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三位先生用過晚飯,天還沒完全黑,沈默便回後院去了。畢竟好久沒回家,不能在前面待太久。
快到月‘門’‘洞’的時候,沈默看到胡勇從遠處走過來,突然想起那個人道:“請大夫看了嗎?”
“看過了,很棘手。”胡勇回道:“那人病得‘挺’厲害,大夫也說不出個丁卯來。”說着拿出一個小本來,道:“這是從他行李中找到的,看來這傢伙沒坑人,確實是個世襲武將。”
沈默拿過來,湊在燈籠邊一看,乃是一張世襲武官家族的世系表,原來此人叫李成樑,遼東鐵嶺人,高祖李英是朝鮮國人,後內附大明,因戰功晉升爲指揮僉事,世襲罔替,到他這兒已經是第四代了。
“遼東,李成樑……”沈默沉‘吟’片刻,突然猛地一拍胡勇的肩膀道:“想起來了”他終於想起,自己爲什麼對這個名字耳熟了……上輩子曾經看過個電視劇《太祖秘史》,說得不是本朝太祖,而是清太祖努爾哈赤。沈默不喜歡清宮戲,所以只看了個開頭,就沒再往下看,可仍對這個名字印象十分深刻——因爲歷史上厲害萬分的努爾哈赤,在那部戲的一開始,就是在一個叫李成樑的遼東總兵府上爲奴。還被李成樑扔進老虎籠子裡,當了一把角鬥士……雖然是爲了彰顯清太祖的勇武,但設身處地想一想,這娃兒可真夠悲催的。因爲他可不是斯巴達克斯那樣的奴隸,而是建州‘女’真酋長的兒子……
雖然因爲歷史知識匱乏,不瞭解李成樑先生的豐功偉績,但想來能如此玩‘弄’‘女’真酋長的兒子,可想而知,應該是個厲害知己的人物吧。
‘如果能通過他,把那個努爾哈赤‘弄’死,’沈默立刻意yin起來:‘豈不是一了百了。’當然只是想想而已,他還沒天真到以爲,殺死個努爾哈赤,就能阻止‘女’真的叛‘亂’。
但‘女’真的崛起也並非不可遏制,時間還有的是,沈默相信只要措施得當,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過無論如何,那李成樑都是個關鍵人物,而觀這個李成樑的身份和籍貫,八成與電視那個是同一人。
‘必須要重視起來……’沈默暗暗打定主意,把那小冊子遞給胡勇,道:“放回原位,好生照料這位李先生。”說着輕捋一下鬍鬚道:“趕明兒我把那位李先生接回來,給這位李先生好好瞧瞧。”
胡勇被大人繞得頭大如鬥,只得退避三舍。
進了垂‘花’‘門’,沈默正要往正屋走,卻見柿子樹下有人影在徘徊,便出聲問道:“誰?”
“老爺,是我。”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是柔娘啊。”沈默站住腳,望着那窈窕的身影,微笑道:“這麼晚了還在外面幹什麼?”
柔娘走到沈默面前三尺處停下,清冷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顯得愈發嬌弱纖細。她怯生生的望着沈默,朱‘脣’輕啓,‘欲’言又止。
wωw☢тTk án☢C○
沈默心中升起一陣憐惜,伸手輕輕撫‘摸’她冰涼的面頰,輕聲道:“咱們之間,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感受到他手的溫度,柔娘嬌軀一顫,但沒有躲閃,而是微微閉上了眼睛,彷彿從中汲取到了力量一般。鼓足勇氣道:“妾身知道老爺不喜歡家眷過問政事,但實在是憋不住。”
“哦?”沈默不由笑着把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攥在自己的手中,道:“看來小柔娘有大事要跟相公談。”便拉着她往東廂房走去,道:“外面怪清冷的,還是進屋說吧。”
“在外面說吧,夫人還等着呢。”柔娘卻小聲道。
“沒事兒,還早着呢。”沈默笑道。
“那妾身快點說。”柔娘垂首道。
“慢點說也不要緊,”沈默哈哈一笑,看見有個人影,便道:“那個誰,去跟夫人說,今晚我歇在東屋了。”
“別,”柔娘急道:“老爺還是回去吧,我的事兒不急,改天再說也一樣。”
“囉嗦,”沈默佯怒,嚇得柔娘不敢再說話了,這才笑着擁住她單薄的肩頭,道:“走,進屋說去。”
不管嘴上怎麼退讓,沈默能在第一晚上就過來,柔娘還是打心眼裡開心的,所以把房‘門’一關,整個人好像都輕盈起來,拉着沈默在太師椅上坐下,柔聲道:“老爺累了一天,先洗個澡鬆緩一下吧。”便對自己的貼身丫鬟道:“含煙,和我去給老爺放水。”
“不洗了。”沈默搖頭道:“今天去澡堂搓澡了,乾淨着呢。”
“那我給老爺倒水洗腳。”柔娘是非要乾點什麼才行,又對含煙道:“早點去歇着吧。”含煙抿嘴輕笑,朝沈默道個萬福,便掩‘門’出去了。
待含煙走後,柔娘先伺候沈默除下衣袍,又給他沏了壺最愛的明前,然後去裡間搬出個一尺高的紅松木盆,那木盆極有分量,即使是空的,她搬起來都很吃力。
沈默趕緊起身,快步過去接過那木盆,佯裝責怪道:“這麼嬌弱個人,咋能幹粗重活兒?”
