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翔
大雨滂沱,河水呼嘯,李家富和柱子步履蹣跚的在湍急的河水中徐徐前進,速度雖然慢,但左右兩條釦環牢牢的將身體鎖在攬繩上,再不怕被河水捲走,不過十幾分鍾,三十幾米寬的榆林河已然被兩人拋在了身後,在兩人走上莊稼地的那一刻,守在對岸的嚴寧長出了一口氣,始終懸着的心也不由自主的鬆了一下,第一道險關這就算是過去了。
兩個人揹着厚重的防雨揹包,在積水積膝的莊稼地裡倦成一團,遠遠的望去,只見兩人的身體幾乎貼在水面上,不仔細觀察的話,幾乎看不到水面上伏着兩個人,只有兩把工兵鏟在上下翻飛的揮舞着,不斷的有積土被甩在身後。隨着挖掘泥土的深入,兩個人早已超出了莊稼地的範圍,越來越靠近黃泥灣的泥沙堆集地,動作變得越來越慢,在試探中不斷的前行,嚴寧的心再一次懸浮了起來。
“啊!”猛的一下,彎腰挖掘的柱子在突然間失去了重心,一頭朝下扎進了水裡,整個身體在一眨眼的功夫徹底消失在水面上,連帶着扣住的攬繩也隨着沒入水中,如此驚險的一幕引得岸上衆人接連驚呼出聲來,特別是嚴寧,緊張地身子猛然向前一竄,好玄沒衝出河堤。李家富和柱子可是嚴寧死皮賴臉向凌震借來的,若是真有個閃失,嚴寧可沒法跟凌震交待。
“呼……”斷斷的幾十秒,直讓嚴寧有經歷無數漫長的時光的感覺。隨着水面一陣翻騰,沒入水中的柱子猛的鑽了出來,直讓守在對岸的衆人長出了一口氣。
“柱子說找到聯接點了……”從水中探出頭的柱子衝着李家富大喊了一聲,嚴寧很想知道柱子喊了什麼。只是,受雨水和河水的聲音干擾,遠在河岸另一側的嚴寧既使在耳聰目明也聽不清楚。看到嚴寧一臉急切的樣子,始終一言不發的張濤輕聲的向嚴寧解釋了一下。
“你這是什麼表情,不信咋的,聽不清聲音可以看嘴形,這叫脣語,你懂不?你要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不過,那個,嘿嘿……”在嚴寧懷疑的目光中,張濤直接甩出了一個白眼。不過,話風一轉,一向把臉板成撲克牌一般的張濤居然紕了一下牙,露出了一抹遷強的笑容,大有強買強賣的意思。
“這,這凌震帶的兵,都是什麼人啊!怎麼都跟他一個德性……”張濤將三根手指輾在一起的意思,嚴寧很明白,也很無語。剛剛憨厚的柱子先進義正言辭的推卻,緊接着卻直言回來要喝兩瓶,這會兒張濤又拿着不知所謂的脣語來推銷,真當他們是在打土豪嗎?
這也難怪,整個特戰大隊都知道嚴寧是財神爺,有煙有酒有錢,而且凌震還很樂於見到手下的這幫丘八跟嚴寧打的火熱。這一下,大家可樂了,跟着嚴寧混能吃香的,喝辣的,還不違反原則,這好事上哪找去。沒看到一向跟嚴寧走的頗近的小劉和楊小樂嗎,口袋裡時不時的冒出幾包中華和特供熊貓,這代表着什麼?代表着享受,代表着幸福。
一向在刀尖上跳舞,在血與火的考驗中生存的隊員們,都看破了生死,都知道自己的日子是有今天沒明天,隨時都有可能奔赴前線,爲國捐軀。不抓緊時間享受一下人生,這輩子可就白活了,偏偏一向大方的嚴寧就是能提供給他們享受生活的人。是以,只要嚴寧一有要求,隊員們搶着來,拼了命的給嚴寧獻寶。當然了,可不能白忙乎,嚴縣長怎麼表示,大家絕對是不挑剔的,誰不知道嚴寧一向出手大方,若是嚴縣長拿出的東西讓大家不滿意,他們都替嚴寧臊得慌。
“看,就是這個連接點,在這個點上下藥,應該沒問題……”彷彿在驗證張濤所謂的脣語準確一般,李家富開始小心翼翼的向柱子靠攏,兩個人低頭嘀咕了幾句後,一起扎進了冰冷的積水中,久久不見丁點的動靜,嚴寧屏住了呼吸,密切的關注着對面的情況,早就將張濤那什麼所謂的脣語拋到了腦後。
“應該是劃出範圍了……”一息,兩息,三息,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足足有三分鐘,兩個人先後鑽出了水面,同樣緊張地張濤喃喃自語,彷彿在爲兩人做現場解說一般。
“縣長,看樣子您要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李國良居然從帳篷中鑽了出來,湊到了嚴寧的近前。也難怪,嚴寧搞出這麼大的聲勢,連特種兵都派上陣了,作爲現場副總指揮的李國良若是再無動於衷,這人也真是木訥的沒救了。不過,嚴寧的一番舉措,倒讓李國良看到了希望,也是期待着嚴寧的想法能夠付諸於實際,至於輸贏什麼的都是小事。
