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天氣漸漸轉暖,金宇正出府的時候,太陽剛剛升起。
“呦,劉大人,什麼風把您吹來了。”第一個看見劉光遇的是世禕。自上次世禕對自己毫不留情面後,劉光遇才覺着這一家子都是不好惹的主。劉光遇一聽,站住了腳,撇了撇嘴,知道躲不過,笑容可掬的回頭,硬着頭皮答了句:“回公子,金大人在宮中尚有事,便派小人來傳聖旨。”
“還望劉大人,能通傳到位,聖上之意可不是誰人都能曲解的。”世禕看了他一眼,便徑自往正廳去了。
劉光遇擦了擦頭上的冷汗,呼,下次和金家人有關係的人,自己一律躲的遠遠的。
金夫人領了聖旨,可是一臉的不高興。允姀上前拿過聖旨瞧了瞧,抿了抿嘴,說高興,自己委實沒什麼期望,本來滿臉高興的媞媱看着這兩個人拉下來的臉,自己撇了撇嘴,不敢笑了。
“母親這是怎麼了。平日裡天天催着,怎得真的要成婚了母親這般不高興?”允逸雖是在一旁說着這樣的話,心裡卻也是一萬個不高興。夫人卻只是嘆了嘆氣道:“平日裡催着緊,是心裡知道你們不會立刻就離開這個家。可這聖旨一道下來,便是這姐妹二人一同出嫁。這家裡,豈不是又和原來一樣了?”這姐妹二人,倒不知說什麼好了。陳宇寧看着允逸,倒讓允逸不自在的很。母親很少這麼認真的去回答他隨口調侃的問題。隨着允逸也嘆了口氣道:“母親,姀兒和媱兒,您要是想她們了,叫他們回來便是。嫁的又不遠。是不是。”說着允逸就衝着她倆使眼色,媞媱和允姀呆呆的看着允逸,忙在一旁點着頭,附和着。允逸搖了搖頭,就是倆傻子,這樣的兩個人趕緊嫁出去是咱家的福分。不過他沒說,說了定是討打。
真快,允姀來府裡不過兩年,便要嫁人了。允逸一想到這,便趕緊換話題。
“罷了罷了。這樣也好,你們姐妹二人一同出嫁,也省得我與你父親難過兩次。”這下媞媱和允姀更不知道說什麼了。
“母親,姐妹二人一同出嫁您該高興纔是啊。”世禕拿起了桌子上的聖旨,瞧了瞧,又看了看允逸,想着允逸心中也該是放下了。
“禕兒,若是姀兒和媱兒出嫁了,你便也快成婚了吧。”這道聖旨下來,那迎娶葉家姑娘的聖旨,就是也快到了。至於爲什麼世禕和葉百淺的婚旨遲遲沒有擬寫,是因爲拾華宴的時候,葉百淺尚在生着世禕的氣,所以她的竹牌上是…空的。皇上親自看這張竹牌的時候,皇上也愣了。本以爲破例叫那葉家姑娘來就是走個過場,只等給他們二人賜婚了,可她的竹牌上,誰也沒想到,竟是空的。
“兒子成婚,也是將淺兒娶回來,兒子不會離開母親的。”這一會子,就已經談論了三個人的婚嫁了,只剩允逸一個人了。允逸起身,乾咳了兩句,想跑。
“怎麼一到說起你,你就要跑。”允逸擡頭,沒想到父親也來了。
“咳,咳。父親今日回來的可真是早。”老爺子用鼻子呼出了呵的一聲,從桌子上看了看聖旨。允逸乖乖坐在了椅子上。
“朝堂之上,聽聞皇上剛剛下了旨意,沒多久各府基本都是要成親的了。可咱們媱兒是長公主,姀兒嫁的是太子,自然是不一樣,凡事以這兩個丫頭爲尊。”老爺子說着說着就笑着看着她們兩個。允逸摸了摸鼻子,爹爹還真是偏心,對姑娘家什麼時候都是好。接着說道:“好了,夫人。尹家豈不是隨意可以去的。姀兒若是在宮外住,那便是更方便了,有什麼可擔心的。孩子出嫁,是好事。”陳宇寧擡頭看了看老爺子,點了點頭,不願說話。
這日離着媞媱和允姀成婚的日子,只有兩個月了。
金府上上下下開始操辦了起來。
這兩個月,除卻往孃親那裡跑了幾趟,媞媱和允姀兩個人幾乎就是泡在了正清和。可這樣一來,出嫁那日,母親便是更傷心了。
六月十七,黃道吉日,宜嫁娶,宜興土,宜祭祀,宜齋醮。總之,是個萬事皆宜的好日子。
因爲拾華宴的媒妁,皇上的賜婚,導致了六七八月形成馨水從未有過的成婚潮。以媞媱和允姀爲尊,六月十七,二人開了個好兆頭。
媞媱一夜未睡,在閣樓上看着太陽一點點升起,朝陽當空,晴空萬里,彩雲共長天一色。她形容不出此時的心情是怎樣的,有些迫不及待,卻又有些依依不捨,有些不明不白,自己怎得就這樣嫁人了。
“姑娘,該梳妝了。”竹月和竹筠端着花水和步搖風冠,提醒着媞媱。媞媱回頭看着她們兩個,笑了。朝陽餘暉將媞媱的輪廓勾勒成了金色,她撫了撫頭髮,坐在了梳妝鏡前。
“姑娘,今天真美。”媞媱透過銅鏡看着竹月,爲人婦的感覺,當真是不一樣。
“竹尋呢?”
