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裡莫名其妙的開始操辦了起來。
與紅方而言,更奇怪的是,今年新進府的丫頭考覈多了項數據測量。
這於姑姑也怪,日日不在黹鞝院呆着了。全憑紅方盯着。
“姑娘,近來府中可是有貴人到訪?”莫不是又有什麼金府的女兒回來了?莫不是大公子,要成親了?
“父親母親的心思,是猜不透的。做好了父母親可是有獎勵的。”真的是怕走露了一點風聲,於姑姑是個藏不住事的,整日將自己關在月星院。世禕每日請安的時候會有人先行通報,媞媱避免了任何人與紅方見面的機會。除非,無可奈何。這也就是允逸不在,媞媱對他也不甚瞭解。若是允逸在府,嘴巴定是閒不住的。
金世禕知道,父母親要認一位女兒。還是某一日前來請安時無意聽到的。
世間竟也有除了媱兒可以討得父母親如此歡心的姑娘,竟可以被父母親同意認做女兒。那可就是我金世禕的妹妹了。
想做金府女兒的何其多。就是當年的葉百淺對這件事情,也是吃了閉門羹。
金氏夫婦對這件事情,不是沒有考量。那葉百淺是口口聲聲喜歡世禕要嫁進金府的。若真是成了金府的乾女兒,日日往金府跑,再出了什麼醜聞可真是貽笑大方了。淺兒那孩子不懂事,想的單純,只是想日日都可看到世禕。可是葉府那夫人呢,便也是希望自己的女兒真的成了金府的女兒。那淺兒身份本就不簡單,雖不是皇親貴胄,卻也是馨水最大的商賈之家的孩子。背後本就有商賈大鄂撐着,又何須她金家。更何況那葉夫人,雖說疼愛女兒,卻也還是希望藉着金府的名義大發名聲財。生意名聲兩不誤,哪有那麼多好事。兩個孩子若真是成了親,她再發財也不遲。若最後沒那緣分,淺兒沒了名聲豈不是更荒唐。
如此,細細思量了一夜,最終,金氏夫婦才決定拒絕。金府認女兒,那必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的,怎可草率。若是誰人都可以成爲金府女兒,那馨水怕是要亂了套的。金府的女兒怕是要氾濫成災了。
這紅方能被認可,這不也是老爺夫人考量了許久的。
一來自家女兒實在垂青。其次才能看到那姑娘自身的品質。金府每位家丁皆是腹有詩書的,那氣自然華。普通人家的子女,倒是擠破頭想被金府選中的。不收錢的讀書學習,還可以一睹金大公子的風采。可是紅方幸運,有着媞媱的垂青。
二來那紅方沒有身份背景,若是她金家女兒那就是金家女兒了,沒有任何牽絆的。
日子一天天過去,初昭院打掃的乾乾淨淨。紅方依照老爺夫人和姑娘的意思,認認真真的照着自己喜歡的樣子佈置了初昭院的每一個角落。
中秋。
此時的中秋,還沒有什麼特殊的習俗。只是也慢慢養成了擡頭看看一輪明月,想着若是闔家歡樂該有多好的情愫。
小鎮對中秋這一天,不重視,卻也不怠慢。
外出的商人,也定是要回來與家人一聚的。好在葉府那夫人腿傷未愈,不聞得最近金府有什麼事情。
今日,是媞媱起的最早的一日。是回府以後最特殊的一日。回府數月,亦是時常看望孃親,但開心和開心到底還是不一樣的。想來她是要比那小紅方還要開心的。也不顧什麼自己的梳妝,散着頭長髮便匆匆下樓去尋紅方了。紅方真的是被媞媱嚇醒的。天還未亮,黎明之際朦朦朧朧。紅方半眯着眼睛就看到散着頭長髮穿着白裙子的女人盯着她,似乎在笑,似乎在叫她。只見紅方蒙上被子開始碎碎念: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紅方此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媞媱愣了一下抿着嘴,翻了個白眼。然後就聽不到聲音了…又睡着了?便又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看了看,這都睡着了?呼…算了,怕是真的太早了。轉身坐在軟椅上小憩了一會,天開始微微亮了。許是起的真的太早了,竟也搖搖晃晃的睡着了。突然驚醒還是因爲隨着重心越來越不穩,胳膊一下便滑了下來。媞媱醒了醒神,掀起被子就將紅方拽下了牀,還沒醒神便睡眼惺忪的被摁在了梳妝鏡前。
媞媱看着梳妝鏡前的紅方,笑了。
我的方兒,終於不用再自輕自賤了。她自己挑的那幾個丫頭早已在門外候着了,聽着聲響便齊刷刷的進來,三下五除二的便給她更上了那件由她自己監工許久的襄着金絲的粉色席地長裙。這下的紅方徹底醒了。呆坐在梳妝鏡前,傻了。這是?姑娘急着將我出嫁了?
