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王氏罵了孫蘭兒一頓,覺得心裡頭更加舒坦,這才擡着下巴吩咐孫蘭兒:“給我煮倆雞蛋,再去摘一籃子豆角,用一勺豬油給你爹和你兄弟燉了。燉的爛糊點兒。”
孫蘭兒得了吩咐,立刻答應了一聲是,就提了籃子去園子裡摘豆角了。
隔壁夏家的院子裡,田氏被夏秀才哄了半天,情緒終於安定下來。夏至幾個孩子都跑西屋去說話了,田氏也終於想起被她支出去的兩個侄女。田氏就到外屋門口招呼了一聲。
大丫和二丫聽見田氏的召喚,兩個人連忙用袖子把臉擦了擦,然後快步走到田氏的跟前。田氏已經洗過了臉,不過沒有另外塗抹脂粉,大丫和二丫都在田氏的臉上看到的明顯的哭過的痕跡。
田氏應該是想遮掩也遮掩不了,乾脆就這樣了。
大丫和二丫頭垂首帖耳地:“姑。”
“嗯。”田氏看兩個侄女乖順聽話的樣子,心裡略微熨帖了一些,“回屋來吧。”
這麼說着話,田氏就走在了前頭。大丫和二丫跟着田氏進了屋子了。夏秀才正在炕上坐着,見她們進來,就笑着招呼了一聲:“大丫,二丫。到這就跟在你們自己家一樣,別拘束。有啥事,就跟你姑說。”
姐妹兩個看着夏秀才的笑臉,都覺得心中一暖。她們由衷地喊了一身姑父。大丫還很恭順地跟夏秀才說話。
“我們倆給姑和姑父添麻煩了。我和二丫要是有啥做的不到的,姑和姑父就跟說自己家孩子一樣,那纔是對我們姐倆好。”這句話還是江氏教給她們的。
“倆孩子挺懂事。”夏秀才笑了笑,跟田氏誇了大丫和二丫一句。
“她們倆還挺聽說的。”田氏就說道,意思是說大丫和二丫很聽話。她此刻說這樣的話出來,語氣就有些異樣。夏秀才知道,田氏這是暗指自家的幾個孩子不聽話了。
夏秀才什麼也沒說,只是笑了笑。
大丫和二丫都覺得姑父夏秀才笑的很好看。在他們家裡,是沒人給他們笑臉的。田老頭和田王氏都是常年陰沉着臉,他們的笑容只會給她們的兄弟大寶和她們的爹田大舅。田大舅從來就不大注意她們,很多時候她們都覺得她們在田大舅的眼睛裡是不存在的。
至於真心心疼她們的江氏,則是因爲被生活的重擔和憂慮,根本就很少笑。當然了,她們還有一個哥哥大寶。田大寶倒是經常笑,但是那笑容對她們完全沒有意義。
能夠笑的這麼溫和,笑的這麼好看,她們只知道一個人,那就是她們的姑父夏秀才了。即便是對着她們,夏秀才也總是帶着這樣溫和、好看的笑容。
她們的姑田氏,可真是一個有福氣的女人。
姐妹倆一個十四,一個十二,對於未來的生活她們不是沒有幻想的。她們知道,她們總是要嫁人的。她們沒有想過要嫁到大富之家,也沒有想過要嫁到大貴之家。如果能夠像她們姑那樣,嫁給夏姑父這樣一個人,那這輩子就沒白做一回人。
姐妹倆私底下,就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這是她們的母親江氏也不知道的秘密。
“倆孩子還沒吃飯,趕緊張羅吃晚飯吧。”夏秀才就跟田氏說道。
田氏也知道該張羅晚飯了。她們在靠山屯兒只吃了早飯,然後趕着晌午回來的。即便是她們過了晌午再回來,田家也不會準備晌午飯。這是田家待客的規矩了。雖然這些年來,田家的客人也只有她們這一份。
大丫和二丫餓不餓的田氏不知道,她是餓了。不像大丫和二丫在田家已經習慣了吃兩頓飯,田氏嫁進夏家這麼多年,早就習慣了一日三餐。
“我還不知道張羅吃飯啊。”田氏這麼答應了一聲,目光卻朝西屋的方向看了過去。結果她就看見夏至、夏橋、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從西屋出來,又往後面去了。
