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酒在那個櫃子裡。”杜申用下巴指了方向。
陳衍過去拉開了最邊上的鐵皮櫃，裡面的酒不多，就三瓶，但都是拉菲，不同年份的，還都是大拉菲。杜申顯然不怎麼在乎它們，三個箱隨意的放着，有一個甚至還豎放。
陳衍不禁覺得這種行爲跟顧曉陽的王老吉兌拉菲一樣暴殄天物。
杜申懶得解釋酒的來歷，這種代表身份的奢侈品彷彿在一夜之間充斥了整個中國，土鱉們對此趨之若鶩，彷彿端着這玩意就能充當上流社會？就跟揹着LV擠地鐵一樣荒唐。
陳衍挑了瓶1985年的，又清洗了櫃子原本就放着的醒酒杯和酒杯，將東西往杜申桌上一放，開了酒就要倒。
杜申打住他：“給顧曉陽換紙杯。”又從抽屜裡挖出一罐王老吉，“兌上。”
“……”陳衍十分不想付之於行動，做出這種事簡直拉低他的品味。
不想顧曉陽樂了，寶貝似的拿過王老吉，星星眼看杜申：“到底是杜經理，知我者你也！”
“少來，我怕你等會被拉菲嗆得愁眉苦臉的樣子，妨礙我說話的心情。”杜申鄙視。
顧曉陽毫不在意：“這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這酒的味道，我對它水土不服。”
“……”陳衍忍着滿肚子的臥槽，給顧曉陽換了紙杯，又兌好了王老吉。
“開了幾天會，知道開出些什麼了嗎？”杜申小品了口酒，擺出和顧曉陽一樣的嫌棄眼神，“他們想拍地，再投資。”
顧曉陽敲拇指：“壯士啊，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看看啊。”杜申故意掃了眼陳衍，“一小中介都能看出來不對勁的事，決策層就是不當回事。”
陳衍想起顧曉陽曾發表過不看好樓市的觀點，但多項利好接踵而至，售樓部又熱鬧非凡，使得他並沒有相信顧曉陽。現在不僅是顧曉陽，連杜申這個從業經驗豐富的售樓部經理也提出不看好的觀點，這讓他非常不解，於是虛心求教。
杜申這幾天爲這件事已經說了很多遍理由，他不想再說，看了眼顧曉陽：“你說給他聽。”
顧曉陽灌了口兌了王老吉的拉菲，開講了：“我們仨都是大學都是學經濟的，清楚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是什麼：投資、消費和出口。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了，我們的人口紅利已經逐漸消失，國際資本已經逐漸轉向其他勞動力更爲廉價的國家，而出口，由於次債危機的影響，全球經濟不景氣，外貿訂單驟減。那剩下什麼？消費，內需，現今是什麼產業最帶動消費和內需？房地產。中國人從古至今都對房子有着世界上其他國家其他民衆難以匹敵的追求，房子是老百姓最想要的東西，房子牽動的是老百姓一輩子的財富。這個行業一旦過熱，一旦涌入太多的遊資，是會對經濟造成致命性創傷的。”
“你說的道理我懂，學過經濟的誰都懂，但是你怎麼一定認爲這個行業就過熱了呢？”
“很簡單，內外環境相結合判斷。”顧曉陽又灌了口調和酒，“首先是內部，太多非房地產行業的企業都成立房產公司，都開始參與房產開發，太多以前不懂得炒房的百姓都開始參與炒房，你看看湖畔名苑對面的那塊地，就是隔了一個溼地公園的那塊，15-2地塊，前幾天拍了，成交的樓面價是八千一平，這種價開盤直接喊兩萬都沒多少好賺。再看外部，國際大宗商品價格猛漲，尤其是鐵礦石，造房所需的材料最重要的部分之一，鋼鐵就會跟着漲價，它一漲，水泥等其他材料也會，這就會擡高成本，進而擡高房價。這樣下去高房價會嚇退剛需，會使得整個市場只剩下炒房客。你想想這樣的樓市還有什麼潛力可言？”
“聽你這麼一分析，倒確實有過熱的可能。”陳衍點頭。
“確實有過熱的可能？”杜申冷哼：“你知道我這次的會爲什麼開得這麼艱難嗎？就是因爲你這種觀點的人太多。你們只承認可能性，不承認絕對性。絕不是有過熱的可能，是一定會過熱。”
寶鼎地產這次的會議召集了各地熱銷樓盤的負責人和售樓部經濟，坐在一起商議擴張計劃，董事會做出決議將在今後的一年中再開發二十個樓盤，二十個樓盤具體選擇哪些城市就有與會人員一起討論。
杜申一眼就看出擴張計劃的風險，幾天的討論都極力避免董事會選擇H市。但H市所處發達地區，資本雲集，董事會不準備放棄，杜申闡述了諸多理由：H市的資本雖然雲集，但很多資本已經整合，準備自己從事房地產開發；H市的房價已經接近頂峰；不斷拍出的地價將盈利空間壓縮殆盡。
然而董事會並未採納杜申的建議，而一些多年來一直眼紅杜申的人也藉機落井下石，以可能性大於絕對性爲理由，反駁杜申觀點。這些人明明看清了局勢，還一意孤行要拉他下水，將個人恩怨凌駕於企業利益之上，氣得杜申窩了一肚子的火回到了H市。
陳衍並不知道會議的具體經過，對於杜申反應的理解只侷限於字面意思，便說：“與會人員都是各地房產的精英，既然他們認爲是可能性大於絕對性，那必然有你所忽略的要素存在。”
“這個要素我寧可忽略！”杜申冷哼一聲，舉杯跟顧曉陽碰杯，“是什麼要素你應該能猜到，怎麼樣？我還是一個有良知的中國人吧？”
顧曉陽雙手捧杯，十分敬佩的說：“這方面我向來相信你。”
陳衍被兩人的打哈哈弄糊塗，又清楚兩人不會輕易解答他，只好仔細琢磨這件事。琢磨的結果讓他很鬱悶，他發現除非找到杜申不想說的那點要素，不然這件事杜申的觀點就是正確的。
陳衍無奈之下，只好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陳明對陳衍的來電很意外，他的這個兒子聰明，又有主見，不驕不躁，腳踏實地，讓他去H市跟杜申瞭解售樓流程，非但一句怨言也沒有，還虛心學習，耐心求教。相比他那些合作伙伴們的小孩，他家的兒子真是打着燈籠都難找的。
“小衍？有事嗎？”
“爸，有件事我想不通，想向你討教下？”
“什麼事？說。”陳明笑說。
陳衍便將杜申和顧曉陽所表達的對中國樓市的觀點用自己的語言組織了一番，闡述給陳明，完了之後才問：“這樣的情形和壓力之下，爸爸爲什麼還要選擇繼續投資？”
“好吶，這一年多你學非常不錯，有機會我要好好謝謝杜申。”陳明欣慰的說，然後語調一轉，“杜申的眼光確實不錯，但他犯了一個錯誤，這個錯誤以你的學識來說也會犯，爸爸今天先提醒你。在中國這塊土地上投資興業，不僅要融會貫通的運用經濟學的各類知識，也必須時刻了解、跟進各種政、策。杜申不肯說的要素其實很簡單，只要政考指標還是GDP，中國樓市就不會出事。”
“……”陳衍默，他似乎有些明白了顧曉陽和杜申對話的含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