“竹尋去黹鞝院給您取婚服了。”媞媱點了點頭。
沒一會,竹尋拿着婚服噠噠噠的上來了。
媞媱起身,看着銅鏡裡的自己。原來穿上婚服的樣子,是這樣的。怪不得世人皆說,大婚只有一次,要記一輩子。竹月扶着媞媱,下了閣樓,往初昭院的方向走。只見允姀已經在樓下候着她了。媞媱一瞧,自己的婚服是黹鞝院縫製的,可允姀的婚服,一看便知道了又是太子殿下親自送過來的。又是一身藏藍色,只是不同的是,婚服下襬鑲了不知道多少顆南珠和銀絲繡的龍鳳百鳥。這嫁給太子當真是不一樣的。允姀依舊是那張不動聲色的臉,好在也算是有了點笑容。同樣的,允姀也是一夜未睡,她無法確定自己這樣的決定是不是正確的,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似乎太子翛被自己無故拉了進來,做了炮灰。可現在說什麼已是來不及了。
朝陽餘暉下的允姀,華貴異常。
媞媱看着允姀,笑着朝着允姀伸了手,允姀走上前,握着長姐的手。
媞媱回頭看了看祇韶院,怕是很少會回來了吧。今日,要出嫁了。就這樣就要出嫁了?媞媱呼了一口氣,怕也是沒有比若清再符合自己心意的了。如若世禕不是哥哥,自己定要尋一個如同哥哥一般的人。可媞媱不知道,這金世禕與她當哥哥是這副模樣,在那葉百淺面前,與她的若清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長姐,我們日後,怕是不能日日在一處了。”允姀偏頭看着媞媱。媞媱攥着允姀的手,緊了緊。
“我會常常進宮的。如若你們不在東宮,回太子府,那我便和若清回長公主府,這樣我們離着也近。”允姀和媞媱都笑了。她們兩個都說不出此時到底是什麼心情。媞媱本應回長公主府待嫁,允姀在金府待嫁。可就着老爺子和夫人的特殊情況,媞媱便沒回長公主府。何況,媞媱是不願和允姀分開的。本以爲是可以親眼看着允姀出嫁的,卻不想,二人是各自看着卻幫不上任何忙的。
“女兒,給父親,母親請安。”這次的二老,沒有下來扶起行頓首禮的兩個人。金宇正和陳宇寧,終於坐在了高堂上。本應是高興的日子,只見椽梁上的紅綢段子能顯示出點喜慶的意思,卻是闔府的壓抑,一旁的世禕和允逸,也只是抿着嘴不說話。允逸攤開手掌,看了看。
“姀兒,你入宮爲太子妃,日後身份便不一樣了。太子即位在即,你便是皇后,雖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往後的路便是更不好走了。離了家,你一個人,定要萬事小心謹慎。萬不可事事依仗着太子,太子並非是萬能的。他是馨水的太子,可馨水並非只是他一個人的。”
“媱兒,你或許會比姀兒輕鬆很多。但別忘了,你還是馨水的長公主。你此番出嫁,並非是以着金府長女的身份,而是馨水長公主的身份,明日也是需要和清兒去面聖的。”陳宇寧和金宇正下來,抱了抱媞媱和允姀。
“父親母親希望,我們的女兒,可以幸福。”一同出嫁意味着,以後的金府,恢復到了最初的樣子。沒有媞媱沒有允姀,只剩世禕和允逸的樣子。
“父親,母親。姀兒三生有幸,幸得父親母親的愛護。姀兒無以爲報,還望父親母親多加保重,姀兒會常常回家看望。金允姀,就此拜別。”說着便跪下向着老爺和夫人,磕了三個響頭。陳宇寧擦了擦眼淚,金宇正拍了拍夫人,扶了允姀起身。
“好了,本是開心的日子,何苦這般。日後多多回來便是了。”世禕上前,扶了扶母親。