“奴家真沒用……”柔娘吐吐小丁香,又去爐子上提水。這些活往昔都是‘侍’‘女’們乾的,今天她有別的事,所以過早的支開了自己的丫鬟。
⊙ttκā n⊙¢ o
“得了,待這兒別動。”沈默見她持着手就要去拎壺,趕緊一把將她拉住,自個往手上墊塊棉布,拎起了黃銅水壺,道:“小心燙着,怎麼心不在焉的?”
柔娘低下頭,聲如蚊鳴道:“人家歡喜的。”說完將他按在椅子上坐好,把那木盆擺端正,雙手提起銅壺,微微一傾,粗粗的一線熱水,便注入木盆之中,白‘色’的水汽蒸騰而起,帶着一股松木香氤氳騰起。
沈默深深吸口氣,將那股松香味慢慢吸進腹中,頓覺四肢百骸、通體舒泰,愜意地眯着眼道:“這桶是新的吧。”
“老爺真識貨。”柔娘伸手試試水溫,點頭笑道:“確實是從沒用過的松木桶。”
“嗯,只有新的纔能有這個味。”沈默從鼻孔嗯一聲,點頭道:“用過一次就沒有了。”可見沈老爺不是不會享受。
這時柔娘把個小板凳放在身後,款款坐下,目光柔媚道:“老爺,奴家伺候您洗腳……”這時她已經除下外裙,只穿着裡面的白紗單裙,挽起衣袖,‘露’出嫩白的兩段手臂,伸過去輕輕挽起沈默的‘褲’‘腿’。
待沈默將雙‘腿’慢慢浸入盆中,柔娘便伸手爲他按着‘穴’位搓腳。沈默只感到她柔軟的雙手,在雙足慢慢撫摩,雙‘腿’登時柔軟舒適,疲勞盡消,愜意的直點頭。整個面容都鬆弛了下來,上半身靠在椅背上,顯得十分舒坦。他以拉家常的語氣,懶洋洋的發出聲音:“不是有事兒要說嗎?”
“嗯……”柔娘輕嗯一聲,繼續給沈默洗腳,但手上的力道開始忽輕忽重,‘穴’位也拿捏不準了。
沈默等了一會兒,還沒等到她說話,便溫聲道:“你跟了我十多年,在我心裡早就是妻子一樣,有什麼話儘管說,就算是不妥的,也不會傳出這個‘門’。”
收到他的鼓勵,柔娘慢慢擡起來面龐,一雙眸子水氣氤氳的望着沈默,終於啓齒道:“奴婢聽說,先帝頒了遺詔,要爲嘉靖一朝冤死的官員平反,是真的嗎?”
“嗯……”沈默微微皺眉,雙腳踩在水裡,問她道:“問這個幹什麼?”