田氏氣不打一處來。“這是又上後院吃去了?!好,咱還省下了不少口糧。”嘴裡這麼氣憤憤地說,田氏心裡並不願意讓幾個孩子上後院去吃。
要不是幾個孩子跟後院走的越來越近,被夏老爺子攛掇着膽子越來越大,也不會有現在這些事了。
“應該不會。”夏秀才卻說,“她們要是上後院去吃,肯定得給咱們留話。”不管田氏怎麼說,夏秀才都很堅信這一點。
幾個孩子雖然年紀小,而且也不大聽話了,但是說話做事卻都很靠得住。看她們在靠山屯兒多氣憤,可最後臨走的時候還沒忘記請人給他們捎了信兒。
“都跑了,是讓我一個人做飯呢!”田氏就又說道,依舊有些氣鼓鼓的,但是卻沒有提高聲音。
大丫和二丫都趕忙說:“姑,我們會做飯,我們啥都會幹。姑,你分派我們,我們燒火做飯。”
田氏看了看兩個侄女:“大丫、二丫,你們來姑家,是客人咧。”田氏這句話語氣雖然溫和,但其實並沒有多少誠意。
大丫和二丫趕忙都說她們不是客人。“在家裡我們也啥都幹。姑你怕我們幹不好,你就在旁邊看着。姑多教教我們,我們出息了,往後孝敬姑和姑父。”
後面這句話,依舊是江氏教給她們的。
田氏這才笑了笑,跟夏秀才說兩個侄女不僅懂事,還都孝順。“咱對誰好,誰能不記着啊。我們老田家,可都知恩咧。”
夏秀才自然不會反駁田氏的話,就笑着點頭。
田氏這才帶着大丫和二丫往堂屋去做飯去了。
夏秀才見田氏照常料理家務,心中就是一寬。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覺得這一次的家庭風~波算是過去了。
其實,這樣的結果,也還不錯。夏秀才坐在炕沿上默默地想着,除了田氏有些不好過之外。可現在田氏也好了。
往後再不用到田家去了。
田家是用他親生閨女換的大瓦房啊。夏秀才相信田氏是被田老頭和田王氏給哄騙了,但是田老頭和田王氏……
夏秀才也無法原諒他們。
他第一次見到他們的時候就不喜歡了。但他沒有表露出來,而是將這種不喜歡都轉化爲了對田氏的疼愛。他知道,田氏有這樣的爹孃,在孃家一定過的不容易。
現在,能夠不用再去見他們,哪怕田氏依舊將他的錢貼補過去。錢財是身外物,他要的是田氏開心。
……
此刻,夏至幾個正在後院,夏至將剛纔跟田氏的談判結果都跟夏老爺子說了。夏老爺子很高興。他還叮囑夏至,讓她慢慢來。
“你爹那幾個錢,你們就當他沒有賺吧。家裡要是缺少啥,你們就上後院來。我和你奶帶着你老叔,我們啥都用的少。”
“爺,我們不用你貼補。”夏至立刻就笑着說道,“有家裡頭這些出產,我們就能過的挺好。”
“嗯,嗯。”夏老爺子連連點頭,“我知道,我們十六會過日子。你哥和你弟弟就交給你了,讓他們都聽你的。他們敢不聽,也來找我。”
夏老爺子這麼說着,就笑呵呵地看着兄妹三個。
小樹兒立刻表態,說他肯定啥都聽夏至的。
夏橋也跟着說道:“我也聽十六的。十六會過日子,比我腦子好使。聽十六的沒錯。往後我就帶頭幹活。田裡的事都交給我。”
“哥你一個人幹不過來。我和小樹兒肯定得幫忙。我還打算農忙的時候請短工。”夏至就說。
“可以請短工。”夏老爺子立刻就說道。
夏橋本來想說不請短工,能省幾個錢是幾個錢,畢竟他們以後用錢的地方還挺多。但聽夏老爺子也贊同,他就什麼都不說了。
“十六啊,”夏老爺子又跟夏至商量,“你爹那個脾氣太綿~軟了,他還不會過日子。往後啊,還得你多上點兒心。”
這是讓夏至別光顧着自己兄妹幾個過好了,就完全不理夏秀才了。
“爺,我能管的肯定管。”夏至就說道,然後她就瞧了夏老爺子一眼,“爺,你對我爹太溺愛了。”
“啊!”夏老爺子一愣,半晌沒說出話來。
夏老爺子忍不住要笑,忙就扭過身去,不讓夏老爺子看見她的笑臉。
夏老爺子坐在那琢磨了半天,最後啥話也沒說。
夏至瞧夏老爺子的樣子,應該是很認真地在琢磨她說的話。她暗自笑了笑,就從上房屋裡出來了。
