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寶山對推薦派出所所長人選很感興趣,琢磨着讓李大炮回去用意太明顯,從其他派出所調任交流所長過去也不見得順手,乾脆就在夾林派出所內部提拔一個上去。
魷魚自然而然進入視野,去年他已經是副所,現在提個正所也合適。潘寶山找李大炮,問魷魚的情況能不能勝任所長,其實這無非是個幌子,目的是讓李大炮傳遞個信息,讓魷魚喝水別忘挖井人,是誰幫他推上了所長的位子。
李大炮不是個糊塗人,當即就說魷魚的工作能力相當全面,可以走上所長這一領導崗位。“縣長老弟,魷魚的爲人也值得肯定,起碼他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李大炮呵呵一笑,“你出力把他提溜成所長,他還能沒數?”
“噯,這話可不能說。”潘寶山笑着搖搖頭,“推薦他當所長,其實還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你這話說得叫我有點擔待不起嘍,給我的面子太大!”李大炮哈哈笑了起來,“不過都是朋友,那些就不說了,還是談點何大龍的事吧。”
一提何大龍,潘寶山也認起真來,“瞭解得如何?”
“有兩個情況比較有追頭。”李大炮告訴潘寶山,一個是入金話筒ktv的乾股,另一個是收取客運、貨運保護費。
金話筒ktv原先有兩個合夥人,張騰和王樂嘉,他們當初對何大龍強行入股的行爲很憤怒,黑白道上也找了點關係,準備與何大龍猛鬥一番。沒想到何大龍絲毫不懼,而且下手更狠,直接辦理叫嚷厲害的張騰,把他從三樓上扔下來摔成活死人。此事當時公安也介入了,但稱證據不足沒法查辦。王樂嘉一看這陣勢,知道自己遠不是何大龍對手,最後乖乖地把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送給了何大龍,開始了聯手經營。
“囂張,真的是囂張。”潘寶山聽後搖搖頭,“張騰那邊就沒動靜?”
“有動靜。”李大炮道,“張騰的家人一直在正材料上訪,上面也有過督辦,但辦到最後你猜怎麼着?”李大炮嘆笑一聲搖起了頭,“最後調查結果竟然是張騰酒後失足,跟別人沒有半點關係。”
“真他媽黑。”潘寶山長嘆一聲,閉起眼不說話,良久才道:“收取客運貨運保護費又是什麼情況?”
“縣城客運站內的客車,不管大小、長短途,一輛車每個月收一百,貨運車輛也一樣。”李大炮道,“粗略估算一下,僅此一項,何大龍一年就有五十萬入賬。”
“這事就沒人挑頭舉報?”潘寶山道,“多麼大個事情,竟能一直安然無恙?”
“開始也有人鬧得厲害,聚了一幫子抱團反抗,但沒用,一個個被收服了。”李大炮道,“車胎三天兩頭就被扎,玻璃成天碎,報警也沒用,沒證據抓不到人,還影響做生意。後來就都屈服了,一輛車一年也就千把塊錢,交了省心。”
潘寶山聽得氣血直涌,“能不能整理出個詳細點的材料?何大龍作惡多端,再不除掉他簡直是天理難容。”
“可以,要多詳細都行。”李大炮道,“板山鎮派出所對何大龍也是一肚子意見,何大龍仗着鍾新義的關係,哪裡把派出所的人放眼裡。”
“行,那就快點。”潘寶山道,“這事得讓祁書記插手,別人還真沒法子。”
“祁書記插手也不能大意,他要是把案子朝市委市政府捅一下,風聲起來後,鍾新義肯定會早早地採取應對措施,那樣即使是市局刑偵支隊來人辦案也不一定就能成。”李大炮道,“我認爲最有效的法子就是讓祁書記直接給鍾新義施壓,就讓他徹底查辦何大龍,那樣一來,鍾新義可能就沒有迴旋餘地了。”
“哦,你說的也是。”潘寶山恍然點點頭,原本他還認爲如果能借助市局的力道,一把將鍾新義也給敲下去更好,經李大炮這麼一說,才覺得自己想得有些簡單,“好,那就這麼定了,你趕緊去準備,我這邊再跟王三奎聯繫一下,他那邊應該也有消息。”
沒錯,王三奎找徐金生確實有所收穫,最突出的一個情況是何大龍還強奪了位於曲安鎮境內的一個黑加油站。原來的經營者叫肖學利,雙腿已經被打斷,現殘居在家。何大龍給了他十萬封口費,恐嚇說如果不老實到處上告,全家都要遭殃。
有這些事實已經足夠了,潘寶山有這個自信。
幾天後,潘寶山來到祁宏益面前,把整理好的三份材料往他面前一放,也不說話。
祁宏益見潘寶山沉默不語,拿起材料翻了一翻,很快就直起身子認真看起來。
“自作孽,不可活!”祁宏益看完後重重地一拍桌子,“鍾新義膽子也夠大,竟然袒護這麼個作惡多端的傢伙!”
