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大吃一驚,慌忙扭了身子往窗外看。
太陽雖然落了下去,但外面的天還是亮着的。田氏就看到院牆上站着個人。
“是老叔。”躲在一邊一直就沒敢吭聲的夏樹說道。
不用夏樹提醒,田氏也聽出這說話的人是誰了。她的臉色變得非常難看。她嫁進夏家這麼多年,跟夏家的每個人都交過手。要說她在夏家最爲顧忌的人,不是夏老爺子,更不是夏老太太,而是她這位才七歲的小叔子。
夏至眼裡的小黑魚兒,大名叫做夏雲龍,是田氏認爲的夏家最難纏的人。
“咋爬牆上去了,這天都要黑了。”夏橋說着話,忙就走了出去。
夏至也跟着出來。
夏橋走到牆邊,笑着招呼小黑魚兒。
“老叔,你來啦。”
“嗯吶。”小黑魚兒對夏橋的態度也不錯。
“老叔,上屋裡坐吧。”夏至邀請。
“嗯。”小黑魚兒答應了一聲,朝夏至眨了眨眼睛。
夏橋張開雙手,將小黑魚兒從牆頭上抱了下來。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很喜歡這個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叔叔。他還想一直把小黑魚兒抱進屋裡。小黑魚兒不肯,掙扎着下了地,自己大搖大擺地進了屋。
小黑魚兒來了,夏至心裡又有了底。
她就知道,小黑魚兒熱心腸,而且說話算數。小黑魚兒知道田氏今天回來,就算不自己看着,也肯定安排了小跟班兒們盯着。
小黑魚兒進屋,田氏坐在炕上沒動,但臉上明顯有些不自在。
“大嫂。”小黑魚兒叫了一聲,也不上炕坐,就正對田氏站了。
“小龍啊。”田氏的笑容非常勉強。
“你想把十六嫁給你孃家的傻子,這事不成,我就不答應。”小黑魚兒說話很高聲,“說啥不虧待十六,你有那膽子,你跟我出門口,咱倆吵吵吵吵,看大傢伙咋說。”
這種事,肯定是要被人議論的,田氏有心理準備。但別人議論,也只能在背後議論,若是這個時候出去跟小黑魚兒吵吵,就得被人指着鼻子說在當面了。
田氏自然不肯,就沒接小黑魚兒的話。
“爹都知道了,你跟我上後院,爹有話問你。”小黑魚兒見田氏不動,就又說道。
田氏坐着,依舊不肯動。
“你去不去,是讓我拉你去啊?”小黑魚兒瞪起眼睛來,開始捲袖子。
田氏不情不願地起了身。
所謂一物降一物,在夏家,小黑魚兒就是田氏的天敵。這也是爲什麼在夏家這麼人之中,夏至會第一個找到小黑魚兒的緣故。
小黑魚兒見田氏動了,就拉着夏至在前面帶路。
夏至家後門口,和後院的門口,都站着人。
鄉村地方晚飯吃的早,夏天天又黑的晚。大家吃過了飯,趁着天光還在,一般都會出來歇涼、嘮嗑。人們聽見夏至家的動靜,都來圍觀了。
田氏原本是爽利的性子,而且頗善言談。但是此情此景,她只陰沉着臉,跟誰都沒說話。
大傢伙似乎也知道事情嚴重了,見夏至幾個出來,就自動地往後退,給他們留出一條道來,也沒人出聲詢問。
進了後院,有幾個人隨後跟了進來,他們都是夏家的人。
這裡面就有羅氏。
羅氏手裡牽着小兒子,笑着招呼:“大嫂回來了,這是幹啥呀?”她平素跟田氏要好,一面說話,一面暗暗地使眼色給田氏,提醒她要小心。
田氏沒心思搭理羅氏,敷衍地哦了一聲。羅氏現在提醒她還有什麼用,她難道還不知道事情不妙了。
院子裡,幾個大大小小的蘿蔔頭兒在追跑着玩。夏家老二夏雲滿和老三夏雲漢站在一處說話,夏家老三媳婦馮氏坐在大木盆邊洗衣裳。
小黑魚兒拉着夏至進了上房,田氏陰沉着臉落在他們身後。
在田氏身後,就是夏橋和夏樹。
夏橋和二叔、三叔打招呼,夏雲滿和夏雲漢都跟進了屋。羅氏也忙邁步進屋,幾個小蘿蔔頭瞧着有熱鬧,呼啦一下子也跟進了上房。
馮氏招呼了一聲,跟在最後的小姑娘和小小子就都轉身往馮氏身邊去了。
上房屋中,小黑魚兒已經快言快語地把剛纔的事情都說了。
