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的宮道,除卻金世禕的三個人,一同走着。
“允逸哥哥,太子殿下平日裡爲人怎麼樣?”
“太子殿下?這一應該去問世禕更好一些。不過你想,若是爲人不好,哥哥怎麼會與太子殿下那般交好?”其實,允逸很想說,太子殿下人非常的兇惡。窮兇極惡!
“那太子殿下平日裡,打誑語嗎?”
“怎得這樣問?太子殿下的身份畢竟在那裡擺着,輕易是不會胡言亂語的。怎麼了,怎得突然打聽起了太子殿下?莫非,他那會子說的姑娘是你?”可就算是你你也不能嫁入皇族啊?
“哥哥,是我。那個姑娘是我。”允姀開口了。允逸低下眼眉,抿了抿嘴。隨即便笑着一臉賤笑的看着媞媱道:“真的假的?我就說不能是媱兒,這若真是媱兒,她皇族人的身份不能嫁入宮裡不說,就這嘴皮子功夫一張口就把人懟到千里之外了,誰敢喜歡她啊,還是我們姀兒好,溫溫柔柔的。”金允逸又開始討打了。
“我現在不理會你,說完姀兒的事情再說,金允逸。”媞媱微笑的看着允逸。
“不打誑語,可分明就是瞎說。他說他尋了這麼多年,這些年我一直在煙柳巷難尋我承認。可他第一次見過便是愛答不理的樣子,第二次見他便阻礙了我和長姐在一處,第三次,就是這次了。我也沒看出來他認出來我啊!”允姀撇了撇嘴,什麼不打誑語,你們男人淨是向着男人的!
“誒,這話不能這麼說,許是這麼多年只是對她當年救的人還有些許印象,或是說今日那般便是這對父子的一齣戲了。若是皇上當場便問你,你是否願意,你若是願意總是像皇族強人所難,你若是不願意又是違背聖上旨意。那你可就爲難了。如此這般試探你,便也是看看你的意思了。”允逸正經起來,腦袋瓜子可是靈光的很。
“我倒是覺着哥哥說的在理。那日你的認親禮後,太子殿下便向我詢問了當年的事情,這麼想來,阻止你入皇族便也是這番心思了。”允姀心裡掂量了掂量,說的似乎有些道理。朦朧之際,她是記得這個少年郎的。只是想不到,這個少年郎是太子,且還一直尋她。
可到底是內心歡喜,還是全因着他是個救命恩人?
“媱兒!媱兒!”三個人聽着這背後氣喘吁吁的聲音,聞聲回頭。
“你的竹牌上,寫了誰啊。”媞媱皺了皺眉,這人真是奇怪。就這麼直接了當的問我寫了誰?
“遞的空牌子。”說不上討厭這個人,但也實在太奇怪了。
“若清,你寫了誰啊。”允逸看了看尹若清,他這麼跑過來就爲了問問媱兒寫了誰,嘖嘖嘖嘖,不簡單。
“我,我也遞的空牌子…”允逸撇了撇嘴,自己纔不信呢。
“長公主殿下,長公主殿下…”又是氣喘吁吁的,今日這是怎麼了。
“皇上叫您過去一趟呢!哎呦我這大老遠跑過來,一把老骨頭快散了,您快去吧。”皇帝內宮的貼身太監都跑來了,又是尋媞媱的?
“媱兒你今日可是搶手的很啊。”媞媱瞪了允逸一眼:“你們先回去吧,再叫車伕來接我。若是太晚我便去尋哥哥了。”說着便隨着大監去了。允逸允姀慢慢悠悠說說笑笑的走在宮道上,允逸對允姀和對媞媱可不一樣,若是允姀不進府,被自己偶然遇到,想來自己是會喜歡允姀的吧。這丫頭,和世家小姐們真的太不一樣了,雖是沉悶卻是古靈精怪的。留着尹若清在宮道上愣愣的看着媞媱的背影,想了想,追了上去。
大監前面掌着燈,媞媱在後頭跟着。只是和媞媱想的不一樣,本以爲皇父會在寢殿。
“怎得這個點了,皇父還在寧和宮?”
