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夏老太太帶人張羅飯菜的空隙,夏至就到前院來。大家一致決定,關於大丫的親事,還得夏至跟大丫說。
田氏帶着大丫和二丫正在東屋炕上坐着。錢月來祖孫倆來了,夏秀才就被夏老爺子叫到後院去陪客人了。田氏沒有去。不過顯然的,田氏和大丫、二丫都知道錢月來祖孫倆來還跟大丫的親事有關。
所以,當她們三個看到夏至的時候,臉上都露出了混合着期待和緊張的表情。緊張的是大丫和二丫,田氏還是很平靜的。
“老錢家人性子還挺急。這纔多少天,他們就給你大丫姐找着婆家了!”田氏表示了她的驚訝,然後就問夏至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家。
“……給找了兩家,我把條件說說,我大丫姐自己選一家。”夏至告訴田氏、大丫和二丫,錢家老爺子幾乎動用了所有的人際關係,給大丫尋到了兩戶比較合適的人家,人家聽了大丫的情況,也樂意娶大丫做媳婦。
其中一戶男方今年十七歲,家裡有兄弟姐妹若干,這小夥子排行在中間。人家自然是本分的人家,靠着種田、放羊爲生。這家條件一般,算得上是比較窮的。不過大丫嫁過去之後,溫飽肯定是沒問題的。
另外一戶人家男方的年齡大一些,有二十六歲了。這男人先前娶的媳婦得病去世了,留下一兒一女。這家人的日子過的比較富裕,家裡有田,還有果樹行子,也拴了大車,平時還能跑個買賣什麼的。
兩戶人家各有千秋。
“都是正經過日子的人家,我大丫姐嫁過去做的是正頭夫妻。大丫姐,你看你選哪一個。你選好了,月來哥就給人家送信,正月裡就來迎親。”夏至問大丫。
大丫兩隻手攥在一起。她方纔幾乎是豎起耳朵在聽夏至說話,生怕漏了任何一句。現在夏至讓她選擇,她似乎就有些遲疑,一雙眼睛看看田氏,又看看二丫。
田氏知道,大丫想聽聽她的意見。田氏想了想就對大丫說:“都有好有不好,你自己看着辦吧。……老錢家人辦事還挺穩當的,他們不敢騙人。”
夏至就朝田氏笑了笑。別看田氏很多時候都不講理,而且一提到夏家就諸多的貶斥,好像夏家哪裡都不好似的。但是如果說到穩當和靠譜,田氏心裡也只會選中夏家,而不會選自己的孃家。
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夏家和夏老爺子交往的,自然也是穩當靠譜,不矇騙人的人家。而她孃家田家嗎……
田老頭人緣不好,幾乎就沒有什麼親朋故舊。
大丫聽田氏這樣說,就又看二丫:“二丫,你說我該選哪個?”
“姐,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二丫想了想,也是這樣說。然後她還多了一個心眼,所以就很小心地問夏至,“這倆人,他們都沒啥殘疾吧?”
大丫也跟着小心地看向夏至。
夏至就笑了。原來大丫和二丫擔心她會將大丫嫁給有明顯缺陷的人。這倒並不是兩姐妹單純地把夏至往壞裡想,而是她們自己心中大丫就不值錢了,配不上夏至提的這兩戶人家。
第一戶人家雖然家裡窮些,但男方正是好年紀,而且還是初婚。第二戶人家雖然是個鰥夫,可人有本事,家裡富裕。
以大丫的家境和自身的條件,她是嫁不進這樣的人家的。
“沒殘疾。到時候人家來迎親,你們姐倆好好看看。要是有殘疾,咱就悔婚。這是他們騙婚,不是咱們的錯。”夏至就說。
大丫和二丫頓時就放下心來。
夏至又追問:“大丫姐,你選好了沒有?”然後她就笑了,“行了,我先回後院大丫姐你再好好想想,吃完飯你給我準話,不能再晚了。”
說着,夏至就走了。畢竟是關係到整個下半生的問題,大丫需要多一些時間好好考慮權衡。
