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邊被臘月拉着往外走,一邊就朝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夏老太太幾個人都在堂屋裡忙活着,根本就沒人注意到她們在做什麼。
出了大門,臘月還是拉着夏至走的飛快。
“臘月,咋回事啊這是?”夏至只好又問。
這次卻是陳杏兒搶着回答:“四姐,你先別問了,到了那兒你就知道了。”
夏至無奈。自從陳杏兒來了,臘月也跟着學調皮了。不過她也有些好奇,不知道臘月和陳杏兒到底要帶她去做什麼。
臘月領着夏至往村口走。村口有一片小樹林,臘月的目的地顯然就是這裡。臘月做了個手勢讓夏至不要出聲,然後就帶着夏至輕手輕腳地進了小樹林。
這小樹林面積不算大,但樹木卻有些年頭的,裡面甚至還有一人合抱粗的大楊樹。雖然是冬天,樹枝稀疏樹葉凋落,但這樹林深處卻依舊是藏人的好地方。
臘月終於停下來,她和陳杏兒拉着夏至躲在一顆大樹的後頭,然後臘月就指着某處讓夏至看。
順着臘月手指的方向,夏至就看到了五月。
五月和一個穿的很體面的少年面對面地站在那裡,兩人離得很近,低低的聲音說着話。夏至聽不清兩人在說什麼,不過卻看見少年又向五月走了一步,兩人幾乎挨在了一起。少年的手握住了五月的手。
離着五月和少年不遠處,還站着兩個人,卻是七月和夏柱。這兩個人的姿態彷彿是放哨的一般。不過他們顯然並不太稱職,不然也不會夏至她們來了也不知道。
幾乎是轉瞬之間,夏至就猜到了那少年的身份。
因爲怕驚動五月他們,夏至就沒說話,只用目光向臘月詢問。臘月也不知道看懂沒看懂,她重重地向夏至點了點頭。
夏至微微垂下眼簾,心中思忖着該怎麼辦。五月和張坊這樣,倒真像頗有情義似的。然後她同時也明白了夏二叔一家在夏老爺子的決定之後並沒有沮喪的原因。
夏二叔肯定是打算好了,要瞞着夏老爺子,讓五月和張坊暗度陳倉啊。
不過沒等夏至思忖好該怎麼做,陳杏兒似乎是忍不住嗓子癢,竟咳嗽了一聲。這一聲似乎並沒有驚動五月和張坊,卻將七月和夏柱給驚動了。
“誰?”七月和夏柱都是嚇了一跳的樣子,慌慌張張地朝夏至她們的方向看了過來。
五月和張坊也驚覺過來,也朝夏至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這個時候自然是藏不下去了,跑開也不是什麼好主意。
夏至先是看了臘月和陳杏兒一眼。臘月和陳杏兒都是滿臉的笑。夏至心中頓時就明白了,陳杏兒剛纔那咳嗽只怕是故意的。
這孩子跟五月、七月她們都不太對付,就是要撞破五月的好事。
真是非常孩子氣。可夏至不能怪她,畢竟她纔是個七八歲的小女孩而已。而臘月,只怕也是很樂意見到五月窘迫的。
“回去跟你們倆算賬!”夏至低低的聲音說了一句,然後就非常自然地從樹後走了出來,“哎,怎麼就你們幾個在啊,老叔和小樹兒他們呢?”