“是件舊事了,長公主殿下快進去吧。皇上等着您呢。”大監看着媞媱進去後,便在門外守着了。
“媱兒拜見皇父。”欲行大禮,被皇上攔下了。
明明是佛堂的寧和宮,牆上卻掛着一位女子的畫。
“坐吧,皇父只是想與你聊聊天。人老了,都說女兒是父親的小棉襖,金宇正這老東西可是有個貼心的。宮裡公主又沒幾個,沒幾個能跟我說說話的。”寧和宮的燭光暗暗的,映着皇上的背影,倒顯得孤寂落寞。
“你自四歲落水,便一直隨着醉香樓的…那位?”自己實在不知道怎麼去問媞媱這些事情。老鴇這個稱呼也是他不願意提及的。
“也不是,四歲落水本是被孃親的一位故友救起,但聽聞那位故友是爲江湖俠士,不方便處處帶着我,便送到了孃親那處。”怎得會突然關心這個問題?皇上心中明白了,媱兒當初,八成是被李遊救起了。沒有人會救了孩子送去醉香樓,更沒人送去的孩子會讓她視如己出了。
“雖說你從小長自醉香樓,你孃親卻把你姐妹二人養的很好。你可知你的孃親叫什麼?”媞媱愣了,世人都喚孃親一句老鴇或者翠香,姑娘們喚孃親一句媽媽,而自己和姀兒喚她一句孃親。她真的姓什麼叫什麼,沒聽人提起過,更沒聽孃親自己說過。
“媱兒只知道世人喚她一句翠香。”老皇帝撥弄佛珠的手突然停了,笑着搖了搖頭。翠香?翠香?書香門第的你可真是會取一個好名字來混淆視聽。
“那你是如何帶允姀回醉香樓的?”媞媱鬆了口氣,原來是替兒子問的。
那年,自己也是瞞着母親偷偷溜出煙柳巷的。那是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跑到後山,初春時節,後山開滿了花。那麼好的風景卻突然出現了一個蓬頭垢面的姑娘,衣服破破爛爛的甚多補丁。自己從來沒見過如此落魄的人。甚至看到自己的時候嘴裡都含糊不清的喊着放過我吧,便暈了過去。自己小心翼翼的,試探着試了試她還與沒有氣,說書的都是這麼說的。還有氣,可自己也纔是個這麼大的姑娘。擡眼,四下空空蕩蕩寂寥無人。自己就那麼在她身邊坐了幾個時辰守着她,生怕她在出點別的事情。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看到了一個老者帶着位少年。那少年模樣生的姣好,想來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老者餵了她幾口水,少年想將姑娘帶回家被老者拒絕了。那時候的自己還不知道宮規森嚴這個說法,更不知道馨水是不允許留住外人的。老者也只是揹着她在醉香樓的後院,便帶着少年離開了。自己與孃親住的地方是一個與醉香樓連接的獨棟,所以一直到自己離開都沒有真正的逛過醉香樓。孃親見着這孩子可憐,便決定留了下來。
“就是這樣,一直留在媱兒身邊。”皇帝心中瞭然。這允姀屬實是愛屋及烏再及烏下的產物了。
“她一直都叫金允姀?”
“不,她原來姓紅名方的。被父親母親認作女兒後,便隨了家自姓,走了金家族譜。和兄長一樣,中間是個允字。”老皇帝反反覆覆重複着紅方這個名字,是個福厚的名字。
也實在是罪過,自己竟還和金宇正開過媱兒的玩笑。她可是那…翠香的孩子啊。
“好了,實在是太晚了。你若是想回府便派人送你回去,你若是不想回府便去尋你哥哥。皇父在這裡,再坐會。”皇父似乎有故事,這座寧和宮似乎也有故事。她仔細的瞧了瞧畫上的少女,一位十四五歲的曼玲女子,總覺着眼熟。瞧了一會,便也起身福了福禮,退了出去。大監在前面掌着燈,媞媱也實在是沒想好到底是去尋哥哥還是自己回府。想着想着,便有一個人替她做了決定,是不回去都不合適的了。