不過,對於大丫最後的選擇,夏至還是很有把握的。
回到後院,夏老爺子就問夏至田氏和大丫做了決定沒有。
“這事兒咱辦的太利索了。估摸着她們還得再緩緩,吃過晌午飯再給我回話。”夏至就說。
“也對。就讓她們好好想想。但凡知道好歹的,就不能有別的說兒。這可是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兒了。”夏老爺子就說道。
錢家老爺子還跟夏至開玩笑:“別看我們十六年紀不大,做媒可挺有天分啊。”這是暗指之前夏至撮合了錢月來和臘月的事。
因爲這件事,錢家人都很感激夏至。
要說做媒的天分,其實錢家老爺子當仁不讓。看看他給大丫尋的人家,他是將大丫的心理給琢磨透了。
夏老爺子和錢家老爺子幾個在屋子裡說話。夏至和錢月來就到院子裡,臘月、陳杏兒、小樹兒、小黑魚兒幾個都圍過來,大家親~親熱熱地說話。
夏至就問錢月來:“月來哥,你的話可說準了。那家人可不能太面了,厲害點兒,講理、不磋磨人就行。”
“你放心吧十六。你提的那些條件,我都記得真真的。老實面呼的,我也不敢給大丫提。你放心,這家人肯定能鎮得住。”
“那就好,那就好。”夏至放了心。雖然這戶人家離着靠山屯兒遠,而且大家提前說好了,以後最好不要跟老丈人家來往。可是天長日久的,夏至也怕生出什麼變故來。到時候他們跟靠山屯兒老田家人有了接觸,要是像夏秀才這樣的人,肯定是要吃虧的。
她不能給大丫找婆家,然後把人家給推進火坑裡。
“……就是倆孩子小,得要個洗洗涮涮照看的人。大丫這樣過去,肯定不能起啥外心。你說她從小能幹,那家裡的活啥的肯定也能拿的起來。就這樣就行了。再者說,還有咱兩家的面子呢。”錢月來笑呵呵地說。
夏至也笑:“人家認識我們是誰啊。那還不是看着月來哥你們錢家嗎。”
錢月來笑:“沒見過面,那不等於沒聽說過。”然後又誇那個男人,“是個爺們,說實話,我們家裡沒合適的,要不然,我們都樂意跟他做親。”
夏家人開口了,錢月來一家子那可是用足了心思的。
“月來哥,我就不謝你了。就讓臘月給你做雙鞋吧。”夏至就說,還朝臘月眨了眨眼睛。
臘月本來還沒什麼,一聽夏至這麼說,她臉上立刻就紅了。“這咋推我身上了。”
“不推你身上推誰身上啊。我不說,你就不給月來哥做鞋啦。再者說了,我是你姐,我還是你倆的媒人,我說話不算?”夏至故意兇巴巴地說。
臘月的臉上更紅了,扭身就回西廂房去了。
衆人就是一陣鬨笑。
錢月來也跟着笑,笑的跟剛吃了蜂蜜似的。
“我臘月姐害臊啦。”陳杏兒嚷嚷了一句,就去追臘月了。
他們這麼熱熱鬧鬧的,東廂房就夏柱和小夏楊在旁邊,五月和七月都在東廂房裡沒出來,反倒是郭玉環跟着夏二嬸幫着夏老太太張羅飯菜。
夏家人人都知道五月的心病,所以都只當沒有這回事。五月比臘月大,大概這一兩年就會出嫁,以後大家見面的時候就少了,沒什麼好尷尬的。
晌午吃飯,五月沒到上房來,七月也陪着五月。田氏倒是過來了,不過也沒在後院吃。夏老太太只得盛出兩份飯菜來,一份送到東廂房,一份送去了前院。
“奶,就你慣她們的毛病。要我,不來就別吃。”夏至偷偷跟夏老太太說。
夏老太太嘆氣:“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十六啊,你往後要是嫁個大戶人家,人口多的,你也不能憑着你的性子來。這東一窩西一塊的,哪處你都得照應到了。一個不到,不知道人家說你啥。”
夏老太太之所以這樣,一方面是性格的原因。夏老太太並不是個強勢的人。另外還是因爲繼室的身份。
夏至說這話,也就是爲了夏老太太抱不平。雖然夏老太太不會改變自己的做飯,可有人能看到她的苦和周到,她心裡也就舒服多了。
吃過了飯,夏至就又往前院來。