“不好說,理想和實際總會有差距,我現在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炸開一道口子,多少能疏通一下河道,緩解一下河堤的壓力……”經過了與張濤的探討,嚴寧覺得自己想法的可行性還是很高的,要不然,以張濤刻板的個性,哪能讓李家富和柱子冒着這麼大的危險去做一件根本不會有任何成效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比嚴寧更清楚,這批特種兵的價值到底有多大,這些人可都是特意在全軍中挑選出來的,給凌震以後做安身立命的根本,是要做種子撒下去的。損失一個,別說是凌震,就是遠在京城的劉老爺子都會心疼的幾天睡不着覺。
挖掘工作還在小心翼翼的進行着,兩把工兵鏟不停地在積水中冒出一個尖來,甩出一鏟子泥土,兩個特種兵也會時不時的鑽出水面換換空氣。頂着暴雨,前方就是隨時有可能將人身體吞噬的泥沙堆,還時不時的有河水在衝擊着兩個人的身體,在沒有任何防護工具的情況下,將整個身體埋進冰冷的積水裡作業,嚴寧能夠想像這看似簡單的一鏟一鏟到底有多難,若非是像李家富和柱子這樣的特種兵,換了誰都會抗不住。
“張濤,把家富和柱子都喊回來,休息一下吧,水裡太涼,時間長了怕是抗不住……”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兩個人的動作也越來越慢,嚴寧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摒住呼吸,緊張的注視着兩個人的一舉一動,心裡是一陣陣的心疼,這些憨厚的漢子,有着堅挺的脊樑,真摯的情感,只要你能真心接納他們,他們會爲你鋌而走險而毫無怨言。
“沒事,這些都是好兵,寒冬臘月裡還能在黃河的冰凌子裡打滾,這點苦能抗住。而且,我看這作業應該差不多了,以土方量計算,下藥點估計得有兩米深了,家富和柱子再堅持一下,應該快完成了……”嚴寧的建議,張濤毫不猶豫的推辭了,作爲一名基層指揮官,必須在關鍵的時刻做出準確的判斷,沒有人比他更瞭解手下隊員的能力。
“挖掘工作完成了,家富要安放炸藥了……”度日如年,在這一刻,嚴寧切身感覺到了什麼叫做度日如年,足足又過了半個小時,李家富和柱子兩個人終於在水面中站直了身子,雙手交叉衝着河對岸的張濤打了幾個手勢後再一次沒入了積水中。
墨綠色的工兵鏟再一次揮舞起來,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卻是在填土,或者說是在填泥。將裹着防水包裝的炸藥安放到投放點以後,柱子手中抓着導線不停地後退,李家富則繼續揮舞着工兵鏟一下一下的填埋,在積水中冒了尖的泥土堆一點一點的減少,嚴寧知道,準備工作已經接近了尾聲。
“炸藥填埋結束,爆破點兩處,斜填三米二,間距四米八,五分鐘後定向爆破,所有人後退……”經過連續的水下作業,埋放炸藥,安裝引爆裝置,回填泥土等基礎工作全部結束,李家富在打出一連串的手勢之後,深一腳淺一腳的退到了等候在邊緣的柱子身邊。張濤立刻根據手勢向圍觀在河堤的衆人通報着情況。
比之在對面的李家富和柱子,守在河堤上衆人的安全性要更差上一些。斜面填裝炸藥,爆炸的方向正是河堤,按照張濤的估算,巨大的爆炸會將整個泥沙堆都掀起來,泥沙,碎石、木屑、垃圾會在炸藥巨大的衝力之下橫着掀過河道,很有可能會一絲不差的落在河堤上,那樣的話,守在河堤上的衆人就成了雜物的靶子,不受傷纔怪了。
“快,看看家富和柱子的情況怎麼樣……”轟一聲巨響,所有人都感到腳下的大地猛烈的顫動了起來,腦袋嗡嗡作響,耳朵轟鳴不已。緊接着,河堤上傳來一陣噼嚦叭啦雜亂的聲響,無數的泥沙、碎物隨着雨水一起落到了河堤上,一股股極爲的腥臭的味道瀰漫在空氣中,薰得人們連連乾嘔。
如此劇烈的爆炸,連遠在河堤之下的衆人都有被升騰起來的巨浪掀出去的感覺,那與爆炸中心最爲接近的柱子和李家富豈不是更危險。率先反映過來的嚴寧顧不得去查看爆炸產生的效果,也顧不上不停地撒落在身上散發着惡臭的瘀泥,一個箭步衝上了河堤,緊張地搜尋着李家富和柱子的身影。這一刻,沒有什麼比李家富和柱子兩個人的安全更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