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鄉里鄉親,按照村子裡的輩分來論,夏至得管田福春叫一聲大姑。小黑魚兒年紀小,但輩分高,她和田福春是同輩,只管田福春叫姐。
田福春很熱情,也很客氣,先就跟夏至和小黑魚兒說起村子裡的事,對夏老爺子的人品和威望很是推崇。然後她又說到夏秀才,大興莊這些年統共也就出了他一個秀才。田福春的兄弟們也都讀了書,但卻都不是讀書的料子。
“夏大哥自小就仁義,從來不跟那一般淘小子一塊鬧。從小看大,一個村子裡頭,多少個人都念書,就夏大哥考中了秀才。”提起從前在村子裡的事,田福春頗有些懷念和感慨。按照村子裡老一輩的說法,這是夏家祖上有德,祖墳上冒青煙了。
夏至自然也客氣了幾句。在大興莊,田家的日子比夏家的日子過的要好。但是在很多人,其中也包括夏老爺子看來,田家是有本事的,但卻並不是本分的莊戶人家。田家和夏家相互都敬着對方,同時也維持着一定的距離。
然後,田福春又提到田來寶在大興莊時候的事。“這孩子被我們給慣壞了。在村子裡的時候,沒少麻煩你們。還多虧你們帶着,他總算沒把功課都忘記,回來少捱了一頓打。”
說到這裡的時候,田來寶就出聲抗議了一下,但立刻就被田福春給鎮壓了。夏至笑呵呵,心裡卻字琢磨,田福春知不知道她打過田來寶的屁股呢。田來寶自己肯定不會說這件事,但是田三奶奶、田富貴他們也沒說嗎?
“人這一輩子,不知道會遇到多少人。可這最重要的就是兩類人。一類是貴人,一類是小人。十六,你和小龍就是來寶、是我們的貴人。”田福春說話很爽快,“本來他爹發話是不許來寶出門的。不過,只要是和你們在一起,我們再沒一點兒擔心的,就全放開手。你們年紀還小,我和他爹長了你們些年歲。要是有啥用的到我們的,就儘管開口,我們全力支持。”
對於夏至在契書中爲田來寶爭取到兩成紅利的事,田福春非常感激夏至。而且她還想的比較長遠,如果以後夏至和小黑魚兒要做什麼生意帶上田來寶,她和田常在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一定會全力支持。
田來寶笑眯眯的,對他孃的這個保證非常滿意。
接下來,大家就閒聊一些家常。田福春問夏至和小黑魚兒打算什麼時候回大興莊,在知道他們打算近幾天就要回去之後,田福春就邀請她們來賈家衚衕,在她家再住些日子。
“要不然來寶總埋怨我們。他恨不得天天跟你們長在一起。”
說話的這會工夫,服侍的小丫頭已經換了三遍茶水,又將果子和點心也換了兩回。夏至今天來只是打算跟田福春認識一下,大家合作的多了,相互之間也需要更多的瞭解。
她和田福春聊的很投機,但畢竟還有一個桂芳齋,還有夏二叔一家。比起田常在的謹慎謙遜,田福春說出來的話可就厲害多了。
“別說一個桂芳齋,就是再多幾個,我們也沒看在眼裡。”說這句話的時候,田福春可算是鋒芒畢露。這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女人,否則也坐不上桂香齋大奶奶的這個位置啦。夏至對於村子裡有關田福春的八卦還是知道一些的。
又坐了一會,夏至就提出告辭。田福春要留她吃飯,夏至只說還有事。因爲就要離開府城了,許多事情都需要料理。
田福春見夏至怎麼說了,也就沒有勉強。她收了夏至送來的鮮果,然後讓小丫頭在食盒裡裝滿了精緻的點心,回送給夏至。至於早就準備好的尺頭和鐲子之類的,她就沒敢拿出來。
禮尚往來,在夏至和小黑魚兒面前,她可不敢充長輩。
回到西市街,夏大姑和郭姑父在院子裡迎住了夏至和小黑魚兒。問過她們在田家的經歷,夏大姑和郭姑父都很高興。
郭姑父還跟夏大姑說:“我是不知道。你就該陪着十六和小龍去。你和田大奶奶是同鄉的姐妹,該多相互走動走動。”
夏大姑就笑了笑說:“以後吧。”就此把話題岔了開去。
因爲回來的時候路過郭喜的酒鋪,夏至就問夏大姑:“玉環家忙啥呢,我看人進進出出的。”
“玉環家今天要請你二叔過來做客。”夏大姑就告訴夏至,“剛纔過來跟我說了,還讓你姑父過去陪客。”
郭姑父被夏大姑提醒了,他看着時辰不早就忙站起身來,說要先到隔壁去。夏大姑並沒有攔着他,只是囑咐了一句:“少喝酒,你喝多了話就多。”意思是讓郭姑父少說話。
郭姑父會意,笑呵呵地答應着去了。
夏大姑就坐回到凳子上,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大姑,玉環家請我二叔,是不是有啥事啊?”夏至就問夏大姑。
“沒有事他們就能請客了!”夏大姑哼了一聲,左右看看見沒有別人在場,她就告訴夏至,“還不是他們家那些酒的事。今天早上開板到現在,一滴酒都沒賣出去。這是打主意,想讓你二叔幫忙。”
郭喜一家的腦子轉的倒是挺快的。夏至又問夏大姑:“大姑,你看這件事我二叔能幫上忙嗎?”
