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尾聲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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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夫人親切地勸慰了何冰兒半晌,兩人之間似乎更加親密了。最後,田夫人還說了夏至幾句。
“你冰兒妹子身子素來較弱,又遇到這樣不幸的事。你啊,也是太粗糙了些……”田夫人還意味深長地看了夏至一眼。
夏至也不生氣,也沒往心裡去。她自己還常說自己是鄉下丫頭,粗糙正是她的本色。
“夫人知道我,我確實不大細心。”夏至就笑着說。
她態度好,田夫人也不能拿她怎樣,反而又說粗糙也有粗糙的好處。
“你往後有空時常過來陪着你冰兒妹子說說話,帶她出去逛逛,讓你冰兒妹子也高興些。”
夏至的年紀並不比何冰兒大。但是她跟李夏定了親,就隨着李夏,何冰兒就得稱呼她做姐姐了。
夏至痛快地點頭應了,何冰兒卻連連說不敢,還貌似偷偷地,其實是很明顯地用小心翼翼加上膽怯的目光瞟夏至,彷彿她跟了夏至出去,就會被夏至給狠狠地欺負似的。
等夏至跟田夫人告辭從上房出來,就有人跟了她一起出來。到了沒人處,幾個小姑娘都紛紛爲夏至抱屈。
“嫂子說的又沒什麼不對。當初她多樂意嫁過去,做尚書府的兒媳婦。現在纔剛剛沒了丈夫,就不許人叫她年夫人了?!這是什麼道理!”
“……平時最會拿腔作勢的,看着比咱們都像大家閨秀,可這般不守婦道的,咱們從心裡看不起她!”
還有人埋怨田夫人,說田夫人太寵何冰兒了。
“說句不好聽的,她姓何,還是年家的媳婦,並不是無家可歸。這大過年的投奔了來,咱們收留着她,她自己也該懂事兒些,就不知道忌諱,這府裡也就是沒有老人家,不然還讓她給方了……”
何冰兒這種身份就算是躲到李家來,也應該深居簡出,不該還在熱孝裡,就大大咧咧地總是出現在這種場合。
人家看着她,是笑好呢,還是不笑好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最後還得夏至寬慰她們,說都是田夫人心慈的緣故。
至於何冰兒,那是真的不懂事兒了。
“她不懂事兒,就怕她心裡的事兒比誰都多。”那個剛纔在屋子裡剛譏諷過何冰兒的小姑娘就冷笑道。
何冰兒鬧得田括和李五娘不合,李五娘一家人這個年都沒過好,大傢伙心裡深恨何冰兒。
“剛在那邊府裡鬧的人仰馬翻的,這又竄到咱們府裡頭來了。我看她就是不懷好意。我們還都算了,就是看着她眼氣,往後有她沒我,有我沒她。”小姑娘氣性不小,而且說話也挺直。她還深深地看着夏至,“我就是得給嫂子提個醒兒。她沒安好心,怕不還是要打鳳凰哥哥的主意……”
就有持重些的乾咳的讓小姑娘閉嘴,還用眼神給她示意。
小姑娘就噘~着嘴:“我說錯啥了。你們背後不是這麼說的。”
那幾個姑娘就都訕訕的。
說何冰兒不該大過年地這般給人添堵沒什麼,就是說何冰兒鬧的田括和李五娘不合,這也沒有大礙。
但是這般明明白白地說何冰兒要打李夏的主意……確實是有些……
這種話可以暗示,卻不能這般明說。
夏至只笑着說了一句童言無忌,就把這件事給揭了過去,彷彿小姑娘剛纔什麼不妥的話都沒有說一般。
從上房出來,夏至沒有立刻離開李府,而是到一處偏廳中坐了,跟着她這些未來的小姑子們說笑。她還讓跟隨伺候的人端了托盤上,給每個小姑娘發了一套點絳脣新出的鴨蛋粉、口紅和眉筆。
鴨蛋粉的主料是珍珠粉,再加上茉莉粉,不僅美白潤膚,對一般的皮膚瑕疵還有遮蓋和治療的作用,珍貴難得,點絳脣經常賣斷貨。
口紅是一套三支,用的是最精美的管裝,色號也是今年最爲流行的。
當然,這種流行也是點絳脣給帶起來的。