“姑娘…”還未繼續往下說,便被媞媱打斷了話語道:“別說話,呆會你就知道了。不得違抗命令。”紅方被下了死狀,只得乖乖的坐在鏡前任姑娘擺弄。金步搖,流蘇釵,媞媱小心翼翼的打開孃親送給她和自己一樣的那個紅木盒子,拿出那隻鳳凰涅槃的金釵。
“鳳凰涅槃不是給我這種人準備的,你纔是真正適合鳳凰涅槃的人。方兒。”說着便小心翼翼的給她戴上了。這下的紅方徹底不知道發生什麼了。紅方心裡琢磨:什麼叫做我纔是真正適合鳳凰涅槃的人?這是?要給我送進宮?爲什麼要送進宮啊,我哪裡惹到姑娘了?老爺夫人實在是不喜歡我了?透過鏡子看着姑娘,姑娘又是滿臉笑意。
“莫要胡思亂想。”紅方一個心急,胭脂水粉散落了一地。
“姑娘,若是紅方有什麼地方另姑娘不滿還請姑娘教導,紅方日後一定改正。萬不可…萬不可就此將紅方嫁出啊,若是嫁出,便是沒有人照顧姑娘了。”此時的紅方小臉通紅,眼睛瞪的老大,跪在地上急急的磕着頭。她不想出嫁,她更是不要出嫁,她這輩子都只做媞媱的親信,便夠了。
媞媱扶起了紅方,使勁的擺出了一個哭臉道:“我也是不捨得將你嫁出,可是母親實在給你看上了個好人家,以金府做媒,那人不會欺侮你的。快隨我來,拜別父親母親。”這下的紅方,徹底慌了。
原來趕製了許久的禮服,竟是自己的婚服。原來姑娘每日疏離我,只是爲了習慣沒有我的日子。
紅方再次認命了。
“與我並排。”媞媱自顧自在前面走着,也未回頭的喚着方兒。
“姑娘…”紅方望而生怯,不敢上前。似乎自己在後面慢慢的走,就走不到正廳,就不用請安,更不用出嫁了。
媞媱回頭看了眼太陽,還未完全升起。“快些。”這下的紅方,直接立在了原地,不動了。
媞媱搖了搖頭,哎。當真以爲我將她就這樣嫁出了。退了兩步挽住了紅方,像小時候一樣“走吧。”
終於走進了正廳,見姑娘扔不撒手。紅方低着頭,慢騰騰的一點點走進去。頭上的那支鳳凰涅槃早就失重了。還好在日出前走進了正清和。媞媱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走上前站在了母親身邊。
清晨的正廳,丫頭家丁們都在忙着佈置宴席了。
“跪下吧。”夫人先開口了。這次的老爺夫人坐上了高堂,金宇正扶了扶茶杯,吹了吹燙嘴的茶。
“老爺,夫人。若是紅方哪裡做錯了,還請老爺夫人責罰。紅方,紅方還想陪在姑娘左右,紅方不想嫁人,請老爺夫人成全!”高堂上的金宇正陳宇寧聽着是哈哈大笑。
“是誰說要將你嫁人了?這麼好的姑娘我還想讓你多陪媱兒幾年呢。叫聲母親來聽聽。”
“叫聲父親來聽聽。”金宇正放下了茶盅,緊緊的盯着堂下的孩子。
“紅方,紅方不敢。”連着就是三個響頭。
“叫出來,沒事。”老爺夫人紛紛開口。
“父…父親……”漫長的等待過後,紅方一股腦的硬着頭皮“父親,母親。”在紅方的眼中,自姑娘將自己接回府已有幾月,每日隨着姑娘請安,卻也是沒怎麼見過這對夫婦笑過的。
