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陳衍再次火速去找了杜申，杜申這次沒有拖泥帶水，直接回復了應對方案：“乖乖設計，申報，開工，設計上儘量採用湖畔名苑銷售過程中熱銷的戶型，三房三廳的那種設計就不要再出現了，儘量將施工週期拉到最長，讓樁基進場之後打個樁，停個幾個月。銀行方面，去辦理好項目貸款，放下來的資金按規定放入監管賬戶，總部要是想從你這抽調，就堅決的搖頭。雖然整個寶鼎將來都是你的，但一個項目一個生命，儘量不要抽血。懂了嗎？”
陳衍點頭，杜申的方法還是在拖，只是拖得更加巧妙了。他也有詢問過陳明的意見，陳明依舊持之前的態度，認爲GDP指標考覈不變，一切都還有變算，言下之意也是等。
兩個人看事在很多方面都存在分歧，卻同時選擇了同一個方式，只能說明中國樓市開始進入迷茫階段。
2010年5月，樓市成交量持續下滑，2010年6月，湖畔名苑一期交房。
一期是07年開盤的，相較於現在的價格足足便宜一半，因此業主們來交房都是心平氣和的，未受調控的影響，甚至還帶動了二期排屋的銷售，畢竟二期的價格也是處於合理區間的。
顧曉陽再次出現在中介大軍中，前來幫忙的陳衍見了，笑疑惑：“不是說洗手不幹了？怎麼重操舊業了？”
顧曉陽朝人羣瞅了瞅，然後拽着陳衍就往角落去，剛到就哀嘆：“好兄弟，幫忙啊，陪我站一會。”
“怎麼了？”陳衍趕緊弄從角落的飲水機裡倒了杯水給顧曉陽，
顧曉陽一口氣喝完，一抹嘴，唉聲嘆氣：“我跟我舅舅過來的，他來做生意。”
“這種情形還有生意？”
“也談上不上是好生意。你們一期的價格是便宜，但部分戶型不太好，比如那三房三廳的，買了的業主想在交房前高價轉手，然後去買更加中意的房子，反正現在供大於求，好房子多得是。你也知道正式□□沒開，合同沒備案，契證土地證沒辦理出前，改名都是方便的。”
“可他們準備換的房子大部分都是期房，價格還高，我們這還能有150方，到了他們那估計能有120方就撐死了。”陳衍不不理解他們。
“在戶型上沒什麼難理解的，房子畢竟是住的，用處全才是最好的，錢不夠他們會添。關鍵是期房，現在資金鍊這麼脆弱，戶型再好能不能按時交房都說不準。我跟你說啊……”顧曉陽拉過陳衍，在他耳邊輕聲說，“現在不少房產都跟中介搭線，讓中介推他們的房子，他們給提成。你想啊，調控剛開始就這麼幹的樓盤，資金鍊脆成薄餅了，一掰就斷，買進去的都是坑。我是不想幹這種缺德事，可我舅舅……唉。”
顧曉陽說話間的氣息迴盪在陳衍耳邊，陳衍不禁轉頭，正好看到了顧曉陽十分無奈的表情。
他記得那天在顧曉陽家吃完飯離開，杜申故意叫住了他：“我看得出你挺喜歡顧曉陽的，我希望你對顧曉陽的喜歡只停留在朋友之間。”
“爲什麼？”陳衍對杜申的話有些不爽。
“顧曉陽是個很不錯的人，可他的命挺苦的，高中的時候父母就去世了，他家的親戚勢利眼，非得要他簽下帶利息的借條才借給他錢讀完高中，大學的時候他沒再借，申請了助學貸款。畢業後找不到工作，他舅舅當中介正好缺人手，看到他有空就動了廉價勞動力的念頭，喊他過去幫忙還不給工資。後來顧曉陽逐漸幹出名聲了，他舅舅纔開始給他分成，湖畔名苑一期的那些房子賣得那麼好，他也得不了多少錢，直到上回換排屋，他舅舅不同意，顧曉陽跟他掰了把，纔算是挖到了真正的完全屬於他的第一桶金。知道當時他的錢怎麼湊的嗎？他把他家那40平的老房給抵押了，幸虧那是學區房，估價高，不然還真成不了那件事。這些事我都是從別的中介口中得知的，顧曉陽在我們面前一句話都沒說過。”
陳衍聽完挺觸動的，他的印象中顧曉陽活潑開朗，待人真誠，是個陽光朝氣的青年，他未曾想到陽光朝氣之後埋藏着那麼辛酸的過往。
“所以有些事適可而止，他挺苦的，你的身份又高，你們之間有太多不可逾越的鴻溝。”杜申忠告。