夏老太太就追了出來。“十六啊,晚飯還是在這吃吧。晌午做的菜多,還沒吃完。”
“奶,我們晚飯回家去吃。改天再來這吃吧。”夏至就說道。
夏老太太就知道夏至有打算,也沒勉強她。“往後要是不樂意做飯了啥的,就上後院吃來。啥時候都行。我這成天在家也沒啥別的事,我樂意做飯。”
“我知道了。奶你回去吧。”夏至笑了笑。
等夏老太太回屋子裡去了,夏老爺子默不作聲地出來了。夏至瞧着夏老爺子的樣子,就知道他有話要說,所以也沒急着往前院去。
夏老爺子猶猶豫豫地,最後還是走到了夏至的身邊。
“你爹……他親孃沒的早。哎。你爹他小時候就懂事兒,啥都讓着你二叔。我心疼他啊。他念書好。”夏老爺子說着話,就在東廂房門口的一個板凳上坐了下來。
夏至趕忙跟着一起坐了。
難得夏老爺子肯說說以前的事,自我剖析一下他對夏秀才的感情。夏老爺子這個人,夏至對他存着敬意,很主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夏老爺子他會自省。
“人都說我偏疼你老叔。其實,我最心疼的還是你爹。你爹他是沒孃的孩兒啊。沒孃兒的孩兒苦。”所以他纔會對田氏那麼容忍,其實都是爲了親生兒子夏秀才。
夏老爺子說着,就動了感情,眼圈都有些紅了。他絮絮地跟夏至說起夏秀才小時候的事。夏秀才小時候就文質彬彬,而且特別懂事,能爲別人着想。
就是夏至聽着,也覺得夏秀才很可人疼。
雖然夏秀才現在已經人到中年,而且膝下兒女成行,但是在夏老爺子的眼睛裡,恐怕還是將他看做是小時候那個沒了親孃的,懂事貼心又可人疼的小男孩。
聽了夏老爺子的話,夏至只能感慨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以前我還巴望着他再進一步,光宗耀祖。現在我也沒這個想頭了,就盼着他能過的舒心安樂。”最後,夏老爺子嘆息着說了這麼一句。
“爺,我會盡力照應我爹的。”夏至就說道。
“好,好孩子。”夏老爺子欣慰地摸了摸夏至的發頂。
夏至辭別了夏老爺子,也沒回前院。她繞到下坎,就坐在樹下乘涼。夏橋說她會過日子,其實夏橋自己纔是個過日子的人。這不剛回來,心情還不大好呢,就惦記着田裡的麥子了。
夏橋帶着小樹兒下地去看麥子了,夏至也不打算回家。她知道田氏應該在做飯了,她就是不想這個時候回去。
她想知道,她不在的情況下,完全由田氏做主,田氏會做什麼飯菜招待孃家的兩個侄女。不說大丫和二丫還要在她家住多久,這一頓飯,田氏會怎麼安排呢?
夏至正琢磨着,就聽見有人叫她。她趕忙回頭,就看見孫蘭兒正站在隔壁院子的豆角架旁邊,手裡提着個籃子。
“蘭子姐。”夏至叫了一聲。
孫蘭兒就朝自家上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放下籃子,飛快地推開籬笆門走了出來。
“十六,你回來了!”孫蘭兒走到夏至跟前兒,滿臉都是笑。
“晌午的時候就回來了。”夏至笑着告訴孫蘭兒,因爲帶了錢月來回來,她一直沒抽~出時間來找孫蘭兒了。
“我知道,就是那個跟五月相看過的錢月來,是不?”
“就是他。”夏至笑着點頭。
若是放在平時,孫蘭兒的好奇心一定會促使她再問一句關於錢月來的事,但現在她又更爲關切的話題。
“你~娘把她倆侄女帶回來了是不?”孫蘭兒問夏至。
“是啊,蘭子姐,你看見她倆了?”
“沒有。”孫蘭兒搖頭,然後壓低了聲音,“我娘聽見她們倆在牆根說話了。”
夏至瞧着孫蘭兒的神色有異,也壓低了聲音問:“她們倆都說啥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