夏大姑想了想,只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他要是想幫忙,應該是有辦法。監生老爺那,幾缸酒應該還不算事。”
郭姑父等人都不在場,夏大姑就跟夏至說了幾句體己的話。她指着隔壁郭喜家:“那院比誰都勢利眼,我到郭家都這麼些年了,他們還不大待見我,就因爲咱們是鄉下人。只是他們拿我也沒法子。……這是看你二叔跟監生老爺辦事,才這麼巴結着。”
這些事,夏大姑是不願意搭理的。
晌午飯,就只有夏大姑、長生和珍珠陪着夏至和小黑魚兒吃了。她們吃過晌午飯,又過了半晌也不見郭姑父回來,夏大姑有些擔心,就打發了長生到隔壁去。
長生去了一會,就扶着郭姑父回來了。
郭姑父喝的醉醺醺的,回來就往炕上一倒,不過心情看着卻十分不錯。夏大姑嘴裡埋怨着郭姑父,一面親自動手照料郭姑父。
郭姑父就說自己沒事,躺一會就好了。
“我囑咐你的你都忘了,咋喝這麼多。”夏大姑拿溼手巾給郭姑父擦了手臉,就問他。
“陪着他二舅,就多喝了幾盅。”郭姑父笑着說道。因爲是求夏二叔辦事,夏二叔又是好酒的人,郭姑父這個幫襯的,就一直陪着夏二叔喝,所以才喝多了。
對於郭喜這個堂從兄弟,郭姑父還是很夠意思的。
“他二舅答應了沒有?”夏大姑忙就問。
“答應了。”郭喜高興地說道,“他二舅這人辦事還挺爽快。明天他就讓人把酒都運走。”這麼說着話,他又呵呵地笑了起來。
夏大姑就嗔了他一眼:“你傻笑啥啊?”
