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自難忘(3)

葉府。

葉黛淵雖是不能遠走,在院子裡稍稍散散心還是可以的。葉百淺扶着父親在庭院裡緩緩的散着步。

陽光甚好,透過樹葉稀稀疏疏的打在地上。已是初夏,樹上的蟲兒越發聒噪了。

“外頭什麼事情,這樣鑼鼓喧天的。”葉黛淵看着外面,隨口問起了女兒。

“聽世禕說,是長公主要出嫁了。金府的那個小女兒,聽聞今日也是要出嫁的。”

“姀公主?嫁與太子翛的那位?呦,這皇族和金府的親事,可是大事,是要好好操辦的。可你和世禕那孩子的事情呢?已是有了婚約,爲何遲遲不成親。”葉百淺嘆了口氣,彆扭着,不作答。金府近來的事情委實是夠多了,允逸和允姀鬧成了那個樣子,又趕上媞媱和允姀同時出嫁,若這會子自己再嫁進去,金府豈不是要揭不開鍋了。

見着女兒不說話,葉黛淵又自顧自的說着“父親也曾聽聞錦葉所說的那件事情,你母親也是容易相信,也未經思考。錦葉畢竟是你的丫頭,難免心會向着你些,與你說這些事情又難免添油加醋些。即是已經有了婚約,便不可再耍小性子了,凡事要想清楚了。”葉百淺聽着,也只得點了點頭,她委實沒辦法和父親說金家近來的事情,實在上不得檯面。

吉時已過,塵埃落定,洞房花燭。

尹若清站在牀前,顫顫巍巍的拿着喜秤掀起了一半的蓋頭,緊張的趕緊收回了手,喜秤掉在地板上發出‘砰’的一聲。媞媱看着尹若清撿起喜秤,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子上。尹若清閉上眼睛,,深呼吸淺呼吸的緩了緩,才坐到了媞媱的一旁。

媞媱低着頭看着尹若清一點點靠近,一會動動腳,一會搓搓手,就是不掀蓋頭。媞媱皺了皺眉,這個呆子。突然,尹若清抱住了媞媱。媞媱僵了一下,嚇了一跳。“那個,媱兒…我們真的成親了…你真的是媱兒吧…”尹若清已經激動的有點語無倫次了。

媞媱搖了搖頭,這個呆子。尹若清猛的抓住了媞媱的肩膀道:“你真的不是媱兒!”媞媱已經無語了,你就不能掀開蓋頭嗎?!尹若清捏着蓋頭的兩邊,緩緩的揭了開。看着媞媱的那一瞬間,尹若清笑的合不攏嘴,一把攬過媞媱的肩膀,緊的怕媞媱掙脫開一般,不知道是對自己說,還是對媞媱說:

我盼了那麼久的事情,竟不想也能成真。

說不出這一刻是什麼感受,欣喜於後的落寞,緊張於後的平淡。似乎這一切都在掀開蓋頭那一瞬間,煙消雲散了。媞媱就在自己面前,自己緊有力的攔着她,這都是幸福的,可爲什麼此時此刻的心裡,空空的,酸酸的,想哭,想笑。

“你真的娶了我,做了駙馬。你的仕途就算完了。”媞媱搭着尹若清的肩膀,有些餘悸。

“無謂仕途,你從此便是我的仕途。”你是我的全部了,可你是長公主殿下,你若離開,我怎得挽回?