“你敢明白地跟着咱爹說,你要把咱十六給傻子做媳婦。”小黑魚兒嗓門高,指着田氏,毫不客氣地說道。
田氏站在地當間兒,陰沉個臉,沒有說話。
夏老爺子往地下瞅了瞅,就朝下夏家老二夏雲滿揮手。
“咋呼啦呼啦都進來了?大人留下,孩子們都出去玩去。”說完又囑咐了一句,“出去都別亂說話。”
田氏不要臉,老夏家還要臉呢。
夏雲滿忙笑嘻嘻地點頭,將幾個孩子都趕了出去。
夏老爺子這纔看向田氏。
田氏運了運氣,面對夏老爺子的目光毫不示弱,乾脆一扭屁股,就在炕沿上坐了。
夏雲滿,夏雲漢和羅氏也跟着坐在炕沿上。
夏至幾個都在地下站着。
“老大媳婦,你說說吧。”夏老爺子板着臉。
夏老太太坐在炕上,往窗臺的方向挪了挪,不發一語。
“有啥說的?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的。夏至十二,現在說親並不早。”田氏避重就輕,理直氣壯地說道,隨即又朝夏老爺子冷冷地一笑,“老爺子,你老別是忘了,你老當初在大當街的,當着大傢伙的面,發過啥誓來着?”
在夏家,田氏是唯一不管夏老爺子叫爹的媳婦。
而且,她一開口,就提到了夏老爺子曾經當衆起誓的事。
夏老爺子面色一僵,頓時有些語塞。
夏至忙就上前:“這件事,是我不樂意,是我求我爺管的。”
田氏轉眼盯着夏至,那目光像是恨不得吃了夏至似的。夏至渾然不懼。小黑魚兒則是因爲夏至的話說的正是時候,而高興的大眼睛冒光,用讚賞的眼神看夏至。
夏老爺子舒了一口氣。
“我爺爲了我,爲了他親孫女,就算是破了誓,那也不算啥,沒人因爲這個笑話我爺。”夏至接着又說道,“大傢伙知道了,都只能說我爺好。”
夏老爺子點了點頭,隨即又看向田氏,語氣也更嚴厲了:“你打算我樂意管你的破事?要給十六說親,沒人攔着你。可你這做孃的,不能把孩子往火坑裡推。”
“老爺子,你這話是啥意思?”田氏的臉立刻就紅了,聲音越發尖利:“咋我要把夏至給我孃家做媳婦,就是把她往火坑裡推?你的意思,田家就是火坑了!我也是田家的閨女,不是硬嫁到你家裡來的。田家是火坑,你們老夏家咋還厚着臉皮,三媒四聘地娶了我進門!”
夏老爺子的臉也漲紅了,話裡帶出更多的火氣來。“我夏長山這輩子做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答應我兒子聘了你!你們老田家、你們老田家……”
“老爺子,消消氣……”眼看着夏老爺子氣的夠嗆,就要攀扯出更多的舊事,那樣一來,可就沒完沒了了,夏老太太忙開口勸說。
夏老爺子大口喘氣。
田氏不依不饒:“我們老田家咋地啦?我們從來沒看不起過人。不像你們老夏家!大橋、小樹兒都是老田家的閨女給你們生的。夏至也是我生的。老爺子,你不是總說你是念過書,講道理的人。這結親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是夏至的親孃,她的親事就該我做主。老爺子,這個事,你管不着!”
爲了加重自己的語氣,田氏還將兩個巴掌拍的山響。
“十六這個事,我就管了!我有一口氣,也不能看着你把十六推火坑裡。”
“我十月懷胎生下她,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她拉扯大。你老說過不再管我家的事,要是再管你的夏字就倒着寫。我閨女嫁人的事,你老隔了一輩人,別操這個閒心!”田氏又提高了聲音。
“我求我爺管的!”夏至嚷。
“田來娣,你那良心讓狗給吃了?你咋那麼心狠,讓十六跟個傻子。十六是我們老夏家的人,我就是不讓你把她嫁給傻子大寶!”小黑魚兒指着田氏,大聲嚷嚷。
這一次,換成田氏被氣的臉色發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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