“妾身,妾身就是想知道……”柔娘垂下螓首,眼淚溼了衣襟。
“別哭別哭,”沈默趕緊用袖子爲她擦拭眼淚道:“我說就是,是有這回事兒,新君登極詔上也重提了,不過不是爲冤死的,而是建言得罪者……”說着定定望着她道:“看來這裡面有你的親人。”
“至親……”柔娘已是梨‘花’帶雨:“爹爹……”
“唉……”輕嘆一聲,沈默將她拉起來,攔住懷中,緊緊抱住道:“小可憐兒,終於可以說出岳父大人的名字了嗎?”
聽他說‘岳父’,柔娘嬌軀一震,但旋即搖頭道:“我不配提起先父名諱……”
“該打,”沈默心中一痛,知道她有淪爲婢‘女’的經歷,若是大官人家的‘女’兒,肯定對舊人故事羞於啓齒。便故作輕鬆道:“那又不是你的錯,是‘混’賬的法令,讓你被父親牽連而已;再說你現在也是敕命夫人,不丟老丈人的臉了吧?”
聽沈默如此善解人意,柔娘一面流淚,一面使勁點頭,伏在他耳邊,呢喃道:“我爹爹姓曾,名銑,乃故太子太保、兵部尚書、三邊總督……”
得到了十年前就想知道的答案,沈默雖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被震驚了,半晌纔回過神來,難以置信道:“你是曾大帥的‘女’兒?”
說出埋藏多年的秘密,柔娘彷彿被掏空了一般,無力的靠在沈默的臂彎了,小貓似的蜷着,嬌軀微微的顫抖,顯然想起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
沈默輕輕拍着她的背,柔聲道:“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曾大帥很快就會官復原職、恢復名譽了,你也要變回曾大小姐了。”說着一臉擔心道:“會不會不跟我過了呀。”
柔娘輕輕搖頭,面頰靠在他的‘胸’膛上,呢喃道:“我是柔娘,不是什麼曾大小姐,永遠都是柔娘……”說着說着,她突然擡起頭,小聲道:“老爺,這件事先不要和夫人說,好嗎?”
“呃……”沈默微笑道:“你想多了,若菡是很大氣的。”雖然現在比國初的環境寬鬆多了,但商人之‘女’的地位,還是遠遠趕不上官宦人家的小姐,柔娘不想因爲些無聊的比較,破壞了目前安詳的生活。
“等妾身自己告訴夫人吧……”柔娘想得很細,如果沈默回去說,萬一讓若菡誤會她在邀寵就不好了,還是改天找個時間,自己坦白的好。
“那好,我裝作不知道。”沈默呵呵笑道:“老爺我善解人意吧?”
“嗯。”柔娘點點頭,卻是破涕爲笑。這一笑如曇‘花’初放,讓沈默好一個驚‘豔’,喉頭一陣顫動道:“老爺我不止善解人意,還善解人衣……”原來一陣肌膚相摩,早把他心頭的火苗給勾起來了。
柔娘何嘗不是?加之終於把埋藏心底多年的秘密道出,身心更加輕鬆,六識更加敏感。在沈默熱辣辣的情話中,她已是星眼‘迷’離、水汽氤氳;朱‘脣’嫣紅,半開半閉;俏臉滾燙,羞不自勝了……但這次她沒有閃躲,而是如溫順的小綿羊,臥在他懷中,仁君品嘖。
窗外濃雲彌空,星月不見。兩人溫存良久,情火益熾,柔娘原有‘只爲出來難,任郎恣意憐’之意,此際漸入佳境,只感渾身綿軟,心如火熱,一絲力氣也沒有了。只能任其寬衣解帶,同入鴛鴦帳中,作回巫山好夢。
雲收雨歇,柔娘癡癡的靠在沈默懷中,表情似在回味,又似思索着什麼。
“想什麼呢?”沈默輕撫着她光滑的‘玉’背道。
“妾身在想,老爺這麼斯文一人,”剛有了魚水之親,柔娘說話也大膽了些,伏在他耳邊吃吃笑道:“怎麼方纔就那麼粗野呢……”
“粗野不好嗎?”沈默苦笑道:“憋得久了唄,以後就斯文了。”
“其實,其實老爺在外面,逢場作戲也沒什麼,”柔娘環着他的脖頸,膩聲道:“夫人也是默許的。”
“呵呵,現在不是年少輕狂、走馬章臺的時候了……”沈默搖搖頭,嘆口氣道:“再說都是些可憐‘女’子,我哪忍心隨意玩‘弄’……”說這話時,他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孤獨的倩影,一時竟有些癡了。
見老爺突然發呆,柔娘怎會不知他想起了心底的傷,心說怪不得老爺這些年不再出去尋歡作樂。原來都是因爲那個‘女’人……
回過神來,沈默輕輕‘吻’一下她的秀髮,低聲道:“我也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老爺只管吩咐就是,妾身這裡,還有什麼需要商量?”柔娘慵懶的靠在沈默的臂彎,一番濃雲密雨後,她早就累得不行了,已經快要睜不開眼。
但沈默的下一句,一下讓她清醒過來:“陛下想給皇長子找個陪讀,跟我打聽咱們家平常來着。”
柔娘一下緊張起來道:“老爺怎麼說的?”
