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沒有直接搬入西大內居住,但爲了雍王出入方便,既不擾民也保證安全,幕府幹脆在皇城東南一角獨設一門,甬道夾牆直通崇仁坊王邸。
這樣,雍王便可由王邸直接出入皇城,不必再繞道城中街曲。
李潼還記得早年間剛剛出宮入坊居住的時候,還頗爲羨慕他姑姑太平公主以及樑王武三思等可以直接打通坊牆作爲出入坊居的專用通道。
他現在不獨有了這樣的待遇,而且還專道直通皇城,可見靠誰都不如靠自己。也就他四叔現在蹲在洛陽、不打算回長安,否則兩大內宮牆全給打通,沒事遛一遛,不搞你都嚇死你。
腦海裡轉動着這些無聊念頭,不知不覺就回到了王邸中。結束了一整天高強度的腦力活動,李潼到現在頭腦仍有些昏昏沉沉,入邸後下意識便往楊麗居舍行去。
可是行到院舍外的時候,他纔想起留守神都的娘子唐靈舒今日抵京。
出城迎接的時候從陸元方那裡得知崔玄暐身死的消息,李潼便一直在考慮這件事的內中曲隱並影響,甚至都沒顧得上見娘子一面,便匆匆返回皇城政事堂一直議事到眼下的深夜時分,現在想來,不免有些愧疚。
擡頭看看院舍中楊麗閣樓微光溢出,他又覺得既然走到這裡,總該進去說上一聲,心裡便有幾分糾結。
“楊孺人正在唐孺人榻處相伴。”
樂高瞧出殿下有些爲難,便上前低聲說道。
李潼聞言後乾笑一聲,當即便轉頭在樂高引領下行去,剛剛轉過廊角,便見兩娘子俱俏立此處,楊麗抿嘴微笑,唐靈舒則未語紅眸,即見殿下張開兩臂,便輕盈躍起,直接撲入殿下懷中,兩手死死環抱,嬌軀更激動得顫慄起來。
“總算守見殿下,妾便暫作告退,不擾久別濃情。”
楊麗見狀後便微微一退,輕笑一聲而後繞開相擁兩人,自往殿下來路而去。
李潼側臉對楊麗稍作頷首,然後便環腰抱起緊投於自己懷中的娘子,闊步行往榻處。回到房間後又過了好一會兒,唐靈舒纔將深埋於殿下胸懷中的臉龐揚起,俏臉上紅暈染開,低語如泣:“幾月不見,妾是不是肥胖許多?”
李潼先是噙其櫻脣,片刻後才笑語道:“你夫郎權威愈壯,雖泰山之重,也不稱累。”
“真的重了許多?”
唐靈舒聽到這話,羞赧難當,腰肢擰動着便要離開殿下懷抱,苦着臉澀聲道:“上陽宮飲**美,宮規深刻,妾舉動小心翼翼,可不是貪吃嗜睡毀了形體……”
李潼並不理會其掙扎,索性將這娘子橫抱起來,相擁赴榻,逐分摸索,嚶聲婉轉,已是情濃忘形。許久之後,烈意入緩,交臂相枕,纔有餘暇淺述別情。
別來諸事,主要是李潼在說,這娘子藕白的手臂曲在胸前,俏臉微仰,星眸迷離,只是專注凝望着近在咫尺的殿下,呼吸聲都淺緩遲疑,唯恐仍然是夢。
“別來半歲,娘子無有片言積懷待訴?”
閒聊片刻,李潼見這娘子並不應聲,還以爲睡着了,垂眼看到懷中娘子仍睜大着雙眼,便微笑問道。
“有的、有的!可殿下急來不讓人說,現在卻忘了。”
唐靈舒聞言後連忙點頭,又是薄嗔,秀眉微蹙,仔細思索起來。片刻後她才忽的一挑眉,開口道:“是了,剛纔殿下庭中徘徊,是不是在猶豫要先探楊娘子還是來見妾?”
李潼聞言後有些尷尬,乾笑道:“並不是有意冷落娘子,我……”
“妾要說的正是這一樁事,庭中在侍漸多,殿下還要常常猶豫煩惱取捨。這真是大可不必,殿下是人間罕見的秀才,羣姝爭慕的良人。妾既然無懼羣妒,捐身侍給殿下,便知此生怕難兩人篤守。
俗常人家裡,夫婦兩人不免鹽米之困,離守之憂。妾侍在貴邸,人間大半的憂困不來擾我,夫郎更像珠玉一般豐美、無可挑剔,再有妒意外露,那就是真的不知足了,要自折福氣。即便心裡仍是有一些,那也是自己琢磨,自己消受,總不能人間所有的美滿,全都歸給了我……”
李潼聽到這娘子一番話,不免愣了一愣,而後更將這娘子緊擁在懷,不乏歉意道:“你們都是人間罕有的良姝,是我有幸能得託付,卻又憾於分身乏術,不能常作廝守。”
“我要說的,還沒有說完呢!”