宮裡女官來傳的時候,老爺子和夫人怕誤了吉時,忙擦了擦眼淚,送媞媱和允姀出門了。嫁出去的女兒,便隨着他人姓了。未踏出府門前,便還是金府的長女和二女兒。媞媱和允姀回頭看着金府,呼出一口氣,就這樣,要離開了。
“父親,母親。回吧。”本是應該進宮和去尹府的。可兩個女兒一同出嫁,老兩口一商量,去哪都不合適,那便是哪都不去了。本媞媱和允姀一同出嫁就已經問題重重了,到底是允姀先出門還是媞媱先出門,兩個人矯輦誰的應該先走,連皇上聽了金宇正這麼說都是挑了挑眉推卸了責任,讓着金家自行商量。可一面是太子妃,一面是長公主。那便是一同出府,一同走。
“姀兒!”剛剛踏出一隻腳的允姀,聞聲回頭。
“哥哥?”允姀的眼睛,閃了閃。
“這個香包,你拿好,有助於睡眠。日後,好好照顧自己。”說着便將手裡捏的已經變了形的香包塞到了允姀手裡。允姀攤開手看,低下了眼眉。自己什麼時候與允逸說過自己睡眠不好呢,還是那次拾華宴,與哥哥同乘矯輦回府,自己實在是困的不行便靠着允逸睡了一會。本以爲是隨口一問,卻不想竟一直記了這麼久。
那日,金府所有庭院的燭火,已經全滅了。只剩廊上幾盞微微發光的燈籠,藉着月光勉強能看清。
“怎得這麼困?”說着允逸便寵溺的摸了摸允姀的頭髮。
“近日來睡的不是很好,整日夢魘纏身。許是拾華宴過去就好了,哥哥回吧。”允逸點了點頭道:“你先回吧。”允姀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往初昭院的方向走。允逸看着允姀離開的身影,抿了抿嘴,直到看着初昭院的燭火滅了,允逸才回初林院。
第二日,便有了很多來送沉香和檀香的丫頭。就連藥娘娘都親自來了一趟初昭院送了很多合香一點一點教着她怎麼用。
原來,是這樣。
“多謝哥哥。哥哥,回吧。”說着允姀便是頭也不回的上了矯輦。
允逸在她身後,呼出了一口氣。每次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都是,哥哥回吧。
對啊,我們只能是兄妹。
爲何你認親的時候,我不在。爲何認親禮剛剛結束,我纔回。
媞媱在一旁看着,允逸對允姀,還真是不一樣。從一開始,便不一樣。媞媱上前拍了拍允逸,沒說什麼轉頭上了矯輦。
如若她不成爲金家的二女兒,嫁給你,或許她過的也會很好。可天公不做美,你們之間,或許就是沒有緣分吧。
“起!”隨着轎伕高聲一聲吼,鞭炮齊鳴,兩臺矯輦平平穩穩的起,平平穩穩的走。
一家人,在府門前看着,直到拐角處消失。沒人注意到衆人身後躲着的戴着紗笠的翠香。
允姀掀起蓋頭,看着手裡的荷包,也只是嘆了口氣,將它掛在了自己腰間。哥哥,日後,你還會將這個荷包,給別的姑娘的。允逸的風趣幽默,是這麼多男子裡,少見的。他好像從來沒有什麼煩心事,他好像從來沒有令自己心動的人,日日都能聽到父親母親指責他將馨水的官家小姐招惹個遍,卻不見他嘴裡能說出哪個官家小姐的名字,甚至一同去街上他看到了那些官家小姐都想不起人家姓名。林家長女在素息茶樓的刁難,只是因爲自己與允逸一同進了杯茶,聽了齣戲。只記得從沒發過火的允逸,毒舌的將林家小姐奚落了一通,便拉着自己離開了。那往後街上處處傳言,金家風流的二公子,身旁有了新的姑娘。
可哥哥,如今這般,我也只能道一句謝謝。
你會在我的心裡,無論是哥哥也好,其他也罷。或許愛而不得,纔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