見素縷仍是一動不動的,便是嘆了一口氣:“你坐下罷。”那樣大的肚子,又那麼瘦弱,她看着都害怕,唯恐一個不小心素縷就出了什麼事兒。
素縷謝恩過後,這才小心翼翼的坐了下來。楊云溪微微的舒了一口氣,而後問起李太后的情況:“太后情況如何了?可有好轉?”
素縷微微搖頭,看了一眼垂下來擋住了內室情況的門簾,而後壓低聲音道:“太后如今讓太醫千方百計的護着她一口氣罷了。若是一旦停了藥,只怕太后立刻也就……”
也就是宮中不缺乏好的藥材,否則縱然宮中太醫再怎麼神奇,也不過是徒勞罷了。
“你還有多久生產?”楊云溪看着素縷的肚子,便是又這般的問了一句。
“也就是年前一個月左右。”素縷摸了摸肚子,面上卻是沒有初爲人母的那中柔和與甜蜜,反而甚至透着一股子深深的惶恐勁兒。那種感覺,就像是孩子是一張護身符,而一旦孩子出生,她的護身符沒了,她便是會身隕一般。
楊云溪點點頭:“太后可有爲你安排產婆產房?奶孃可找到了?”
素縷只是點頭:“一切都是安排妥當了。太后事無鉅細,都是親自問過。”只是也不知怎麼的,越是說得越多,素縷她表現得也就越發的不安惶恐。
楊云溪看着素縷這般,倒是有點兒不敢再和素縷說話了:本來說話也就是爲了打發時間,讓氣氛不至於太過無聊乾巴罷了,若是讓素縷不安,驚了胎倒是她的罪過了。不管這個孩子是什麼身份,他總歸是無辜的。而且,不管是出於什麼需要,他們都是需要這個孩子能夠平安降世的。
如此沉默了片刻,素縷卻是越發的坐立不安起來。
楊云溪看在眼底,到底還是忍不住,便是問了一句:“你可是有什麼事兒?若是有什麼事兒,先行離去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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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縷聽了這句話,倒像是聽見了莫大的鼓勵,當下竟是忽然露出了一副下定決心的摸樣來。只是隨後卻是猛然的朝着楊云溪跪下了。她這一跪不打緊,倒是將楊云溪嚇了一大跳。
楊云溪忙看一眼歲梅,而後道:“不管有什麼話,素縷你快起來。”這孩子若是出了什麼差池,她可是賠不起。只看一眼素縷那肚子,她便是都覺得膽戰心驚的。
歲梅會意,也忙去扶素縷。素縷卻是不肯起來,歲梅也不敢太過用力,不然拉扯間傷了胎氣,那就得不償失了。
楊云溪見狀,苦笑一聲:“你說,你有什麼事兒。”
素縷露出一絲小小的歡喜來,而後磕頭道:“還請貴妃娘娘救我一命!”素縷誠惶誠恐,倒不像是做戲。
楊云溪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這話是怎麼說的?誰又要你的命了?好好的,說這個——”
“昔日奴婢糊塗,不可聽娘娘的勸誡之言,而如今,奴婢追悔莫及,卻也是無可奈何。到了這個地步,奴婢別無他求,只求能保住性命便是。還請貴妃娘娘開恩罷!”素縷幾乎整個人都是伏在地上,瑟瑟的抖着,看上去好不可憐。
楊云溪看着,卻是不敢輕易的應承。這種事情,弄得不好便是沾上了麻煩,最終她斟酌了好半晌,只是挑眉問了一句:“你口口聲聲讓我保你的性命,可是我卻是不得不問你一句,到底是誰要害你的性命呢?”
素縷直起身來,滿臉的淚痕和悽惶,正要開口,卻是冷不丁的聽見陳氏的聲音。只聽得陳氏輕笑了一聲,語氣如同被風吹起來的羽毛,顯得輕飄飄的:“貴妃娘娘何必多問,她說的自然是我了。”
陳氏一面說着,一面卻是帶着淺淺的從容笑容上前來給楊云溪行禮,而後伸手扶了一把素縷。
剛纔歲梅怎麼都拉不起來的素縷,卻是就着陳氏這麼一個扶的動作一下子就站起身來,那幅配合乖巧的樣子,倒是叫人忍不住懷疑:那還是剛纔那個人麼?
人的確是那個人,沒有絲毫的變化,變化的只是扶的人。
看着素縷恐慌害怕又乖巧配合的樣子,楊云溪便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一眼陳氏:“你做了什麼?倒是將她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