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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村口的時候,就已經有在街上玩的小孩子告訴夏至,說是夏二叔從城裡回來了。夏至心裡還琢磨着,夏二叔回來的真是時候:幹活的時候他不回來,這麥子裝袋運回家了,他就回來了。
到了大門口,夏至就跳下車。小黑魚兒隨後也跳了下來,他還瞧了一眼夏至。剛纔的時間太短,叔侄倆還沒來得及說啥話。不過小黑魚兒的意思夏至是看明白了。
夏二叔回來了,有些話夏老爺子不說,小黑魚兒就要說。當然了,要小黑魚兒開口,還不如她來說。
小黑魚兒雖然聰明機靈,可畢竟年紀還小。真要論到成本大套地說事情,講道理,那還得是夏至。
夏至就朝小黑魚兒點了點頭,讓他放心。然後,夏至又跟夏三叔和錢月來說話:“三叔,月來哥,你們先搬着,我先進屋去看看。”
“去吧。”夏三叔和錢月來都點頭。
剛聽到夏二叔從府城裡回來了,錢月來小夥計還有些不自在。不過,現在他已經是該幹什麼幹什麼了,正和夏三叔一起拴住了大車,往下面搬麥子。
夏至就和小黑魚兒往上房來。兩人走在當院裡,就聽見上房屋子裡夏二叔的說話聲了。單聽那比以前在家裡中氣十足的聲音,夏至就彷彿看到了夏二叔那張得意洋洋的,時刻帶着炫耀和優越感的臉。
而夏老爺子的聲音就低沉多了。
除了夏老爺子和夏二叔,還有另外一個陌生的男聲。
看來,夏二叔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他還帶了人來。
夏至剛走進上房,夏老太太就迎了出來。“十六,小龍,你們倆回來啦?”
“嗯。”夏至點頭,還故意問了夏老太太一句,“奶,我看咱家大門口停着車,是來啥客人了?”
“是你二叔回來了。”夏老太太笑着說道,然後又略微壓低了聲音,“還帶了個人回來,說是啥朋友。”
“我二叔說啥沒?”夏至也壓低聲音問。
“就說在府城裡田監生待他咋好,他咋得煙兒抽啥的,說這老半天了。”夏老太太的聲音又低了一些。
“是誰回來啦?”這個時候,就聽見夏二叔的聲音在東屋裡問。
夏至朝夏老太太一笑,就掀門簾進了東屋。
東屋炕上坐了三個人。炕頭的那個,自然是夏老爺子,坐在夏老爺子對面,穿着一身葵花色緞子直綴的,頭上還戴了瓦楞帽的正是夏二叔。
夏二叔旁邊還有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瘦高的個子,跟夏二叔的打扮相似。
“二叔回來啦。”夏至進屋就跟夏二叔招呼道。
“啊,是十六啊。哈哈,咱們十六真是越長越水靈了。”夏二叔哈哈笑着,然後又看到了跟在夏至身邊的小黑魚兒,“小龍還是總跟十六在一塊。這倆好的,都跟一個人似的了。”
小黑魚兒可不像夏至見到夏二叔還能給個笑臉,小黑魚兒的小~臉板着,根本就沒給夏二叔好臉色。聽見夏二叔跟他說話,他也就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就沒搭理夏二叔了。
夏二叔卻是一副這小孩子被慣壞了,他不跟小孩子計較的模樣。
“十六,這是你二叔在府城的朋友。”夏老爺子很注重禮節,就讓夏至和小黑魚兒喊了跟夏二叔一起回來的男人,卻不是按照輩分稱呼的,夏老爺子讓夏至和小黑魚兒稱呼對方爲張老爺。
夏至立刻就知道,夏老爺子不太喜歡這個所謂的張老爺。
“咋就你們倆回來了?”夏二叔笑呵呵地問夏至和小黑魚兒。
“我三叔和月來哥在大門口卸車呢。”夏至就說道。
“卸車,卸啥車?”夏二叔就問。
“咱家拴了大車了。”小黑魚兒就搶着回答,“我們跟十六,三哥,我們三家一起拴的車。”
“啊……”夏二叔啊了一聲,目光飛快地在夏老爺子、夏老太太和夏至的身上掃過。“拴了車好了,拴了車好,往後幹啥活都輕省了。”然後,他立刻就問,“這是卸的啥車?剛纔從場院旁邊過,看見都是揚場的。咱家的麥子打好了送家來了?”
