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開來見潘寶山從道理上講並不那麼容易,因爲不在圈子裡,沒法直接聯繫。潘寶山公佈出來的手機和座機號碼,都是由曹建興接聽,遇到工作上的事就會轉到市委辦去走程序,先是辦公室主任收結,再向秘書長彙報,然後秘書長再向潘寶山請示,安排會見時間。
不過這一次非常順利,李開來撥通了潘寶山辦公室座機電話,曹建興接聽後就讓他直接過去。這是因爲潘寶山有交待,剛來松陽想了解情況順便打基礎,處級以上幹部來找,一律放行。
李開來幾乎是兩手託着材料來到潘寶山辦公室的。
“潘書記好,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有個情況要作個簡單彙報。”李開來進門便擺明來意。
“哦,李局長好,什麼事?”潘寶山一時還真想不出來李開來此行的目的。
“前天看到《松陽日報》對我市停車收費場所進行了大篇幅報道,很有啓發,第二天一早就召集了局黨組會議形成決定,對全市的停車收費場所進行實地排查,並對收費審批手續進行回頭看,堅決不讓不該收費的收費、讓該收費的不多收費。”
“嗯,工作很有主動性嘛,現在進展如何?”潘寶山笑了起來,暗歎李開來用心的程度之高,而且抓得還很準。
“已經全部完成!”李開來把手裡的材料往潘寶山面前一放,“火車站、汽車站已經停止收費,那些地方畢竟是城市窗口,也是市民公共活動的地方,圈起來做停車場收費真是太不像話,既侵犯了市民的利益,又給城市抹黑!”
“哦,那篇報道我也看了,情況的確如你所說,不管怎樣,取消收費好。”潘寶山點着頭道,“除此之外呢?”
“醫院的也取消了。”李開來道,“病人不是冤大頭,去看病本身就有花費,醫院已經有利潤了,怎麼還能再在車子上打主意?”
“從管理的角度上看,收取一定費用也不是不可以。”潘寶山道,“但那僅僅是作爲管理費用發生,比如人工指揮秩序停車、順利離開等等,不過那也算是保安的分內工作,只是有點額外報酬就行。我覺得,一輛車進出只需要兩塊錢就夠了,而且憑票可以通行當天,不能進一次就收一次,不合理。”
“潘書記您說得對,那是可行的,完全可行!”李開來連連帶着頭,“兩塊錢收費可以批覆。”
“超市方面的呢?”潘寶山也不裝,緊接着笑問。
“潘書記,超市的停車場具有一定的商業性,我覺得可以按照市場規律辦事,開發成收費停車場不是不可以,但收費要合理。”李開來道,“作爲承擔一定城市公共用地功能的地方,絕對不能用來當成生財之地。”
“好,李局長,這事你做得不錯。”潘寶山聽後對着李開來欣賞地點着頭,道:“有沒有考慮到執行的阻力?畢竟有些停車場是有來路的。”
“沒有阻力就沒有挑戰了。”李開來顯得很鎮定,“有阻力幹起來更帶勁,更不會拖泥帶水!”
“很好。”潘寶山立刻表示肯定。
這時,曹建興拿着個文件傳閱夾過來了,向潘寶山示意有重要文件。
李開來一看,忙點頭致笑離去。
曹建興跟到辦公室門口,算是送客,關上門後回過身走到潘寶山面前,把文件傳閱夾一放。
潘寶山展開一看,眼睛一亮,笑道:“省委終於決定對嚴景標進行處分了,定性也很到位啊。”
“老闆,是不是一擼到底?”曹建興笑問。
“差不多。”潘寶山道,“開除黨籍,而且因爲生活作風問題,不再適合繼續參加工作。呵呵,相當於是解甲歸田了。”
“怎麼不治他個罪呢?”曹建興不解。
“治罪牽扯起來可能就大了。”潘寶山笑了笑,“其實也一樣,把他擼得一乾二淨,就相當於是判了他無期,應該沒什麼指望了。當然,如果他扶植的那批人能頂用,沒準也能讓他再瀟灑起來,比如掛個什麼顧問,搞個什麼項目,撈點錢吧。”
“我看八成是沒什麼戲了。”曹建興道,“他嚴景標栽培的那些人根本就是白眼狼,完全指望不上。”
“哦,嚴景標現在應該還沒到最後定性的時候,省委是表態了,但中紀委還沒說話。”潘寶山道,“那纔是有分量的,省委只是個前奏。”
“老闆,嚴景標到底有沒有被挖出點經濟問題來?”曹建興皺着眉頭問。
“有一點點,中紀委都插手了,如果不交代一點能說得過去?”潘寶山道,“但多是無關大礙的東西,沒有觸及到他經濟問題上的核心。”
“怪不得省委對他的處理決定沒有提及呢,只提了生活作風問題。”曹建興道,“是不是省委也有考慮,畢竟是本省的正廳級幹部,問題嚴重了有損形象?”