“媱兒,你出來了。”這黑燈瞎火的,他一身素妝,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話委實是嚇了媞媱一跳,連着大監都差點把燈扔出去。
“你怎得還在這?”媞媱被嚇得有些惱火。
尹若清也意識到自己突然這樣可能惹得媞媱不高興了,忙解釋着:“我怕你出來的太晚,又不敢自己回去。便一直在這裡等着送你回去,你彆氣…”
媞媱被瞬間弄的沒了脾氣,自己也不能去回了人家這份心意。便隨着尹若清出宮了。只是這個人,怎麼會這麼蠢?若是這般再看不出來尹若清的心思,那便是媞媱腦袋有點問題了。就連允姀和二哥哥都沒在這裡等她,尹若清卻在這裡,況且自己與尹若清委實是見了沒有幾面,媞媱想着想着,便笑了。
“這一路上,你只知道跟在我身後,就不與我說說話?”媞媱回頭看着尹若清。
“啊,我這個人…我這個人嘴笨,怕惹你生氣了…”媞媱聳了聳肩,就讓她在後頭跟着吧。上了矯輦,尹若清也是在這麼小的空間內和她保持最遠的距離。一會撓撓頭,一會抓抓耳朵,看的媞媱在一旁偷笑。她發現,這個人,蠢之餘,還有些令人心生歡喜。他也只能令媞媱心生歡喜了,允姀一直覺着這個尹若清,只有蠢。
“那個,你到了。”尹若清掀開簾子看了看。“那個,太晚了。我就不去拜訪伯父伯母了。那個,你慢點。”看着媞媱進府的背影,尹若清放下簾子,才告訴車伕回府。夜色催更,媞媱看不出他紅到耳根子的臉。
尹若清下矯輦的時候,一張絲帕掛在窗沿。
翌日。
因得媞媱昨夜回府的委實是晚,夫人心疼,便在媞媱還未回府時就告知了竹月明日不用早起請安了。媞媱一聽倒也合自己的心意,倒頭就睡也睡到了今日的日上三竿。起來的時候,伸了個懶腰,睜開惺忪的雙眼,便看着竹月在一旁站着。
“怎麼了?”媞媱幾乎是閉着眼睛問的。摸了摸耳後,長了個面皰,還有些疼,但也沒在意。
“姑娘。二公子已經差人問了很多遍,您醒沒醒了。”竹月在一旁雙手放在胸前,雖是畢恭畢敬,卻也是萬般無奈。
“嗯?哥哥有事?”媞媱趕緊起來梳洗,打算往初林院去了。
“似乎,是沒什麼事情的。”竹月眨巴眨巴眼睛,抿了抿嘴。顯然是不知道該怎麼說。可這剛醒的媞媱腦子也不是很靈光。嗯?媞媱一臉疑問的看着竹月,怎得還聽不懂這丫頭說話了?罷了,先去請安再去初林院吧。
“竹月,同我一起去吧。”平日裡若是沒什麼別的情況,自己定是和允姀一同去的。可這會子,估計只有自己沒去請安了,再叫上允姀,多多少少又些不地道了。媞媱努着嘴想了想,就竹月陪自己去吧。竹月道了聲好,便在一旁跟着媞媱了。
“哥哥?哥哥回來了?”媞媱剛剛出了院子,就看到了世禕往祇梧院走,一臉疲憊。
“是啊,媱兒。哥哥先回去睡一會,未時再去向母親請安。父親今日估計也會回來,你若去正清和,正好和母親說一聲。”說着就打着哈欠往祇梧院走了。
媞媱點了點頭,往正廳走。
“母親。”剛一進正廳,媞媱沒看見想請安的母親,先看見的是允逸,允姀,還有尹若清。媞媱愣了一下,允逸急着問自己醒沒醒,怕就是尹若清來了吧。
“若清來了。”媞媱自顧自的坐在了一旁的軟椅上。尹若清倒只是一直看着媞媱,不說話。監介尤上走一走,就是她們現在的處境,尷尬。允姀在一旁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本來母親告訴自己今晨不用請安,想着可以多睡一會。卻被允逸叫醒了,想來是允逸實在覺着尹若清這個人沒什麼意思,才叫自己過來解解圍。可自己本身也並非什麼有趣的人啊。
“你們這是?你們在這坐多久了?”陳宇寧一臉懵的看着他們在這,爲何還有清兒這孩子。
“兩個時辰吧。”允逸玩着手裡的一根羽毛,一臉幽怨的擡頭看着母親。陳宇寧一聽,兩個時辰,也就是吃了早膳便在這坐着了。嗯?在這幹嘛呢?