與此同時的東宮,事情似乎並不是那麼順利。

太子翛不比尹若清那般愚鈍,宮裡的規矩多,在喜婆前前後後嘀嘀咕咕嘮嘮叨叨說完了那一套幾百年來萬變不離其宗的說辭後,終於退了出去在門口守着了。太子翛見着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終於鬆了一口氣。一天的三跪九叩,笑臉相迎,自己整個人都僵了。太子翛坐在了允姀身邊,掀開了允姀的蓋頭,一把攬過了允姀的腰。這一刻,自己等了快十年了。四目相望,呼吸對着呼吸,鼻子頂着鼻子。可允姀卻面無表情,冷冷的看着與自己幾乎零距離的自己的丈夫。只有搭在太子翛肩上的手是下意識護着自己的動作罷了。

“你不喜歡我?”太子翛緩緩的扶正了允姀,看着她。允姀仍然不說話,只是一直看着太子翛,這個當年救了自己的人,就權當是報恩吧。太子翛的眼睛,暗了暗,鬆開了手,站了起來,嘆了口氣道:“你今夜睡在這裡吧,我去偏殿。”說罷便一個人向外走去。

門口打着哈欠的喜婆見着太子出來,嚇了一跳,忙道:“太子殿下…”

“你們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息吧。”兩個喜婆互相撇了一眼,低着頭,憋着笑,忙道了聲好便一同向東宮宮外走。

“這太子殿下怕是不願讓我們在此偷牆根吧。”

“太子殿下正當年,年輕氣壯的。快走吧,你還真想聽牆根!”兩個喜婆嘻嘻哈哈的往自己的寢殿走。

允姀起身,看着太子進了偏殿,卻未點燭火。允姀吹滅了紅燭,一個人坐在牀上沒看着外面的月亮。

我賞着你賞過的圓月,我坐着你坐過的鞦韆,我吹過你吹過的風,這樣我們算不算在一起過?允逸嘆了口氣,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輕鬆了。似是回看着過往般回頭看着允姀住過的閣樓,從鞦韆上起身,回了自己的初林院。

我會過好自己的生活,你也是。

翌日。

“太子妃娘娘,今日需得拜見父皇和母后。”太子翛在牀邊看着睡意朦朧的允姀。允姀點了點頭,虛乏無力的從牀上坐了起來。低着頭,腦子混亂着不知道面前的人在說什麼。太子翛一臉笑意,本想扶上一把,卻是看着自己伸出的手又緩緩的收了回來,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允姀醒了醒神,起牀,坐在銅鏡前梳妝。打開妝奩,映入眼簾的便是新年的那株簪花。她愣着神看了良久,戴上了旁邊的另一株。太子翛透着銅鏡看着允姀,她似乎再看另一件東西般,思索,回憶。起身站到了允姀身邊,伸手,打算扶她起來。允姀也確實,搭上了太子翛的手,站了起來。可還未等太子翛高興,允姀就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雙手交叉的,放在了胸前,就像平常被昍晴扶起來一樣。太子翛的手,愣在了半空中,他回頭看了看允姀,無奈的一笑,那隻手無力的錘到了一邊。緊着邁了一步站在允姀身後,一把將允姀的身子掰正,讓她看着自己。允姀擡眼看着他,說不出眼睛裡到底有什麼,太子翛笑了,是無愛無恨,是沒有感覺。他緩緩的靠近,卻見着允姀也不躲,只是愣愣的聽他擺弄。太子翛自知無趣的拿下了允姀頭上剛剛插上的簪花,走到了牀前,將那個白到反光的喜帕鋪在了牀上,允姀只見着太子翛拿着那珠簪花,輕輕的劃破了自己的手指,兩滴血先是掉在了那株簪花上又掉在了帕子上。無暇的帕子突然沾了兩滴血,迅速的暈染開,竟還有些妖豔。自己在那愣愣的看着太子翛的時候,太子翛轉了過來走向允姀,將那珠還沾着自己血的簪花直接插回了她的頭髮上。允姀頭稍稍的往一邊偏,回頭一臉怪異的看着太子翛,還有血呢啊!就是此時拿下來…怕是也無用了,這是什麼癖好?太子翛見着允姀,終於是有點反應了,拉着允姀的手,便急匆匆地往太極殿去。與其說是拉着,不如說是生拉硬拽…允姀也不言語,任太子翛這樣抓着,抓的自己生疼。太子翛走着走着,慢下了腳步,突然嘆了口氣,回頭瞥了一眼允姀的手,竟已被自己抓的發紫,卻還是一聲不吭。太子翛心中是又氣又恨又想笑。金允姀竟是這樣一個悶葫蘆?罷了罷了,他回頭看着允姀,輕輕的拉起了她的手,在宮道上不緊不慢的走着。