“好孩子,快起來。這聲父親母親叫了,以後你便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金府的小女兒了。”夫人下來扶起了紅方。一輪紅日已經全然升起了。在太陽升起那一瞬間認了親,是極好的兆頭了。仗着夫人扶着,紅方這次沒跪下去。真真是嚇掉了魂了。一身冷汗已經將這身剛上身的綢緞浸溼了。
“金家這一輩啊,像你哥哥姐姐中間都是世字音。你是我們金府認的小女兒,那理應隨了允逸哥哥的允字輩,女輩又都是女字旁。至於允逸那小子希望自己此生逍遙自在,便是沒用當年我們給他擇的字。但是父母親爲你擇了三個字,你自己看着挑一下,可好?”說着夫人便拍了拍手,三個丫頭呈上來三個字:妙,姀,姝。
“姀字,可以嗎?”紅方還是小心翼翼的問出這句話。
“好啊,當然好。姀字,儀態嫺雅,也是符合你了。那你從今往後,閨名就叫金允姀了,紅方便是小字吧。媱兒,先帶姀兒回她自己的院子。還有些時候呢,先休息會。”媞媱上前,扶着紅方離開了正廳。當站在初昭院院門口的時候,紅方纔明白了一切用意。她輕輕的推開初昭院的院門,門口站着她親自挑選的四個丫頭。齊刷刷的行了禮:見過長公主殿下,見過二小姐。聽的紅方是一個激靈。
“姑娘…”紅方轉身,不知該對媞媱說什麼。內心是感激,是惶恐,是不知所措。
“還喚姑娘嗎?你該喚我一句長姐了。”媞媱偏着頭對紅方笑着。
“長…長姐。”媞媱聽着紅方膽怯地叫着,回頭挽上了紅方的手。“方兒,這是我平素裡的心願。我不願你一輩子陪在我身邊覺着自己只是個丫頭。如今既已是我金府女兒,那便是馨水的公主了。母親爲你選的名字,以後定是要時時掛在嘴邊的,你也要習慣。我聽母親說,咱們這一輩的皇親貴胄家裡的公主,少極了。家裡這是又爲馨水添了一位公主呢,於我,於府裡,於馨水,都是一件好事。日後啊,出了門去百姓們見到你也是要喊一聲公主的,你可是得受着的。我金府認女兒本就不一般,加之今日正午還要大擺宴席向天下宣告的,那時萬不可膽怯。日後你可就是主子了,萬不可再自輕自賤了。你知道,我希望的是什麼。”
“姑…呼…長姐。多謝長姐提拔,紅方的命都是長姐救下的,如今又賜予紅方這般殊榮。長姐的恩德,紅方沒齒難忘。”說着便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媞媱知道,這是紅方鐵了心要拜的。罷了,就當作最爲丫頭的拜別禮吧。
媞媱扶起跪在地上的紅方“離着正午還有些時辰,今日實在是起的太早了,回去還可以歇息會。我也先回去了。”又朝着後面的丫頭道“昍晴,好生照顧着二小姐。”說罷便轉身回自己的院子了。多呆一會又難免紅方跪跪拜拜的,實在是不喜歡紅方這麼感謝自己的樣子。媞媱一直覺着,若是旁人遇到了暈在半山腰的紅方,也定是會救的,感謝自己沒錯,可也不至這麼多年過去還像當年一般。至於紅方現在所擁有的,她覺着那是她應得的,也不至再這般萬分感謝。媞媱想着想着便搖了搖頭,疾步回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