還有眉筆,那也是點絳脣精緻,比女孩子們通常使的要容易描畫,且顏色更加清麗。
小姑娘們頓時都高興了起來。能夠坐在田夫人這裡的,自家的條件都不會差,也都是家中嬌寵着長大的。這過年了,她們從各處長輩那裡得到的壓歲錢和好東西都不少。
但那些東西又怎麼比得了夏至送的這些更合她們的心意呢。
夏至看她們高興,自己也很歡喜。這種禮盒她定製了不少,就是準備散給親朋好友的,拿出去送禮也極爲體面實用。
小姑娘們高興,都覺得夏至大方貼心,心裡有她們。就有的紛紛表示,夏至不能時常來,她們會替夏至留心。
意思就是替夏至看着何冰兒了。
夏至不置可否。
又坐了一會,就有小丫頭進來跟夏至耳語了幾句。夏至跟衆小姑們告辭。她走到垂花門,李夏就從旁邊迴廊上走來迎住了她。
“剛我爹那兒來了個客人,我去陪了一會。”李夏是陪着夏至去見田夫人的,不過他跟田夫人請了個安就走了。
如果不是李山長那有客要他見,他早就去接夏至了。
“那你這會兒沒事了?”夏至就問。
“沒事了。”李夏笑,“我陪你去見叔公他們。”
夏至就點頭說好。
出垂花門來坐車,李夏見左右沒有外人,就低聲向夏至詢問。
夏至微微笑了笑:“是我不好了,方纔還惹得你冰兒妹妹哭了一番。”
李夏就苦了臉。何冰兒回來了,他跟夏至說的時候,夏至並沒有什麼額外的表示。兩人互相之心,夏至不會吃何冰兒的醋,也不會因爲何冰兒而疑他,這讓李夏的心中十分熨帖。
可夏至這纔剛見到何冰兒,就跟他說什麼“你冰兒妹妹”。李夏覺得這並不是什麼好苗頭。
夏至彷彿在遷怒他。
但他也不能抱怨夏至,只能生受了。
不過,解釋還是要解釋的:“什麼我的冰兒妹妹,十六你還不知道我的心!……她就是那般性子,十六你大人大量,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我總是站在你這邊的。”
最後,李夏還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田夫人讓夏至受了什麼委屈。
不等夏至說什麼,李夏就先苦着臉抱怨田夫人。
“我娘就是……哎,怎麼說,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外祖母臨終前有囑託,再一個就是我三姨媽,她們姐妹間感情特別好。她們兩人都在還好說了,可她們偏偏都沒了,我娘……現在冰兒又落到這個境地……”
夏至不說話,只是瞄着李夏。
李夏立刻表示:“那我娘對冰兒也太過寵溺了。我一會回來得給她提個醒兒,終究還是兒媳婦更親不是嗎,她老人家別再把這個給忘記了。”
跟外甥女比起來,還真不一定是媳婦更親。在這件事上,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夏至嗤笑了一聲:“夫人倒是也沒爲難我,護着她。你別亂想。”
“是我亂想嗎?”李夏且驚且喜的,然後還是表示,該提醒田夫人的還是應該提醒。
“我娘這也是爲了我大舅媽……”扶着夏至上車的時候,李夏又低聲說了這麼一句。
田夫人接手了何冰兒,田括家裡是去了隱患了,田家大太太應該是舒心不少。
田夫人這麼做,也算是比較講義氣的。爲田家大太太想想,何冰兒可把他們母子禍害的夠嗆,現在又回來繼續禍害,田家大太太顧忌着婆婆和小姑子的遺言,還得好聲好氣地待何冰兒……
設身處地爲田家大太太想想,這不是一般的憋屈了。
因爲作爲舅媽,她還跟何冰兒隔了一層,少不得還得揣摩田家大老爺的心思。
田夫人接手何冰兒,她做親姨媽的,倒是更好處置一些。
“我又沒讓你們攆走她,成本大套地跟我說這些做啥?”夏至沒給李夏好臉色。
夏至的馬車起動。李夏就屁顛屁顛地騎着馬跟在後頭,心裡一會歡喜一會憂愁。
歡喜的是夏至彷彿是有些吃醋了,這是心中看重他。憂愁的也是夏至彷彿吃醋了,遷怒他還算了,可要是夏至日積月累地從此心裡有個疙瘩,那可如何是好!