郭姑父看了夏大姑一眼:“你不知道。或許啊,這還有另外一件好事呢。”
“另外啥好事?”夏大姑好奇地追問郭姑父。
郭姑父就擡起身子,在夏大姑耳邊低聲地說了兩句,然後哈哈笑着躺會炕上。
夏大姑呆了片刻:“這可真是沒想到的事。”
“也算是親上加親。你當大姑的聽着也高興吧。”郭姑父還是笑呵呵的,今天他是真的很高興。
“這事是沒咱說話的餘地。到時候咱該幹啥就幹啥吧。”夏大姑的興致並不高。郭姑父醉醺醺的,也不理會,自己傻笑着就睡着了。
夏至在西屋跟珍珠說話,郭玉環就走了來。她一臉的笑,絲毫不見昨天那種着急樣子。夏至就猜到他們酒鋪的事情只怕是解決了。
可當珍珠問她的時候,郭玉環卻說大人的事,她也不清楚。她一面跟珍珠說着閒話,一面就往夏至的身上瞥了幾眼。
夏至會意,郭玉環想跟珍珠說悄悄話,她就隨意找了個藉口避了出來。
郭玉環見夏至走了,忙就跟珍珠說:“二舅捎二舅媽的話,讓咱們過去看她。珍珠,我看你家的車在前院,咱正好有空,現在就去唄。”
原來郭玉環是會珍珠要去藥王廟衚衕的。
珍珠就不想去。“玉環姐,你自己去吧。我都去過了,我等啥時候我娘去的時候我再跟着去。”
郭玉環就勸珍珠和她一起去:“你在家裡也是閒着。人家監生老爺家裡,去看看多好啊。”說到最後珍珠還是不去,郭玉環只得說了實話,“你要是不去,就我一個人咋去啊。”
珍珠並沒有多想,就跟郭玉環說:“你讓大娘陪你去唄。”
“我娘要是有空就好了。”郭玉環噘嘴。酒鋪要有大動作,郭喜和郭錢氏都忙的脫不開身。郭錢氏本來說忙過了這幾天就帶郭玉環去藥王廟衚衕,但郭玉環自己等不得了。正好夏二叔、夏二叔還有五月都說過請她去串門的話,她一個人不好去,就想讓珍珠陪着她一起去。
珍珠心裡不願意去,但架不住郭玉環會說,最後還是被郭玉環說的動了心。
“今天晚了,要去也得明天去。”珍珠就說道。
總算珍珠肯陪她去了,郭玉環也只得點頭:“明天就明天,說好了,你可別再反悔啊。”說定了明天去藥王廟衚衕的事,郭玉環就高高興興地走了。
珍珠就到夏大姑屋子裡,跟夏大姑說了這件事。夏大姑看出珍珠的矛盾,就不大高興:“你要是不願意去就別去。”
“可我都答應她了。”珍珠扁了扁嘴,怏怏地說道。
“你呀,咋總吃她的哄!”夏大姑對珍珠恨鐵不成鋼。藥王廟衚衕她帶珍珠去過一次,私心裡頭,她不願意女兒多往那邊走動。不管張巧兒以後的造化如何,現在她還是田監生的外宅。
而且夏二嬸的脾氣是那樣,五月和玉環又都是心眼多,動不動就欺負人的,夏大姑擔心珍珠過去會吃暗虧。她想了半天,等夏至過來的時候,她就跟夏至商量。
“你二叔二嬸一家來了這些天,你還一次都沒去看過。……珍珠跟玉環一起去,我放心不下,也不好陪着去……”夏大姑的意思,是想讓夏至陪着珍珠一起過去。
夏至略想了想,就點了頭。
正如夏大姑所說的,不管怎樣,她都是要去藥王廟衚衕看看夏二叔和夏二嬸的。另外,她就要回大興莊了,也想多瞭解些夏二叔一家在藥王廟衚衕的事,回去好跟夏老爺子說。
夏老爺子就算再生夏二叔的氣,私心裡頭卻不能不關心這個兒子。
夏至答應的痛快,夏大姑又是感激又是高興。等夏至跟小黑魚兒說了這件事,小黑魚兒也沒有異議。夏至要去哪裡,做什麼,他都跟着就好了。
“有我在,沒人欺負的了十六和珍珠。”小黑魚兒拍着小胸脯跟夏大姑保證。他小小的年紀,簡直保護欲爆棚了。
第二天,夏大姑這邊剛吃過早飯,桌子還沒收拾完,郭玉環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過來了。在知道夏至和小黑魚兒也會同去之後,郭玉環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不過她很快就遮掩了過去。然後就甜甜地叫夏至四姐,還說她很高興有夏至同去。
因爲郭玉環打扮的漂亮,珍珠就起了比較的心思,就坐到梳妝鏡前,讓小紅給她重新梳頭裝飾。她還將今年做的衣裙都拿出來,挑挑揀揀地不知道選哪一件纔好。
郭玉環似乎沒想到會有這麼一出,她坐在炕沿上就有些不耐煩。最後,還是夏大姑過來,幫珍珠選好了衣裳。
夏至出門就簡單了許多。她先將小黑魚兒打理好,自己並不施脂米分,只一條大辮子利落在盤在腦後,然後插了一隻排草梳。
這就是夏至所有的裝飾了。至於衣裳,夏至最近新做了一套,煙霞紅鵝黃鑲邊的夾紗比甲,月白立領衫和鵝黃撒花褶裙。夏至穿了這一身,郭玉環的眼神立刻就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