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秦愛民一邊放東西,一邊還連連告罪,“李鄉長,實在是對不住,這段時間我在大石鄉實在是走不開,過年我又值班,不然我早就過來看望您了。”
秦愛民在大石鄉呆了半年多,與李副鄉長的接觸其實並不多,作爲主管計生的副鄉長,他絕對是大石鄉最忙的,成天不是在下面的村裡就是在上面的縣裡,或者就是在會議上被批評,總之這管計生的活就是吃力不討好,平日裡就算當面遇上也難得說上兩句話。
“好什麼啊,我都成這樣了還好得了嗎!”
李副鄉長的情緒顯得十分的低落,‘露’在白布條外面的嘴‘脣’似乎也有些不正常的發黑。
李鄉長夫人一聽李鄉長這話說得有些不中聽,連忙在一旁接口道:“小秦,坐,老李現在情緒不太好,別見怪。”
秦愛民順着話坐了下來。
“小秦,聽說鄉里準備讓你接我這個位置?這位置可不好坐啊!”
秦愛民臉立馬苦了下來,“李鄉長,我也知道啊,不過鄉里沒人願意接這個活,楊書記非‘逼’着我上,我有什麼辦法。”
是不是楊大慶‘逼’的,秦愛民心裡清楚,不過話還得這麼說。
停了停,秦愛民連忙又接着道:“李鄉長,我對這計生工作一直以來就不熟悉,還請您教教我,多傳授一些經驗纔好。”
“有什麼好教的!你只要讓下面不超生就好,總之上面只看結果,他們纔不會管你是怎麼幹的,總之,如果鄉里有人超生了,就是你工作不到位!”
趴在‘牀’上的李副鄉長越說情緒就越‘激’動,說出來的話雖然模糊,但卻是滿腔的怨氣。
秦愛民想了想,最後弱弱的問道,“那怎麼才能讓下面不超生?”
李副鄉長側着頭看着秦愛民,過了好一會纔回答道:“不超生?怎麼可能,以我們大石鄉的情況,除非他們都有了兒子,不然他們就會一胎接一胎的生下去,我們能怎麼辦,跟他們講國家政策?有用嗎?好!出了事就是我們工作方法粗暴,工作作風有問題,狗日的,這還不是上面那幫王八糕子‘逼’的,如果不是他們天天在會上說態度可以強硬一點,手段可以狠一點,我會去幹這缺德的損事嗎。”
李副鄉長是越說越‘激’動,最後,他直接把臉轉了回去,“你自己看着辦吧,總之這斷人香火的絕戶活再也落不到我頭了。”
隨後李副鄉長再也沒有理會秦愛民,討了個大沒趣的他只好說了幾句客氣話便連忙告辭離開,不過經過李副鄉長這一番話,秦愛民原本就一直壓在心頭的‘陰’影也不由的跟着重了數分。
回到家,秦愛國與孫建軍也早已回來了,跟兩人又聊了聊石灰廠的事情,之後睡了一晚便直接趕回了大石鄉。
走進值班室,秦愛民看到的既不是月長青也不是羅天林,而是楊大慶跟餘國民。
兩人坐在火爐邊一言不發的喝着茶,看上去似乎已經有好一會了。
“小秦,怎麼今天就回來了,你的假好像是到明天吧。”
楊大慶對於秦愛民的忽然出現顯得十分的吃驚。
秦愛民看了看楊大慶跟餘國民,這時想要退回去已經是不可能了,隨後連忙回道:“家裡也沒什麼事情,我就乾脆提前回來了。”
楊大慶一臉微笑的點了點頭,“好!年輕人就是要全心全意的撲到工作上,這樣才能幹出一番成績。”
聽了楊大慶的這番話,秦愛民多多少少感覺臉上有些發熱,但還是連忙回道:“書記,鄉長,你們怎麼在這?”