大丫已經做出了選擇。她選擇的是第二戶人家,也就是嫁過去做填房。這正在夏至的意料之中。
“大丫姐,你決定好了,不反悔了吧?”夏至還是盯準了一句。
“不反悔。”大丫抿了抿嘴,“夏至,我不像你。我、我窮怕了。我就是相中他們家過的好了。做填房我也樂意。”
其實,在夏至說出兩家的條件的時候,大丫就已經做了決定。不過她怕夏至笑話她貪財,所以當時矜矜持持地不肯說,還想着田氏和二丫能替她做這個主。
不過,到了最後,還是大丫自己拿的主意。拿了主意之後,大丫反而輕鬆了,也不怕人笑了。所以,她纔跟夏至說了這一番話。
這就是以攻爲守,田氏經常用這樣的手段。
“大丫姐你想多了。你稀罕啥不稀罕啥,那都是你的事。”夏至淡淡地說。
既然大丫已經選好了,夏至就要帶大丫上後院去。“好歹行個禮,說句話。爲你這件事,人家這個年都沒過好,就四處張羅了。”
大丫有些害臊,但也知道夏至說的對,她躲不過去。因此,就由田氏和二丫陪着,大傢伙一起到了後院。
夏至帶了大丫來,夏老爺子就知道事情是說成了。
在夏至的引領下,大丫給錢家老爺子和錢月來都行了禮,還簡單地說了兩句感激的話。
“你樂意就行。別看咱們忙活了這麼多天,你要是不樂意,那咱就接着尋摸。”錢家老爺子的話說的非常大氣。
大傢伙一塊說了幾句話,就把迎親的日子也給定下來了。田氏着急跟夏秀才去府城,聘大丫的日子就定在了初八。
爲了這個,夏秀才還得立刻給李山長寫信再多要幾天的假期。畢竟是田氏的侄女,總不能他們兩口子走了,就讓夏至和後院的老兩口子給操辦。
田氏帶着大丫和二丫回前院,出門的時候她還把夏至召喚到身邊。
“十六,老錢家給你大丫姐找的就是這一家吧,那另一家是你編出來的不是?”田氏也是精明人,雖然沒有直接跟錢月來和錢家老爺子說上話,不過聽着大家的話音兒她還是猜出了真~相。
“娘,啥也瞞不過你。”夏至一笑,這就是承認了。
“你到底打的啥主意?”田氏皺眉,“編出那一套來是想幹啥?你是腦子好使,耍你大丫姐好玩,你連我也一起耍了。”
“娘,我誰都不想耍。”夏至正色地解釋,“我就是不想讓我大丫姐往後後悔。”
田氏想了想:“啥不想讓你大丫姐後悔。你就是不想讓你們老夏家還有老錢家往後落埋怨。你知道你大丫姐肯定選有錢的。”
夏至笑而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田氏看了她一會,也沒再說什麼,就回前院去了。
錢月來祖孫倆在夏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就啓程走了。夏三叔、夏三嬸,還有夏二叔和夏二嬸也忙過來跟老兩口打了招呼,然後就各自去老丈人家串門了。
夏二叔和夏二嬸只帶了夏柱。夏三叔和夏三嬸則是把臘月、小夏林還有陳杏兒都帶上了。夏三叔趕的是自家的車,夏二叔和夏二嬸想借毛驢騎,夏老爺子沒答應,讓他們自己去想辦法。
“有車就搭車,沒車你們樂意僱車就僱車,反正你們手裡有錢。不樂意僱車,你倆就走着去。”夏老爺子沒對二兒子客氣。
他這樣,夏二叔反而沒脾氣。雖然夏二嬸嘟嘟囔囔地說夏老爺子偏心,兩口子還是抱着夏楊走了。
夏至就和夏秀才、田氏到後院來,跟夏老爺子商量聘大丫的事。
這次夏秀才和田氏去靠山屯兒,就跟田老頭說了,聘大丫是沒有彩禮可收的。田老頭那邊當然也不可能給大丫準備嫁妝。
窮苦人家,定媳婦聘閨女唷時候沒那麼多講究,沒彩禮和嫁妝照樣成親生子繁衍生息。但夏老爺子的意思,不能讓大丫光身兒走。
夏至就做了決定。
兩個箱子,再加上一對瓶子一個小座鏡,另外再給大丫添兩套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