“呵呵,”沈默淡淡一笑,道:“我不是問你嗎?”這話就忒不地道了,顯然他早就有了答覆。
柔娘何等聰明,自然明白了沈默的意思,幽幽道:“非得平常嗎?他才五歲啊……”
“也不一定是他,”沈默不好意思的笑道:“戶部張‘侍’郎的小兒子,還有高閣老的孫子,好多人選呢。”
聽他這樣說,柔娘又關切道:“這個陪讀是幹什麼的?是好事兒壞事兒?”
“就是陪着皇長子唸書唄,孩子麼,一個人唸書悶得慌,得有個伴。”沈默笑道:“當然是好事兒了,皇長子將來必定是太子,教他的都是全天下最好的師父,咱們自家可請不起,這得佔多大便宜啊。”說着笑笑,壓低聲音道:“再說和太子成了發小,你說對平常將來有什麼好處?”
柔娘聽了,頓時患得患失起來,一面擔心孩子小,離不開孃親,另一面,又覺着這是個關係到孩子前程的黃金機會,實在不捨得放棄。便問道:“能見天回來不?”
“這個恐怕不行,”沈默道:“肯定是有早課的,那時候宮‘門’還沒開呢。”
“那就見不着他了嗎?”柔娘一下子就紅了眼圈。
“那倒不至於,每個月總能回來幾天吧。”沈默回想自己給隆慶上課的時候,不是很肯定道:“經常會有休息的……”在潛邸教了隆慶幾年,沈默發現他最大的特點就是懶,動不動就泡病號、不上課,但一說要和他下棋,馬上聖體痊癒,下一天也不喊累。
希望這樣愛惜身體的皇帝,也會愛惜自己的兒子吧……
“那……老爺拿主意吧。”柔娘沒想到沈默會走神,兀自沉浸在左右爲難中:“什麼決定妾身都接受。”
“嗯,這事兒日後再說。”沈默點點頭道:“不早了,睡吧,日後想睡個囫圇覺,可就難了。”
“爲何?”柔娘不解問道。
“你以爲哪個皇帝都不上朝啊?”沈默嘟囔一句,沉沉睡了過去:“苦日子就要來了……”
沈默這邊呼呼大睡,紫宸殿裡的隆慶皇帝卻失眠了,倒不是因爲偌大的宮室他睡不慣,而是爲即將到來的早朝而忐忑。白天已經演練了無數遍,似乎沒什麼難的,可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些大臣一個個面紅耳赤,七嘴八舌的吵吵嚷嚷,腦袋裡彷彿有一窩蜜蜂在嗡嗡直叫,讓他片刻不得入眠。
枕邊的李娘娘也讓他搞得不得安寢,又發作不得,只好耐着‘性’子安慰隆慶,可怎麼說都沒用,她一賭氣,隨口道:“實在不行,把那些大臣當成大白菜,就一了百了了。”
隆慶卻眼前一亮,讚道:“好主意,就當他們是一棵棵白菜,孤……哦不,朕還有什麼好緊張的?”於是唸叨着道:“大白菜,大白菜……”唸了幾百遍,終於沉沉睡去了。
邊上的李妃卻被他的魔音灌腦,搞得清醒無比,見隆慶睡着了,遂怒目而視,比劃口型道:‘大你個頭白你個菜’
也不是完全不會寫‘女’人吧……
最後一天了,看在俺都三更的份上了,大家把壓箱底的月票投出來吧……未來太遙遠,俺只要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