“那是。”依舊是小黑魚兒說話,“要是等你,那麥子都得爛在地裡。”
這句話,深得夏老爺子的心。夏二叔回來這一會的工夫,就顧着說他在府城的事了,根本就沒問麥子咋樣。夏老爺子自己就打算說這句話,但是在陌生人張老爺面前,卻總想着要給二兒子留些臉面。
現在,小兒子把這話說了,夏老爺子就舉得渾身都舒泰了許多。不過,他倒是沒說什麼,只是用意味深長的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夏二叔一眼。
夏二叔卻恍若未覺。
“麥子送回來了,好啊,好啊,聽說今年的麥子都豐收了。”這麼說着話,夏二叔就站起身,“我得去看看去。”
張老爺跟着站起身,夏老爺子略頓了頓,也下了地。這一衆人就出了屋子,走到大門口來。
夏二叔看到裝的滿滿的兩大車的麥子,立刻就眉開眼笑起來了。他還解開一個袋子,從裡面抓了一把麥粒出來看。
他自己看不不完,他還讓跟在他身邊的張老爺看。
“老張,你看看,你看看,這麥子沒啥說的吧。我那地好,十里八村的頭一份,種啥都豐收,都不用咋侍弄。”得意洋洋的樣子。
張老爺的話不多,但對麥子瞧的卻很仔細。看完了,他還抓了點兒麥粒送到嘴裡嚼了,最後才點點頭,說了兩個字不錯。
“看我三弟,這身體棒的,扛個百八十斤都不算事兒。這拴了大車還不算,還請了幫工啊。”這是看見錢月來了。
“二叔。”錢月來臉上微微紅了紅,不過他沒躲着夏二叔,而是走過來,很客氣地喊了一聲二叔。
夏二叔早就將錢月來這個人給忘了,現在錢月來走到他跟前了,他終於想起來了。“這、這後生看着面善。”
這麼一句話,他就扭開頭,不再理會錢月來,也是打算將這個話題到此爲止的意思。
可夏二叔待錢月來這個態度,卻讓夏老爺子非常惱火。人家錢月來這些天可是幫了不少忙,真心誠意的,夏二叔卻對錢月來這樣明顯輕慢的態度。
但想想夏二叔之所以跟錢月來相識的緣故,夏老爺子也不好說什麼。那樣就不僅僅是夏二叔尷尬了,錢月來估計也會不自在。
“月來哥,二叔往府城去,眼界都高了,這也就是在家裡,不然走大街上,他連我們都認不出來。月來哥,你別和他一般見識啊,我二叔他眼睛有問題。”夏至笑眯眯地跟錢月來說道。
夏至這是給自己抱不平、出氣!錢月來咧嘴一笑,啥也沒說,就又快手快腳地去卸車了。
夏二叔被夏至說的臉上訕訕的,他指着夏至,就想數落夏至幾句,結果就看到夏老爺子、小黑魚兒,甚至還有夏三叔看他的目光都頗有些不善,夏二叔嘎巴嘎巴嘴,最後還是啥沒敢說。
嘿嘿笑了兩聲,一方面顯示自己的大度,一方面也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夏二叔又笑容滿面地開口了。
“我這次回來的還真是時候,待會我回去的時候,正好把這些麥子帶上。他們孃兒幾個正想着新麥面了。田監生那,估計也沒吃到過咱們家這麼好的麥子,哈哈,哈哈。”
果然是回來要麥子的!
“你臉咋這麼大!”小黑魚兒氣鼓鼓地嗆夏二叔。
“這孩子,咋這麼說話呢。”夏二叔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
不等他再說什麼,夏至已經開口了。“二叔,你把這些麥子帶走了,那我們吃啥啊?”
