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莉是李向東大學時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陳堅在宿舍裡說,如果競爭校花,也是可以進前三的。那時候,選美很流行,但不知道他們學院爲什麼沒有舉辦。李向東對女孩子是膽怯的,跟女孩子說話,心都“撲撲”跳,更別說曼莉這種光彩照人的女孩子了,見了面,頭都不敢擡。
那一年,學院要舉行交誼舞比賽,班裡的文藝委員竟看上了李向東,要他做她的舞伴。文藝委員本是想考藝術學系的,不知爲什麼,卻考到哲學系來了。她個子很高,看來看去,只有李向東配做她的舞伴,便把他拉去學跳交誼舞,準備參加學院的交誼舞大賽。
班裡共選了六對舞伴,李向東是男舞伴中最木納的一個,陳堅說,怎麼就選上你了?我就是個子矮一點,她不穿高跟鞋,我當她的舞伴也是綽綽有餘的。他說,選了你李向陽,連怎麼跳,邁哪條腿舞也不定搞得清楚。李向東知道,陳堅暗戀那文藝委員。那時,他還沒決定狂追那個矮胖的廳長女兒。
李向東就說:“不如我去提提建議,幫你說說好話。”
他說,我對那玩意,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結果呢,李向東爲陳堅碰了一鼻子灰,她說,陳堅會跳舞嗎?他那是蹦舞。她說,我情願教你這樣一點也不會的人,也不想要他那種學壞了動作的人。重新教一個人,比糾正一個學壞了的人更要容易。
李向東只好乖乖地跟着她學。
說心裡話,他摟的第一個女孩子,就是那文藝委員,開始,他的手只是輕輕地挨着她,臉紅得像張紙。她卻說,你怕什麼羞?我讓你佔便宜都不怕羞,你還比我緊張。她抓住他的手,重重地放在她的背上,就感覺到她那胸罩的帶兒卡了一下他的手。她卻似沒有感覺到,繼續教他如何張開手臂,如何彎曲手臂,另一隻手捏着女伴的手時,要呈託狀,輕輕捏,不要像溺水者抓救命稻草一樣。
她教他的腿如何邁,膝蓋不要彎曲,要大膽向前邁,越大步越好看,不要怕碰到女伴,先是腳尖着地,除非旋轉,否則,腳跟是不能沾地的。她強烈批評李向東的屁股往後縮,整個人像一隻彎曲的蝦。她說,腰要直,屁股也要直。她說,屁股的時候,臉紅都不紅,像說臉一樣自然。
她教李向東應該微偏,眼睛要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絕不能東張西望像小偷一樣。她呢,當然也看着他,也看着他的眼睛。
陳堅去看過他們排練,說:“這不是暗送秋波嗎?”
李向東說:“有時候,我也有這種感覺。”
陳堅心痛地說:“她不會是喜歡你了吧?”
李向東心裡慌慌地跳,說:“不可能,絕不可能。”
文藝委員跟他說話的口吻硬得像塊鐵。
陳堅就問:“是不是朋友?”
李向東說:“當然朋友!”
陳堅又問:“是不是哥們?”
李向東說:“當然哥們!”
陳堅就說:“你可不能做出對不起我的事。”
李向東問:“我怎麼了。”
陳堅說:“你知道我喜歡她的。”
李向東說:“我明白,我不可能有戲。”
陳堅狠狠地拍李向東的肩,很感動的樣子。
曼莉也是六對交誼舞人選之一。她的舞伴比李向東要出色的多,文藝委員只說一遍他就聽明白了,就可以當助教了。指揮着其他人“嘭擦擦”地邁舞步,把文藝委員釋放出來重點輔導李向東。
李向東笨了一個星期,也無關體熱地冒了一個星期的汗,終於,有點上道了,可以隨着文藝委員邁舞步了。但是,她還是不滿意,認爲李向東太被動。她告誡他,跳舞男伴是主動的,他要暗示女伴向東向西,是該轉身,還是後退。李向東試着要主動,但還沒暗示,她就先退了,先轉了。李向東與她便產生了出現了不和諧。
她說:“你怎麼這麼笨呢?”
李向東也承認,說:“我本來就笨。”
她說:“你怎麼承認自己笨呢?承認自己笨就是放棄了,就是無可救藥了。”
李向東說:“我早就說過我不行,早就要你換人了。”
她說:“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樣的話?現在還能換人嗎?要是能換,我早把你換了。”
晚上,陳堅告訴李向東,這就是暗示,暗示你有戲了。他說,我是沒希望了,我已經徹底放棄了,但我希望你能成功,一定能成功!李向東看着他,想他是不是在考驗自己。
陳堅“嘿嘿”地笑,說:“我已經另有目標了。所以,哥們不會怪你了。”
李向東說:“你變得也太快了吧?”
陳堅說:“人要現實一點。”
他說,我要現實一點,知難而退,你呢,要現實一點,抓住機會。
他幫李向東分析,說,你聽聽她那話,要能換,早就換了。這就是說,她已經深深愛上你了,想愛別人也愛不起來了。
李向東問:“是這個意思嗎?”
陳堅說:“肯定是這個意思!”
李向東就問:“那我應該怎麼辦?”
陳堅說:“大膽向前呀!”
李向東說:“可我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陳堅說:“你那麼摟着她,那麼看着她,會一點感覺沒有?”
李向東說:“那種感覺和這種感覺不是一回事。”
陳堅突然拍着他的肩說,夠朋友哥們,既然,她看不上我,你也別看上她,替我報仇!
這也算報仇嗎?
不管怎麼樣,陳堅還是很感謝地請李向東在學院墻外的食肆嘬了一餐。
每天練習的時候,文藝委員都要向大家說解當天的要領,從舞步,從配合,從音樂,然後就要大家示範給她看,再一個個糾正不夠規範的地方。這時候,李向東就像一個多餘的人,站在一邊觀看。他看得最多的就是曼莉,看她那長漂亮的臉,看她那彎曲得很好看的腰,看她那雙修長的腿,看她旋轉時的輕盈,有時候,遇到她的眼光,他還那麼癡迷地忘了躲開。
有一次,曼莉的舞伴請假沒來,文藝委員就把多餘地站在一邊的李向東喊了過去。她說,你和曼莉搭搭對。李向東又冒汗了,想自己竟能跟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跳舞?想自己竟可以摟着她?想自己竟能近距離地和她眼睛看眼睛,像陳堅說的那樣暗送秋波?他的心“撲撲”地跳,有一種腦袋充血的迷濛。
文藝委員大聲地叫,你怎麼還是這姿勢?你怎麼還不能徹底改掉這姿勢,屁股不要往後縮,不要像只蝦一樣。李向東便滿臉漲得通紅。曼莉對他笑了笑。這一次,卻把他膽子笑大,腰挺得筆直,步子邁得大大的。曼莉在他手裡便輕盈起來,他要她向左,她就向左,要她向右,她就向右,要她向前,她就向前,要她退後,她就退後,要她旋轉,她就飄似地旋轉。她完全服從他的指揮,完全在他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