夏至這話問的是五月幾個,她似乎根本就沒注意到張坊。
張坊見有人來似乎就嚇了一跳,他下意識地轉身就要走,卻被五月牢牢地抓~住了手動彈不得。
臘月和陳杏兒也機靈。兩人隨着夏至跳出來,就附和着夏至的話問,彷彿她們真是出來找小黑魚兒幾個,不過是碰巧遇到了五月。
如果說只有臘月和陳杏兒,那麼五月、七月和夏柱可能會兇悍一些。但是她們心裡都有些懼怕夏至,即便是五月也是很怵夏至的。
所以,雖然心裡頭並不相信夏至的話,五月也沒有反駁。她只是抓着張坊的手,定定地看着夏至。
五月的姿態有些緊繃,同時還有些驕傲,彷彿跟夏至對峙一般。
“老叔他們不在這。”七月飛快地說。
“老叔他們好像往那邊去了。”夏柱比七月聰明一些,還給夏至指了個方向,盼着夏至能聽了他的話立刻離開真的去找小黑魚兒。
“哦。”夏至答應了一聲卻並沒有走,“五月姐,你們在這幹啥呢?”還是根本就沒問張坊。
“沒幹啥,我們沒幹啥。”夏柱又忙說道,“十六姐,我們在河套玩,路過這,一會就回去。”
七月見夏柱說的明白,就沒吭聲。
五月從頭到尾都沒說話,一雙眼睛還定定地看着夏至,拉着張坊的手也沒有鬆開。
夏至想要忽略張坊這個人都不可能了。她索性就好好地打量起張坊來。
張坊並不高,中等身材,有一點兒瘦弱的樣子,皮膚也是白白淨淨的。這模樣雖然文弱了一些,倒是並不招人煩。
“這是誰呀,五月姐?”夏至就笑着問道。
臘月和陳杏兒就擠在夏至的身邊,兩個小姑娘的眼睛都睜的大大的。她們其實並沒有什麼惡意,還是好奇的心思佔了上風。
“坊哥,這是我堂~妹十六,我跟你說起過的。”五月竟然大大方方地開始介紹,“十六,這就是張坊。”
“十六妹子。”張坊陪笑跟夏至招呼。
五月根本就沒有介紹臘月和陳杏兒。
“哎呀,我瞎了,我聾了。”陳杏兒就叫起來,“誰呀這是,我大~爺不是不讓五月姐跟那什麼張坊來往了嗎。”
臘月沒有附和陳杏兒,不過目光卻落在五月和張坊相握的手上,神色間半是害羞,半是不這贊同。
五月本來一點兒都沒害羞,卻還是被陳杏兒幾句話說的臉上一紅一白的。
“陳杏兒,你愛聾聾,愛瞎瞎。這關你啥事啊?多管閒事,咋地你也管不着。”七月就指着陳杏兒嚷道。
“誰管你了,誰管你了。”要說吵架陳杏兒可不讓任何人,她幾乎是跳起來懟七月,“我就管了,我就管了。不害臊!”
七月的臉就紅了,那樣子似乎是恨不得衝不過打陳杏兒。
“好了,都別鬧了。”夏至擡手。
她的話還是很管用的,陳杏兒就躲在她身後朝五月和七月吐了吐舌頭,卻不說話了。七月氣的臉都有些發青了,卻也只能閉上了嘴。
“張坊公子,大過年的,你是來提親的嗎。那還站在這幹哈,跟着我回家吧。我爺我奶,還有我二叔二嬸他們看見你肯定高興。”夏至就衝張坊說道。
張坊白白的臉上就泛起一團紅暈來。這還是個臉皮很薄,相當靦腆的人。張坊求助似的看向五月。
五月心中卻是驚疑不定。
她本來以爲夏至是來找茬,壞她好事的。所以她纔要拉了張坊的手跟夏至示威。她是已經做好了跟夏至戰鬥的準備了。
在張坊的事情上,哪怕她心裡怵夏至,卻是絕對不肯退後的。張坊對她太重要了。
可她沒有想到,夏至竟然是這樣的態度。夏至不僅沒說她什麼,一開口還是助着她的話。如果是七月,這個時候一定是反應不過來,可能就跟夏至懟上了,但五月的腦子轉的足夠快,所以她雖然看到了張坊求助的眼神,卻並沒有如張坊的意。
五月目光有些哀哀地回視張坊。
張坊的臉就更紅了。他覺得很對不住五月。因爲他還不能跟夏家提親,五月是承受了家裡非常大的壓力見他,繼續跟他好的。
“十六妹子。我、我就是來看看五月。我,我還沒跟我娘說好。你放心,我很快就能說通我孃的。我肯定會來提親的。”張坊的態度幾乎是急切的。
夏至心中納罕。這個張坊不僅靦腆,而且竟然是個這般實誠的人。他和五月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啊,夏至可不認爲五月會喜歡靦腆而這般實誠,甚至已經顯得有些愚的人。
不過這納罕很快就煙消雲散了。五月看上的,應該不是張坊的性情。張坊家世好,有這一點,應該就足夠了。