對於楊大慶跟餘國民的出現,秦愛民非常的不解,在他記憶中,別說兩人一同出現了,就連兩人單獨出現在這值班室的次數也屈指可數。
“小秦,你回來正好,我跟楊書記正在商量一件事,你正好幫我們拿拿主意。”
秦愛民有些奇怪。
“小秦,自從有了金水二橋,我們鄉的財政狀況也寬鬆了不少,算是有了一點餘糧,但這錢絕不能就這麼放着,所以鄉里計劃在年後好好的利用一下這筆錢,雖然不指望它成爲一隻下金蛋的金‘雞’,但最少也應當爲大石鄉的老百姓作點貢獻,現在國家不是在號召要脫貧致富奔小康嗎?奔小康我們鄉現在是談不上,但最少我們要解決鄉里的溫飽問題,要讓鄉里人人有飯吃,有衣穿```````”
聽着楊大慶的話,秦愛民也感同身受,大石鄉乃至整個開河農村從來就不富裕,不管是在前一百年還是在前兩百年,山多地少,每年產的糧食根本養不活所有人,這才造就了開河人上山爲匪,行腳四方的謀生之道。
“如果我們不能解決我們鄉的溫飽問題,那就是我們鄉全體領導幹部的無能!我在大石鄉幹了一輩子,我不想帶着這份愧疚退下去,所以我要再拼一次,你提出的辦水泥廠,我覺得非常可行,有了水泥廠,各村的富餘勞動力就有了可去之處,只要老百姓有了錢,這溫飽問題自然也就能夠解決,所以我想用這筆錢把水泥石辦起來。”
對於楊大慶的這番話,餘國民顯然有不同意見。
“楊書記,這筆錢具體如何運作並不是由我們鄉里說了算,這還得看縣裡的意思,如果我們擅自動用這筆錢,那就是違規。”
秦愛民一聽這話,立馬就明白了過來,兩人顯然對於這筆過橋費的使用有了嚴重的分歧,而且似乎還非常尖銳。
停了停,餘國民又接着道:“再說了,以我們鄉的環境,又哪有人願意來我們鄉投資,年前我倆又不是沒有爲水泥廠的事情努力過,縣裡說縣裡沒錢,市裡說市裡沒錢,找的那些個體老闆,一個個不是這問題就是那困難。”
大石鄉的‘交’通條件確實不盡如人意,不管是去開河還是去石林,還是去外地區的源水縣,都有一段不短的距離,六七十年代修建的老國道雖然護理得還算不錯,但老式的雙車道雖然可以通過兩輛大卡車,但如果是重車,那速度絕對起不來,算上這些運輸成本,再對比市面上的水泥價格,價格壓力可想而知。
“沒人願意投資,那我們就自己辦,我們鄉好幾萬人,每人出十塊錢,再加上我們現在收的收橋費,我就不信這水泥廠辦不起來。”
楊大慶的語氣有些重,而且顯然是打定主意鐵了心,不過隨着他退休的日益臨近,對於大石鄉政策的掌控也越來越有些力不從心,所以這水泥廠的事情才一定得徵得餘國民同意,如果這事放在前兩年,那怕就是前一年,餘國民哪有能力反對他的決策。
餘國民看了看一旁的秦愛民,之後淡淡的回道:“楊書記,現在不是學大寨的時期,你應當清楚鄉里自行集資辦廠的風險。”
隨着兩人的一番爭執過後,整個值班室內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兩人也再一次回到了秦愛民剛剛進屋前的狀態,抱着各自的杯子,坐在椅子上除了偶爾喝一口茶之外便一動也不動。
又過了好一會,楊大慶終於活了過來,“小秦,你的任命也就要下來了,你對於水泥廠的事情有什麼看法,現在說出來聽聽。”
秦愛民的眼睛掃了一會楊大慶,又掃了一會餘國民,他終於知道爲什麼值班室內會沒有月長青跟羅天林了。
一時間秦愛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楊大慶的問題了,一頭是對自己極多照顧的現任書記,一頭是極有可能的下任書記跟現任鄉長,夾在這兩人中間的味道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沉思了一會,組織了一會自己語言,秦愛民才緩緩的道:“書記,鄉長,水泥廠對於我們鄉來是絕對是必須建的。”
隨着秦愛民的話一落,楊大慶的眉頭便舒展了開來,原本平靜無‘波’的眼神中多多少少有了一份笑意,不過一旁的餘國民眼神便立馬冷了下來。
在政fǔ機關裡,書記與鄉長之間的矛盾其實完全可以用不可調和來形容,兩者的權利實在是有太多的重疊之處,同時,兩者之間的權力還又互相制約,久而久之,矛盾自然也就慢慢的埋了下來,所以在書記跟鄉長面前如何自處,一直以來就都是一‘門’大學問。
“不過我並不認爲全鄉集資辦廠可行。”
餘國民與楊大慶的神情立馬又細微的發生了逆轉。
一見兩人的神情,秦愛民連忙又接着道:“不過我覺得我們可以從銀行尋求幫助。”
其實對於水泥廠的事情秦愛民從提出這條意見開始考慮的便一直都是銀行,後來聽到秦愛黨已經成爲開河市東城區支行行長後更是如此,畢竟不管是石林縣還是開河市的財政狀態都不可能幫助大石鄉建一座水泥廠。
“銀行我已經問過了,他們說如果沒有縣裡或市裡的擔保,他們不敢貸這筆錢,而縣裡市裡一直以來就不支持我們鄉再建一家水泥廠,他們怎麼可能會給我們鄉作這擔保。”
餘國民忽然在一旁接口,顯然他對秦愛民的提議十分的不看好。
不過秦愛民聽了餘國民這話之後卻忽然一笑,“鄉長,我有一個堂兄現在是建設銀行開河東城區支行的行長,我想只要我們把工作做到位,我想他應當不會不支持我們。”
所謂的工作做到位也就是不給對方惹麻煩,在程序上政策上不存在問題,楊大慶能明白,餘國民自然也能明白。
聽了秦愛民的這番話,楊大慶與餘國民的神情立馬變了,“真的?他們願意貸款給我們?”
現在的銀行其實不但鼓勵存款,也鼓勵放貸,上到分行、支行,下到儲蓄所都有自己的存款任務跟放貸任務,這也是一個銀行行長的工作任務,這事還是上次秦愛民在跟秦愛黨喝酒時聊到的。
像秦愛黨所在的東城區支行,每年就有好幾百萬的放貸指標,而同時也有一千萬的存款指標,爲此秦愛黨當時還開玩笑的說要秦愛民將大石鄉的銀行賬戶轉到他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