兩人到了老翰林家中。老翰林和翰林夫人見他們來了都十分高興。夏至送上孝敬,兩老也都坦然地接了。他們兒女都不在身邊,這些年夏至待他們如同至親,他們也早就將夏至當做了自己人。
李夏跟老翰林說學問,老翰林夫人就問夏至是不是從李夏娘那兒來。
夏至回答是的。
“那你估計是見着那個冰兒了吧。”老翰林夫人就問。
“見着了。”夏至點頭,就不願意多談這個話題。
老翰林夫人沉吟着,她沒有繼續問夏至。兩個人說了一會閒話,老翰林夫人突然對夏至說:“我過去跟李夏娘說說。族裡這麼多人,並不是沒有長輩,她也應該顧忌些。”
夏至忙攔着,如果老翰林夫人那麼做,田夫人就很難堪了。“夫人她也是不得已。”夏至還爲田夫人辯解了一句。因爲瞧着老翰林夫人不以爲然的樣子,她就又加了一句,“也讓李夏爲難。”
“他有什麼爲難的。”老翰林夫人就說,然後她還招呼老翰林,說老翰林也可以過去跟李山長、田夫人說說。
“……都是她的一面之詞,她就該好好地留在尚書府。如果真有什麼事,那時候再說。就算是那時候,也不該咱們李家搶在前頭。爲了她,得罪尚書,有損咱們李家子弟的前程。”
這確是正正經經的實話。
實際上,如今肯、而且能夠庇護何冰兒的也就是北鎮府的李、田兩家。
何冰兒跟來了北鎮府,不管是不是她主動的,也不管李田兩家心裡怎麼想。他們接納了何冰兒,那就是跟尚書府結下了樑子。也就是李田兩家在北方樹大根深,無人能夠撼動,而且李家朝野都有不少的門生故舊,換個人家也不敢這麼幹。
可即便是對李田兩家而言,這件事也不是小事,肯定會對子弟門生的前途有影響。
如果考慮到這一點,由老翰林和翰林夫人出面,逼着田夫人送走何冰兒,那也不是不可行的事。
而且,如果老翰林夫婦這麼做了,李氏族中大多數的人都會很贊同和滿意。
老翰林夫婦本來是不管這些雜事的。一方面是因爲夏至,他們肯定是關切了一些。另外一方面,大概也是有人到他們面前遊說過了。
老翰林夫人不是說說而已,只要夏至這邊點頭,她和老翰林就要出頭了。
夏至就看了一眼李夏。
李夏似乎是有些心動,卻還有幾分的猶豫。
不管怎樣,如果老翰林夫婦這麼做了,對田夫人的臉面和權威都是極爲不利的。
夏至略一思忖,依舊攔着老翰林夫人。
“夫人深明大義,我想她一定有萬全的安排。”夏至就說。
老翰林夫人卻不這麼認爲。她認爲田夫人是因爲親孃和親姐姐的臨終囑託,所以即便是知道干係不小,而且會招來族人的不滿,也是一意孤行地待何冰兒。
夏至輕輕地搖頭。
田夫人不忍心看着何冰兒受罪這一點夏至是相信的,但要說田夫人真能爲了何冰兒連自己兩個兒子的前程都不要了,那她可不信。
田夫人真要這麼做,不用老翰林夫婦出馬,李氏族人中肯定有人出頭。
所以夏至的意思是讓老翰林夫婦稍安勿躁,再等等。
“你這孩子,就是顧忌太多。”老翰林夫人心疼地看着夏至,“不過你儘管放心。那何冰兒要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想頭,我們先就不容她。”
夏至心中微汗,這汗不是爲了自己,而是爲了何冰兒。
何冰兒回來也沒有太久,怎麼心思就被大傢伙都給看破了。
這真是相當尷尬了。
夏至笑眯眯地看李夏。
李夏也有些汗,感覺自己像是一塊被覬覦的肥肉一般。他立刻表態,說他絕對沒有二心。
“要不,我不去書院了。我就搬來叔公這裡,正好叔公看着我讀書。”李夏還跟老翰林夫婦商量。
老翰林夫人立刻就答應了。還是夏至勸李夏,不論何冰兒,李夏這麼做,田夫人臉上肯定過不去。
“我相信李夏。”夏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