而且這樣的張坊,應該是五月很容易就能掌控的。
五月抓着張坊的手的樣子,並不像是戀愛中的小兒女,反而像是抓着獵物,或者說是所有物的驕傲的獵人。
“那你可別喊我妹子了。等你啥時候跟我五月姐定了親再說吧。”因爲張坊這樣的性情,夏至也不好對他過於兇惡了。他只是不再理會張坊,只招呼五月,“五月姐,咱回家吧。剛纔咱爺還問你了。”
她沒說夏二叔、夏二嬸。
五月在這裡見張坊,誰知道夏二叔和夏二嬸事先知道不知道的。他們很有可能知道,而且肯定是非常贊成的。
五月現在擔心的,應該是被夏老爺子知道。
五月果然就放開了張坊的手。她出來的時間確實不短了。而且,夏至肯維護她的面子,還在一定程度上爲她出頭,她不能不投桃報李。
惹惱了夏至,夏至回頭稍微說一句,她以後的日子可要難過。更重要的是,她和張坊要想再見面,可就更困難了。
“坊哥,你也看到了,我……,你先回去吧。你出來的時辰長了,你~娘也會擔心的。”嬌嬌弱弱的語氣,矜持中帶着親暱,親暱中又滿是對對方的關切。
五月什麼時候這般賢惠了呢。
張坊就更加不捨五月了。
夏至讓張坊和五月含情脈脈地對視了一會,然後就上前拉了五月。七月和夏柱都認爲夏至這是在壞五月的好事,夏柱飛快地看了夏至一眼,隨即就耷~拉下眼皮,還是那副陰森猥瑣的小模樣。
七月卻將敢怒不敢言幾個字表達的淋漓盡致。
“張坊公子你快走吧。你現在回去還能趕上吃團年飯嗎?大過年的你這麼跑出來,讓你們家老夫人知道了,這個年你還能好好過嗎?”夏至趕張坊。
張坊一面不捨五月,一面卻被夏至的話說在了心坎上,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原來張坊並不是一個人來的。他還帶了個小廝,兩人都騎着大青騾。夏至拖着五月往外走,一面就看着張坊和小廝也騎上騾子走了。
夏至這才放開了五月。
“一會回去,你想告狀就儘管去告。”五月一副端嚴的樣子,“我不指望你盼着我好。”五月話說的大,但是一雙眼睛卻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夏至。
五月的小心思自然逃不過夏至的眼睛。
“五月姐,你不用激我。該說的,我當然要說。”夏至淡淡地。五月這樣跟她說話,應該是意識到她是善意的,所以心中有了拿手。
夏至確實沒有惡意,但她也不會隨五月拿捏。五月有五月的想法,她有她的立場。
五月似乎是沒想到夏至會這般的坦白,她吃驚地看着夏至。
“五月姐,你要嫁給誰,只要光明正大,不丟夏家的臉,我也不會攔着你的好事。這個張坊,只要他來提親,他就能叫我一聲十六妹子。不過在那之前,咱們還是該咋樣就咋樣。”
夏至這算是表明了自己對五月和張坊的事的態度。
這雖然不能讓五月完全滿意,卻讓五月鬆了一口氣。她避開了臘月和陳杏兒,也跟夏至說了心裡話。
“十六,我不像你。張坊可能,不,他肯定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我嫁的好,咱們夏家也有光彩,往後你也多門體面的親戚來往不是……”
夏至不等五月說完:“五月姐,你最有主意,好處壞處啥的你肯定早就想明白了,別人說啥你肯定也聽不進去。你樂意就好。”
“我是樂意。可、誰能幫我……”五月嘟囔。
“剛纔就是幫你了。”夏至深深地看了五月一眼。
五月跟夏至短暫的對視,然後就移開了視線。
大家往回走。
“剛纔的事兒……”五月想讓夏至幫她隱瞞跟張坊見面的事。只要夏至答應了,陳杏兒和臘月看着夏至的面子也會替她隱瞞。
“我可以不說,臘月也可以不說,可陳杏兒沒人能給你保證。”陳杏兒太小,還不定性呢,一不小心就能說漏嘴。“你可別當你們這見面,真就沒別人看見。”
張坊帶着小廝騎騾子來,路上肯定有人看見。
與其讓夏老爺子聽別人的風言風語,還不如五月自己先坦白呢。
五月抿了抿嘴:“十六,你憑良心,別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