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捨得李夏嗎?這個問題她也問過自己。現在的答案卻很簡單,不捨得也要舍。夏至把意思跟九姑太太說了,九姑太太磨破了嘴皮子,把能說的話都說了。她在寧華堂一直待到傍晚,可夏至一點兒都沒有動搖。
九姑太太無法,只得告辭走了。不過她臨走的時候也說了,她還會繼續來。
“你這事辦不好,我的婚期也往後拖。”意思是什麼時候夏至不再退親了,她再跟劉先生成親。
“九姑,你何必這樣。”夏至無奈。
不過無奈歸無奈,夏至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
接連幾天,寧華堂的人就沒有斷過。老翰林和翰林夫人,田齊和夫人姜氏,還有田家大太太、田括和李五娘都來勸夏至。到最後,夏至自己這邊的人也聽到了風聲。
何冰兒那件事自然沒人敢往外說,夏大姑來勸夏至的時候也並不知道具體的緣由。夏大姑只是勸夏至說李夏難得。
“老話說的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人。這幾年李夏待你咋樣,大姑都看在眼睛裡了。就是他啥也沒有,就憑他那份心思,十六你就不該放手。”
夏大姑並沒有打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應該是事先得到過暗示。她也把這一層意思跟夏至說了。她來勸夏至並不是因爲誰讓她來的,而是她覺得自己該來。
“可成親不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兒……”夏至就說,“我不圖他的家世,也不圖他的銀錢,可我想過順心的日子。”
至於什麼情比金堅,悲悲切切忍受各種磨難那樣的橋段,看看戲裡面演的就好了,現實生活中還是有多遠躲多遠。
夏至要退親,夏秀才自然也知道了。李夏應該是把事情都跟夏秀才說了,所以夏秀才也來勸夏至。
“誰人沒錯,李夏是清白的。十六,這是你終身的大事,千萬不要任性。你把這口氣嚥下去,以後跟李夏過日子,李夏肯定不能對不起你。……你公公婆婆那兒,往後也得讓你三分。”
夏秀才說話就透出幾分意思來,應該是李山長也找過他了。
對於這件事夏秀才並沒有瞞着夏至。
“山長跟我說了半天的話,這畢竟……也沒成真,你婆婆挺後悔的,都病的起不來身了。李夏可憐巴巴的。”到最後,夏秀才還跟夏至絮叨說李山長對他,對夏家有恩。
多虧李山長的賞識和罩住,夏秀才才能一直在書院裡教書。
以夏秀才的性格,這可以說是最適合他做的事。
“有恩咱們就報恩好了。親事是另外一回事。”夏至就說,“爹,這事你別管了。你就給我寫退親的文書吧。反正他們送來的定禮我都沒動,原樣送回去也不麻煩。”
夏秀才看夏至這個架勢,是真的要退親。
這天,九姑太太帶着月牙兒又來勸夏至。
“……你心裡可能是膈應,這個我們大傢伙都能理解。”九姑太太跟夏至說,“你婆婆他們也商量了,往後你跟李夏成了親,只要你們四十歲前生兒育女,就你們小兩口,誰也不會給你們塞人……”
九姑太太瞧着夏至似乎並不動心,她就笑了笑:“就你跟李夏,李夏肯定沒那樣的心思。現在你婆婆開了口了,你們往後也省心,省不少麻煩呢。”
田夫人那邊的人來勸夏至,一開始都只是說何冰兒這件事,到後來他們每次來,都會給夏至允諾一些什麼,比如說聘禮方面,田夫人要將自己的什麼買賣和莊田給夏至之類的。
但夏至還是不爲所動。
出了正月,大興莊來人了。
夏老爺子、夏老太太、夏橋、夏三叔都來了,田氏也跟了來。