陳衍當時沒有給出答覆，現在看到顧曉陽因爲他舅舅而煩惱，陳衍心底的憐惜之情更深了，不禁摸了摸顧曉陽的頭，說：“你不想摻和你舅舅的生意的話，我安排個VIP室給你，我陪你去坐着，就當談生意。”
顧曉陽樂了：“我去坐着就行，看，我有腎3，不會無聊的。”
“好，也行。”陳衍答應，放在顧曉陽頭上的手卻沒有立即移開，顧曉陽的頭髮挺軟，觸感不錯。
顧曉陽這才發現陳衍的手放在他的頭頂上，於是抗議：“喂，頭頂三尺有神明，你的手放在我頭上，礙着我的財神了。”
“財神？”陳衍鄙視，“你今天不是不想接生意嗎？”
“今天不想，以後保不準有我心動的生意啊。”
“我的手還礙着你以後的生意了？當我是佛祖啊，手一翻就能拿鎮壓你五百年？”
“切，我纔不是孫猴子呢。”顧曉陽扮了個鬼臉就熟門熟路往VIP室跑。
陳衍趕緊追上去：“是不是孫猴子，扒下猴屁股給我看看。”
“想得美！”顧曉陽跑進VIP室就把門反鎖了。
陳衍追到見開不了門就隨顧曉陽了，自己轉身忙工作去了。六七點的時候，客戶逐漸少了，杜申就宣佈了加班結束，熄燈的時候才發現VIP室的燈兩着，門又打不開，便問怎麼回事？
陳衍這才發現，顧曉陽沒走，趕緊跟杜申說了，杜申皺眉找負責保管鑰匙的開了門，誰知顧曉陽窩在沙發裡睡得昏天暗地的，去推推他，他翻個身，哼哼唧唧幾下又睡着了。
杜申只好指揮陳衍：“把他扛到我車裡去。”
陳衍知道杜申今晚還是重要的應酬，先送顧曉陽回去會耽誤時間，帶顧曉陽一起去又不方便和安全，便說：“我送他回去吧。”
“你有車？”杜申問，顯然不同意。
陳衍忙回答：“打車好了，你今天的這個應酬不能出岔子。”
杜申想起今天這個應酬的重要性，只好無奈答應，把車鑰匙丟給了陳衍：“開我的車，我搭綜合部那傢伙的車。”
陳衍接過說了聲謝，不僅是謝車，更因爲杜申不開車去就意味着今晚就得多喝不少酒。
陳衍半扶半抱的把顧曉陽扶進了車，本想放後座了，後覺得不安全就放到了副駕駛，放低了座椅，扣上了安全帶。
車子啓動後不知道怎麼回事，顧曉陽的情緒有點波動，他微皺眉，鼻子有些抽泣，眼角甚至沁出了淚水。
陳衍反思了自己的駕駛技術，心想不至於吧，他好歹也是考過賽車執照的。應該是……顧曉陽做噩夢了吧！
顧曉陽確實做噩夢了，他夢見了多年前自己父母出事那天的情景，那時他爸爸剛買了輛小麪包，準備跑生意用，他覺着新奇就求着爸爸帶他轉一圈，他爸老高興的，索性把他媽也帶上，一家三口出去轉一圈。顧爸爸技術不太好，油門剎車換着踩，很快顧曉陽就暈車了，躺在後座上感受着後座的晃動，忽然車子受到重擊，尖銳的聲音響起之後，顧曉陽就失去了意識。
醒來之後他被告知父母去世了，小麪包和一輛奧迪相撞，兩車都有責任，兩車駕駛員都當場死亡，她母親在送往醫院的途中失血過多死亡，顧曉陽的世界頓時灰暗了。
這是一段顧曉陽很不想回憶的過去，可能是沉睡加坐車讓他有些暈車，纔再次回想了起來。睜開眼的時候，他還處於悲傷之中，完全沒有意識到所處的環境。
“給，熱牛奶。”陳衍的聲音忽然響起，用杯壁輕輕觸碰顧曉陽的額頭。
顧曉陽接過纔回神，打量四周，他似乎在一個水亭中，亭外延伸着曲折的水橋，在幽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亭四周的水不斷拍打着亭基，發出毛骨悚然的嘩啦聲。
陳衍笑說：“這是H市最讓我着迷的景觀，尤其在深夜欣賞，特別能放鬆心情。你覺得怎麼樣？喜歡嗎？”
“……”顧曉陽抖篩着搖頭，不怎麼樣。
忽然水面颳起一陣涼風，直撲兩人，陳衍享受得閉眼，顧曉陽則大叫一聲，丟了牛奶，忙不擇路得跑了。
媽呀，救命啊，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