“伯母,昨日送媱兒回來的晚,沒來得及向您問一句安,若清心裡過意不去,今日特地賠罪。”陳宇寧喝了口茶,看着尹若清,這孩子雖然愚鈍,嘴皮子功夫卻不輸允逸。“不必如此的,你若是想尋允逸,你們便去初林院,不必在這候着我的。”允逸哼了一聲,怎會是在專程向母親請安,分明是來尋媱兒的。
“得了,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去中正明。”說着便起身離開了。媞媱看看允姀,看看允逸,允逸看看媞媱,看看允姀,允姀看看媞媱,看看允逸,這叫什麼事。媞媱扶了扶額,自己心裡明白他此番來是幹嘛的,自己是最不能離開的了。可這一句話不說,在這大眼瞪小眼,也委實沒什麼意義。
“允逸哥哥,哥哥回來了。”只見允逸眼前一亮:“啊,世禕哥哥回來了?姀兒,一起去尋世禕吧。”說着還不忘帶上允姀。
“啊?行。”說着允姀便起身,笑着看着媞媱,和允逸離開了。媞媱看着他倆,翻了個白眼。哥哥,非常抱歉,我委實想不出來如何將金允逸支走了。今天晚上再好好睡吧…允逸去了你定睡不安穩。
良久。
坐的媞媱又開始打哈欠了,尹若清看着媞媱,終於開口了:“媱兒,昨日你落在矯輦上的帕子。”媞媱擡眼,還真是自己的絲帕,許是昨日委實太晚了,沒有注意吧。媞媱收下他遞給自己的帕子,似乎是有東西,媞媱也沒有在意,直接將帕子踹到了口袋裡。
“若清哥哥,昨日回府那麼晚,今日還起的這般早?”這一句若清哥哥叫的尹若清心裡是說不出什麼感覺,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媞媱,總想說點什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媱兒,我…”又是欲言又止。
“哥哥想說什麼?”媞媱在尹若清對面,一臉玩味的看着他。都這會子了,又怎會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只是不敢開口罷了。媞媱笑了,道;“若清哥哥回吧,昨夜回府的也晚,好生休息。等想起了要說什麼,再來不遲。”媞媱說着,便笑着起身,離開了。徒留尹若清一個人在正廳拍着腦袋懊惱。
本想着就此回祇韶院再眯會,卻突然想起來允逸和允姀去尋了哥哥,那倒不如自己去躺祇梧院一起湊湊熱鬧。可到了祇梧院,卻沒聽見允逸聒噪的聲音,自己悄默聲,躡手躡腳的看了眼,果真是沒有允逸,更沒有允姀,哥哥在裡面睡的正香。媞媱努了努嘴,算了,還是回祇韶院吧。
“這尹家公子,真是憨。”媞媱笑着看了眼竹月。
“你是不是也能看出來他想說什麼?”
“那竹月倒是沒看出來,但是瞧他那樣子,也是令人想笑。”媞媱抿着嘴,心裡連聲嘖嘖,我身旁丫頭都笑你,你說你到底是有多憨。就這樣想着,便突然想起來哥哥回府的事情還沒告訴母親,忙讓竹月去告訴母親。雖是冬天,但是日頭卻是不小,卻也是陰陰沉沉的,晃的自己直犯困,便又回祇韶院打算睡一會。
剛剛脫下外面的披風,就見着剛剛若清給自己的帕子又掉在了地上。媞媱順着一個角撿了起來,卻見着一個小東西順着帕子滾了出來。媞媱彎腰去撿,竟是一株花椒。
花椒?媞媱定睛看了許久,你倒是聰明,嘴巴不知道怎麼說,倒是知道用一株花椒來告訴我。誰也想不明白,就是這樣憨的舉動,竟也讓媞媱動心。
“長姐盯着一株花椒在做什麼。”允姀不知道什麼時候來的。
“你猜,這是誰送的。”允姀這樣一聽,竟是人送的。那便是定情之物。隨即便皺起了眉道:“不會是尹若清這個呆子吧。”卻只見得長姐笑着點了點頭。
允姀扶額:“真的是尹若清?那長姐?”允姀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將長姐的笑,看進了眼裡。
“我倒是覺着,呆呆的,挺好。”允姀皺了皺眉,眨巴眨巴眼睛,又努了努嘴,自己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乾笑了兩聲道:“長姐喜歡就好…”允姀又看着媞媱小心翼翼的將這株花椒收到了自己和盒子裡,撇了撇嘴。
兩個人又有的沒得的聊了兩句,允姀便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