“他們別人也想來。我沒讓他們來,亂哄哄的,往後啥時候來都行。”夏老太太跟夏至說,她還給夏至帶來一件新衣裳,說是孫蘭兒剛給夏至做的。“你蘭子姐也要來,我也沒讓她來,這來來回回,她這第一胎,可得小心點兒。等她坐穩當了,再讓你哥帶她來看你。”
大家見面,先是親~親熱熱地說了些家常。
夏老爺子一直沒開口,還滿臉的嚴肅。
還是田氏第一個提到正題。
“我們都知道了。夏至,你鬧的對。你就該再往大鬧騰……”田氏還要往下說,卻被夏老爺子給狠狠地瞪了一眼。
田氏抿了抿嘴,就去看夏至。
“娘,你先好好歇會。”夏至就說。
田氏就不說話了,但看她的樣子這只是暫時的,她準備了很多話要跟夏至說。
“十六啊,那事我們都知道了。”夏老爺子這纔開口,“人這一輩子,誰也沒有一帆風順,一點兒溝坎兒都遇不着的。十六,你一直就是個大氣、能容人的孩子。爺給你說,量大福大。這事你就讓它過去。你公公婆婆都是正經人。李夏難得啊。”
夏老爺子跟夏至說了許多的話,主要的意思還是讓夏至不要退親。
這件事裡,夏老爺子甚至不考慮定親對大家的影響不好了。他主要說李夏難得,天下就再也找不到李夏這麼中他意,對夏至這麼好的男人來了。再有一件,夏老爺子覺得李山長很值得人尊重。
對於田夫人,夏老爺子倒是沒多說什麼,只是說田夫人肯定也有爲難的地方,而且當家事多,多少總有疏忽。
夏至很耐心地聽夏老爺子的話,不過自己卻沒有表態。等夏老爺子說完了,她就說時辰不早,讓廚房擺上了飯來。
不管事情多急,人總得先吃飯。
吃過了飯,夏老爺子就明白他是沒說通夏至。
勸說夏至的任務就落到了田氏和夏老太太的身上。
沒有男人在場,女人之間說話就沒了那麼多的顧忌。夏老太太和田氏都低聲問夏至,何冰兒和李夏之間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
“沒有。”夏至就說。
這一點她還是很肯定的,畢竟她當時就在現場。
夏老太太和田氏都鬆了一口氣。
“那就不算啥大事。”夏老太太說,她勸夏至,“十六,你年紀小,眼睛裡不揉沙子。等你往後長大了,慢慢的你就明白了。”
夏老太太的意思還是說李夏難得。
田氏說話更爲直接:“……退親幹啥,退親你還能找到更好的?現在你手裡拿着他們的短兒,往後你嫁過去,他們都得讓着你,你說啥是啥。你傻了要退親。”
但是,夏至還是要退親。
她真要決定的事,夏家衆人不能夠強扭着她。
李夏已經是書院住了快一個月了。
田夫人那邊終於有了動靜。
這天,夏至正在花園裡逗大青玩,小樹兒和小黑魚兒今天休沐,也在一邊陪着。外面就有小丫頭跑來稟報,說是李家來人了。
“是誰來了?”夏至就問,一點兒都沒放在心上。
“李山長和夫人都來了。”小丫頭就回答。
事情發生之後,田夫人一直臥病,夏至則是故意迴避李山長,所以大家已經很多天沒有見面了。
這兩人來了,夏至不能避而不見。她就讓小樹兒和小黑魚兒帶着大青玩,自己回來準備換衣裳。
不過夏至剛從走出月亮門,就看見院子裡已經站了李家的人,上房中還傳來李山長、田夫人的說話聲。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已經將人給接進來了。
夏至進了屋。她第一眼就看見了李夏。
這些天,夏至一直拒絕跟李夏見面。但奈何她身邊的人心裡都向着李夏,還是她發了狠話,李夏怕她生氣,所以不敢像過去那樣總來見她。
李夏看見夏至進來,忙就起身迎過來。“十六!”李夏還像過去一樣招呼夏至,一雙眼睛就落在夏至臉上根本挪不開。
夏至沒吭聲,只繞過李夏,上前給李山長和田夫人行禮。
李山長沒什麼變化,田夫人的變化不小。
田夫人是真的病了一場,不過這場病心病大於身體上的病症。這些天過去,田夫人消瘦了許多,原本鴉翅般的鬢邊竟然明顯有了白髮。
夏至不由得心中一動。