“應該有那麼點意思,不過那些就不是我們要考慮的了,我們現在是要利用這個機會做點事情。”潘寶山道,“我市的招投標中心起步很好,但最終被嚴景標他們給糟蹋了,我想利用這個機會好好拾掇一下。”
“是該好好整一整,也給姚鋼他們提個醒,那些不合理的都要修整或重新來過。”
“招投標中心的整頓,不只是敲山震虎,關鍵是還要給自己手中的權力上個籠頭。”潘寶山道,“手中的權力,一定程度上說就是頭猛獸,不好好地馴服一下,不但不能很好地爲己所用,反而還會傷了自己。”
“老闆,你的意思是把招投標中心弄正規了,既爲了給自己點約束,又爲了更好地利用?”
“呵呵,前半句可以那麼說,後半句就不太合適了。”潘寶山笑道,“得改一個字,把‘利用’的‘利’改爲‘運’。”
“對對對,是運用!”曹建興點頭笑道,“老闆,那什麼時候開始,我好準備下材料。”
“趁熱打鐵,越快越好。”潘寶山道,“對了,今天抽個時間你讓彭自來跟魏希樺接觸一下,探探他的底子,問他願不願意到招投標中心做主任,現在他在城管局當第一書記完全是個擺設,也沒什麼意思。”
“老闆,你怎麼會想到要用他?”曹建興聽納悶。
“什麼崗位用什麼人,招投標中心看起來沒那麼重要,其實真正來講卻是要害之口,不管是出於嚴控考慮還是利己着想,必須得有工作態度和人品都過硬的人頂上去。”潘寶山道,“魏希樺以前是徐市長的秘書長,做事有板有眼極少出現紕漏,從工作上講沒得說。從人品上來看,徐市長退到政協後,魏希樺並沒有趨炎附勢之態,結果被硬生生地弄到了城管局,要說當個局長、任個書記也還算不錯,可是後來局長被拿了,只剩下個書記頭銜。像城管局那樣的單位,單肩挑個書記職務就徹底沒什麼意思了。”
“那他應該是很樂意的。”曹建興道,“或者說即使他對招投標中心主任一職不感興趣,也該是非常興奮,畢竟那是他新一頁掀開的徵兆。”
“其實用他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徐主席的面子。”潘寶山道,“我是徐主席看中提起來的,對他自然是要知恩圖報,現在對他來說,無非是想看着當年對他忠心耿耿的手下越過越好,我提拉一下魏希樺,也算是圓他一個心願。”
“還有這一層意思啊。”曹建興一點頭,“馬上我就去找彭局長,讓他跟魏希樺說說,瞭解個動向。”
“另外再跟石白海說說,讓他安排個會議,市委常委擴大會。”潘寶山道,“我要把完善招投標中心的事說一說,下一步立刻就着手推進。”
曹建興先安排會議,跟石白海對接的時候說下午兩點就開始,節奏要加快。石白海當然不敢耽擱,立刻吩咐歐曉翔進行條口通知。
下午兩點,會議準時召開。
潘寶山沒搞什麼花架子,連主持都不要,就是自己講。他先肯定成績,說松陽市招投標管理體制改革起步早,成立了招投標管理中心,建了一個公平操作的平臺,實現了統一進場交易、信息發佈、報名登記、評委抽取、收費標準、接受監督六個方面的統一,完全是走在全省的前列。在運行的初期,的確收到了一定的效果,相關單位積極進場辦公,對招投標活動依法進行現場監督,紀檢、檢查、司法和公證等部門,儘可能地進行了效能檢查和司法公正校準,招投標管委會辦公室對招投標活動在各個環節進行了再監督,形成了一套統分結合的監管體制。
講到這裡潘寶山停了下來,這是給與會的人員一個思考的機會和心理準備,接下來就要以“但是”開頭了,不說成績說問題。
說到問題,潘寶山表情十分嚴肅,說因爲招標單位與投標單位串通、投標單位與投標單位串通、招標單位與招標代理機構串通,導致假招標、串標、陪標、明招暗定現象較爲突出。
“這說明了什麼?”潘寶山羅列出各種違規現象後重重發問,然後停頓了一陣環視會場,繼續道:“說明了監管還不到位,或者說是因爲有領導插手,這方面一定要高度重視、警惕,仔細看看,我們身邊就有活生生的例子!”
講到這裡,潘寶山的情緒有點激昂,不過坐在旁邊的姚鋼卻不以爲然,耷拉着眼皮很隨意地擡手摳弄着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