比起小黑魚兒來,夏至開口,夏二叔就更加謹慎些。這些日子,他可是見識過夏至的厲害,,跟夏至說話,就帶了十分的小心。是生怕被夏至抓~住了把柄的那種小心翼翼。
“十六,你逗二叔是不。你們也有十畝地,今年不一樣豐收了,你還愁吃的?”夏二叔笑呵呵的,然後還飛快地瞥了夏老爺子一眼。
夏老爺子乾脆背起手來不說話了。他這是心裡不痛快,樂意看着小黑魚兒和夏至爲難爲難夏二叔。
“可是二叔你指的這些麥子,就是我家那十畝地的呀。”夏至也笑眯眯地說道。
“啊,啊,”夏二叔眼珠子轉了轉,似乎這纔回過味來。“誰家地裡的不一樣啊。不過你這麼說,二叔也不能跟你計較。老三,我那地裡麥子,是哪幾個口袋的,送回來沒有啊,後頭肯定還有吧。”
這是轉向夏三叔說話了。夏三叔最老實,也說不出什麼嗆人的話。夏二叔這個時候還知道柿子要撿軟的捏。
“二叔,你是啥時候回來割的麥子,我們咋都沒看見呀?”夏至立刻就露出了吃驚的表情。
夏三叔也沒理夏二叔,悶頭去跟錢月來幹活了。
夏二叔睜大了眼睛,張大了嘴,瞧瞧夏至,又將目光轉向夏老爺子。
“要你那十畝地的麥子,自己去地裡找去!”夏老爺子甩下這麼一句話,也走上前去,幫着夏三叔和錢月來卸車。
夏二叔的神氣兒整個就變了。他先是呆了片刻,然後就湊到了夏老爺子跟前,爹長爹短地說了起來。也不過是說些在府城裡頭事忙,無法脫身的話。還說他現在是給別人幹活,很多事情不由得自己做主。
夏至驚奇地發現,這個時候的夏二叔,不僅沒了方纔得意洋洋大佬倌樣,轉眼就賴賴唧唧的,彷彿是個孩子一般。而且,他的身量還奇蹟般地矮了一截。
夏二叔這算是生動地詮釋了什麼是伏低做小,什麼是撒嬌撒癡。
夏至有某種預感,夏老爺子對二兒子的惱怒,恐怕是支持不久的。
果然,漸漸地,夏老爺子的神色就緩和了下來。不過,他還是在數落夏二叔。
“你回不來,不能讓人說一聲?託人給你捎了好幾回信兒了,你一點兒迴音都沒有。要不是知道你沒事兒,要不是我這走不開,我都要進府城去找你了!”夏老爺子的語氣很嚴厲,但只要有眼睛耳朵的人就能察覺到,這嚴厲的語氣中,隱藏的還是濃濃的關切。
“爹,我那時候不在府城,監生老爺派遣我去桐城辦差事。那敗家老孃兒們也不知道找人去告訴我一聲兒。我這剛回來,她纔想起來說,還說怕麥子都爛在地裡了,一家子可就啥也沒得吃了……”
“我當時就說她。我跟她說,家裡有咱爹,有咱兄弟,就算咱不回去,那麥子咱爹和咱兄弟也能給好好收回家裡。咱家可不像那些吃吵鵝斗的人家。我就跟她說,等回去,讓她擎等着吃新麥面吧。誰讓咱家風氣好,咱有好爹好娘好兄弟……嘿嘿,嘿嘿……”
夏老爺子雖然還板着臉,但似乎已經不怎麼生氣了。
夏至暗中給夏二叔點了三十二個贊。夏二叔這是知道夏老爺子的癢處在哪裡,句句話都是衝着夏老爺子的喜好去的。
“……下了雨,多虧你兄弟,還有十六,大橋他們……”夏老爺子就跟夏二叔說起這收割麥子的艱辛,還有一家子的辛苦。他沒說自己,只說夏二叔這麥子之所以能夠收回來,多虧了夏三叔一家,還有夏至一家。
“我就知道。”夏二叔立刻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他還衝夏二叔和夏至抱拳,“我做哥的,做叔的這裡給你們行禮了。我這心裡啊,真是暖和……”
夏三叔被夏二叔逼近到跟前這麼打躬作揖的,臉上立刻就紅了。他吶吶地開口:“不用,二哥你不用這樣,都是自家兄弟……”
“對,都是自家兄弟,那是沒話說的。你嫂子還是你侄子侄女能吃上新麥面,不能忘記了你這當叔的好。”
夏三叔只是吶吶地說着不用,再也沒有別的話了。
夏至微微挑眉,輕輕地哼了一聲。
夏二叔又忙過來跟夏至說感激的話,又說了許多好話,反正好話也不要錢。
夏至瞧瞧夏老爺子,知道他早已經鬆動了。估計一會再教訓教訓夏二叔,也就讓夏二叔將麥子給帶走了。再看看夏三叔,夏三叔剛纔已經讓夏二叔的話給逼住了,也不會阻攔夏二叔的。
不過,夏至可不會讓夏二叔這麼容易就把麥子拿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