“祁書記,何大龍犯的那些事,鍾新義應該早就安頓得差不多了,所以咱們從務實的角度去解決問題,這次也不期望着能把鍾新義拉下馬。”潘寶山道,“那樣弄不好連何大龍也奈何不了。”
“嗯,這事前後你瞭解得多,你有什麼主意?”祁宏益問。
“祁書記,現在看來利用何大龍直接辦鍾新義難度很大,但間接可以。”潘寶山的確有了些心想法,“你先給鍾新義施加壓力,讓他把何大龍的幾個案子給定性。何大龍的案子一定,就說明富祥的治安大有問題,之後反過頭來就可以追究鍾新義的失職,正正當當地把他的局長給拿下!”
祁宏益聽了眉頭一抖,身子一列笑了起來,“好,好啊,就照你說得辦。”
行動開展得很迅速,當天下午,鍾新義就被祁宏益叫到了辦公室。祁宏益把準備好的文件袋朝他面前一放,很用力地拍了拍,示意打開來看。
鍾新義滿腹狐疑,搞不懂祁宏益在玩什麼把戲。不過他表現得很恭謹,小心翼翼地掏出材料,只是掃了一眼,看到何大龍三個字眼後,頓時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市委轉過來的。”祁宏益也會造聲勢,他抓住時機發話讓鍾新義有些首尾不顧,“鍾局長,我就沒想到情況還這麼嚴重,幸虧上面有人壓下來轉到了我這裡,你看看該怎麼辦!”
“一查到底!”鍾新義不及多想就脫口而出,“祁書記,我決不會讓公安工作拖了縣裡的後腿。”
“好,就當你是表態,立了軍令狀!”祁宏益正色道,“你說,多長時間能結案。”
“一,一個月吧。”鍾新義這會漸漸穩下神來,“也許還要更長些時間,畢竟調查取證不會都那麼順手。”
祁宏益聽了很生氣,有心厲聲呵斥鍾新義拖沓,又忍住了,暗暗吸了口長氣,緩聲道:“好,那就按你說的來,一個月。”
鍾新義暗暗罵起了祁宏益,沒怎麼着就把話說死,不給他留點緩衝餘地,看來事情還真不簡單。
回去後,鍾新義好好想了一通,覺得還是應該跟馮德錦通個氣,揣摩一下祁宏益的用意,然後再商量個對策,在處理何大龍的事情上該怎麼拿捏。
馮德錦聽了鍾新義述說後,閉目沉思了一陣,搖了搖頭道:“何大龍不能動。”
“不能動他?”鍾新義一個詫異,怔了一會後若有所悟地說道:“你是說,祁宏益有可能指東打西,借何大龍之事來責問我的不是?”
“對。”馮德錦冷笑一聲,“他祁宏益以爲自己老謀深算,那點把戲能騙得了誰。”
“誒喲,到底是技高一籌。”鍾新義無奈地笑着搖搖頭,“我竟然想不到祁宏益還會有那麼一手。”
“不是你想不到,而是疏忽了。”馮德錦道,“這就是所謂的旁觀者清嘛。”
“歸根到底還是我考慮問題不周全。”鍾新義道,“德錦,不管怎麼說,我覺得問題還很棘手,不動何大龍,那不是更讓祁宏益得了把柄?”
“把柄?”馮德錦哼地一笑,道:“只要你保證何大龍是清白的,他祁宏益怎麼抓你的把柄?他能借無中生有的事來掐你?”
“事是那麼回事,不過也不妥。”鍾新義微微皺起眉頭,“那樣一來把祁宏益給惹了氣上來,怎麼着也能把我的局長給擼掉。”
“有些事擔心也沒有用,反正事情很清楚,如果你辦了何大龍,肯定會有把柄落到祁宏益手裡,他一擡手就能把你打翻;如果你不辦何大龍,事情就不一定,總歸還有平安無事的可能。而且,祁宏益要是平白無故拿下你的局長,我這邊也還能提出反對意見抗衡一番。總之,選擇後者還是有希望的。”
“也是。”鍾新義拍了拍腦門,“不過說到何大龍,還真是個不省心的貨,雖然這兩年我使勁把他給漂白了,但還不夠乾淨。”
“你自己能摘得乾淨?”馮德錦問得很認真。
“應該乾淨了。”鍾新義道,“凡是我能預料到的不妥之處,全都已抹平。”
“不能是應該乾淨,而是要一定乾淨。”馮德錦道,“處在一定位置,半點閃失都來不得,尤其是又被人盯上了,稍有差池便會完蛋。”
這一點,鍾新義也早有意識,知道後果的嚴重性,他咬了咬牙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麼做,實在不行就學壁虎,斷尾保命。”
“要謹慎吶,小心惹上更大的麻煩。”馮德錦聽後搖頭道,“不到生死攸關的時候怎能用此下策。”
“沒事,別忘了我是搞什麼出身的。”鍾新義呵地一笑,“當然,就像你說的,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當然不會走那一步,況且現在何大龍還是我的掙錢機器呢。”
“就是,那些沒有退路的法子就別想了,還是好好琢磨琢磨眼下對付祁宏益的可行之計。”馮德錦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