田夫人這新添的白髮,是何冰兒給的,可不是她。
“你這孩子快起來,都是一家人,還客氣什麼的。”李山長就說,還示意讓李夏扶夏至起來。
李夏巴不得的,忙就上前來扶夏至。
夏至不着痕跡地躲開了李夏的手,然後就坐到田氏的身邊,離着李夏遠遠的。
李山長暗自嘆氣,然後誠懇地說:“我們這次是來賠禮的。”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都忙說不敢當。
“有什麼不敢當的,這是應該的。”李山長就說,“本來我們應該早點兒來的……”說到這裡,李山長就頓住了,一面給田夫人使了眼色。
田夫人的眼神就有些晦澀。
能請的人都請了,可都沒說動夏至。夏老爺子一家都來了,也沒有讓夏至改變主意。田夫人雖然臥病,但這些事情她都一清二楚。她更特別關注了李夏和夏至之間的相處。到最後她不得不承認,夏至這次是認真的。
田夫人不能讓李夏和夏至退親。
首先,李夏第一個不答應。如果夏至真的跟李夏退親了,李夏肯定會不快樂,其餘會有怎樣的發應,田夫人不敢去想。
再有,即便是事情瞞的再緊,一旦夏至退親,何冰兒的事還是會被翻出來。之前她收留、高待何冰兒已經讓族中很多人不滿,再有這件事,那些人可就有了充分的理由找她算賬。
事情的牽扯實在是太大了,田夫人自忖不能承擔那樣的後果。
而且,這些天她自己也沒少想這前前後後的事。
夏至對於李家、對於李夏都是極好的媳婦。捫心自問,夏至對她也是沒有可挑剔的。尤其是在處理何冰兒這件事上,夏至佔了先手,但她的處置手段無疑是對李夏、對李家、對她最有利的。
當時夏至完全可以採取別的手段,鬧大了,不僅毀了李夏的前程,還能毀了李家的名譽和她的威信體面。夏至還可以只保護李夏和李家,卻利用何冰兒這件事只針對她。以夏至當時處理事情的鎮定和果斷,夏至完全有這樣的能力。
可夏至並沒有那樣做。
這一點上,田夫人知道自己是欠了夏至的一個極大的人情。
這個人情,她沒法還,夏至不會讓她還。
田夫人沉默不語,旁邊的李山長就乾咳了兩聲。田夫人這纔回過神來,這個時候,她的面上已經帶了笑容,眼神中的晦澀也已經隱去了。
能夠跟李山長一同前來,田夫人心裡早就把一切都想明白了,並且做好了準備。她得做她應該做的事。
“……十六是最難得的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是我再中意不過的兒媳婦了。……實在是顧念着亡母和亡姐的囑託,一時疏忽大意,萬萬沒有想到的事,從此我對她的心是死了。患難見真情,我最疼的應該是十六,都怪我以前豬油蒙了眼睛。”
這麼說着,田夫人就站起身要衝夏至行禮。
賠禮道歉可以,但行禮夏至真不能接受。她忙起身讓開。李夏也有眼色,立刻就上前把田夫人給扶起來了,沒讓田夫人真的福下去。
“娘,有話好好說,你這樣,十六也……”李夏匆忙之間還不忘看了夏至一眼。
衆人也都起身勸說。
田夫人不行禮了,但還是站着。她衝夏至伸出手來。
“十六,都是娘糊塗,一時大意。多虧你保全了鳳凰兒,保全了我們娘倆。娘這一輩子都不會忘了你的好。娘以後肯定待你跟親閨女一樣。十六,你能原諒娘嗎……”田夫人的態度很誠摯。
衆人也忙紛紛勸說。
田夫人暗地裡推了李夏一把。
李夏忙快步到夏至身邊:“十六,都是我不好。你要打要罵儘管拿我出氣。十六……”李夏膝蓋一軟,就要跪下了。
夏至忙拉了李夏一把,李夏當人面跪她,那成什麼樣了。
“……我只看着……公公和婆婆的面子吧……”
夏至不再提退親的事,在場衆人都鬆了一口氣。
“這可好了,不然劉先生那裡都要踏破我家的門檻了。”李山長開了一句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