唐靈舒眉頭仍皺着,擡手捂住了李潼的嘴巴,不讓他打擾自己的思路:“殿下既不能篤守於一,何妨更無情些。殿下是妾此生所有,但妾卻並非殿下所有全部。見殿下勞累夜歸,還要在庭中徘徊取捨,妾雖然盼望長夜廝守,但更盼殿下能直赴良辰,勿作勞念。
家國內外,俱催殿下。妾等既然斗膽攀高,不願退守拙人,總不能守得了美好,還要用私情糾纏去煩擾殿下。殿下既然帷納多人,閨中有怨,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順得此情即失彼意,妾等閣中閒坐的婦人,得意失意,無非心思消磨。殿下智計、需施萬民,何必因爲這些許拙情思量猶豫勞念?”
“能有這樣一番言論,娘子真是內秀大漲啊!”
李潼是真的有些不相信這番話是出自懷中娘子之口,倒不是說這娘子妒性深刻,而是相知年久,長是嬌憨姿態,別後重逢突然變得這麼知性豁達,細心的爲他這個渣男開解。
一時間頗有一種刮目相看的感慨,讓他驚訝之餘,更欣慰於自家娘子真是長大了,並不止於形體。
唐靈舒聽到這話,瓊鼻微皺,用額頭撞了撞李潼的下巴,並不乏嗔怨道:“妾本也不是缺智少謀,只是往年殿下總以弱智幼少待我,即便有任性失意,總也不作矯正。別來孤獨幾個月,住在上陽宮裡,見皇太后陛下對王妃喜愛,難道還不能覺出自己的欠缺?
人間哪有無緣由的愛恨,如果不是、不是殿下待我好,當年履信坊裡,我就跳牆逃了,又哪裡會留到現在,與殿下做、做這種事情……殿下如今也已經是羣臣敬奉的主上,如果內庭所養的婦人還只是癡呆任性,總是不妥。我又沒有離開殿下的打算,當然也要摸索着讓自己長進。”
聽到這娘子細將心事剖析,李潼也是感觸不已,他擡手捧住這娘子臉頰,不無動情道:“當年處境黯淡無光,非得娘子相守,我將更加的心計彷徨。娘子是我前路後計,因有娘子,我纔不爲浮華迷眼,知由何處行出,知往何處行去。
人間最足珍貴,便是如此。與人或有親疏,與娘子則無。緣起於微末萬難之境,緣了於白首彌留之時,屆時盼有短時清明,能得寸息再約來生。”
唐靈舒聽到這一番話,眼眶中更是清淚直涌,她撲身跨在李潼身上,一時間激動得情緒已經不能自己,又哭又笑,如此折騰了好一會兒,纔不無羞惱道:“便是這種迷人的模樣,殿下能不能收斂一些?妾身心俱已給你,更不知還有什麼能夠贈送!當年一眼相見,至今還沉醉不醒,殿下說了什麼,我便相信什麼。此生此世,來生來世……”
李潼也被這娘子一通瘋狂折騰得有些不輕,略作喘息、撫其粉背微笑道:“情之所至,言辭自出,終是娘子攫我心神、亂我神志,竟不知我心中摯念如此迷人。”
“殿下現在才知?神都城裡王妃入夢還要捧着那篇《長相思》喜頌不已,這也是妾要規勸殿下的。殿下那一篇新辭,時流學士捧讀盛讚都言辭匱乏,可想當時寫成是用了多少心力。
妾行儀出都的時候,更有衆多神都娘子們牽帳阻攔,往我車裡投書遞囊,盼我能轉寄心意給摧人心肝的長安良人。殿下不覺得此夜陰寒?整個長安上空,怕都是飛渡關山的相思夢魂!”
聽到這娘子如此薄嗔,李潼一時間啞然失笑。他也只是覺得家書若只述事未免寡淡一些,隨手添上一首《長相思》,卻沒想到激起那麼多的悽怨閨情。
唐靈舒這會兒仍憤憤不已,一邊擡手爲李潼揉着兩側太陽穴,一邊說道:“那些書稿香囊,妾都讓人收在箱籠裡存在側室,殿下閒時揀看。妾也不是隻羨王妃能得新辭,還是不想殿下過分勞心。”
李潼聞言更是一樂,在那娘子溫軟糾纏下,一再表示以後不再那樣濫使才情,如此那娘子才滿意的擁靠於他身邊漸漸入睡。李潼很快便也睡意上涌,擁着娘子酣然睡去。
之後幾日,李潼特意抽出時間陪伴抵達長安的家人,當然不好再像此前那樣出入街曲,也只是在邸中閒戲。畢竟內衛新組未久,無論是監察地方還是宿衛京畿,都還需要一定的時間鋪設磨合。
幾天後,自安西歸朝的王孝傑途徑長安,李潼自然需要出面接待一下,所以也特意吩咐大行臺官佐們準備一場宴會,用於招待王孝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