初升的朝陽映着宮裡的琉璃綠瓦,宮女們稀稀疏疏的在宮道上忙着。羨慕的看着拉着手走過去的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宮女只聞得太子殿下尋太子妃娘娘尋了十年,只道羨慕,卻不知此刻的太子翛心中,像進了冰庫般,這太子妃若是不娶回來,自己倒是舒坦。

“哎,也不知這位娘娘上輩子積的什麼德。先是被金家認作女兒,後又嫁給太子殿下。”那位執掌司司長的侄女,看着走過去的太子殿下,感嘆着。

“又是你?”太子翛回頭,緊緊的盯着她。

“太,太子殿下贖罪。奴婢口無遮攔,奴婢不識擡舉。”說着就開始抽自己嘴巴。

允姀看着太子翛:“算了算了。”這宮女,當真是喜歡議論自己。議論還偏偏讓自己聽到,嘖,無腦,愚蠢。允姀這樣想着,卻沒注意到太子翛看她的目光。

“再一再二沒有再三,若再讓聽到,你和你那個司長姑姑,一起離開。”說罷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拉着允姀離開了。

“大概只是羨慕,又爲何這般。”太子翛聞聲回頭看着允姀,笑了,道:“太子妃娘娘,豈是一屆宮女可以妄議的?”只要有關於你,從任何人嘴裡說出來,自己都是要仔細聽聽的。何況還是背後議論你?也不等允姀再說什麼,便還是一直拉着允姀往太極殿去。

允姀看着太子翛拉着她,這都已經到了太極殿了還這般拉着?自己往外抽只是讓他抓的更緊了。

“太子殿下。”允姀輕聲喚着。太子翛回頭看着她,只見允姀目光向上看了一眼太極殿三個大字,又看了眼太子翛。太子翛這才撇了一眼二人拉着的手,緩緩的鬆了開。大殿之上,可是不得如此的。

“兒臣拜見父皇,皇后娘娘。兒臣請問,聖躬安和否。”這皇后娘娘雖說年歲與自己一般大小,卻也是生了自己妹妹,被父皇專寵良久的皇后娘娘,可這句母后,自己實在喚不出來,父皇心裡也明白,便也隨着自己去了。允姀擡頭卻見着這娘娘的目光灼灼,緊緊的盯着自己,忙低下了頭隨着太子一同行禮。

“朕躬安。今日你們都到齊了,我與皇后便不在這與你們這幫孩子搗亂了。”說着,便衝着皇后伸出了手。允姀見着皇后娘娘一臉的不情願,纔將手遞給皇上,隨着皇上離開了。就是離開還時不時的回頭往這邊看看。允姀奇怪,這皇后娘娘的眼中,竟?全是太子?允姀搖了搖頭,這想法可有不得。

“姀兒,走。”允姀聞聲回頭,見着長姐衝自己伸手。笑着挽了上去,隨着媞媱一同離開了。這是昨日成親過後到現在爲止,太子翛剛剛看見允姀有表情。你的那張臉竟也可以有表情。太子翛點了點頭,好,有表情,有表情好!

媞媱和允姀走在宮道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宮牆上的黃鸝叫的清脆,就是媞媱對着自己的婚事也是滿意的,只是苦了若清的仕途。可允姀,至少是現在,對自己的婚事,提不起任何興趣。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宮道,太子翛也在和世禕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

“世禕,你和那葉家姑娘,也該成親了吧。”世禕聽着便笑了,回頭看着太子,緩緩的道:“近來府中的事情太多了,且緩一緩吧。怎麼,每日睜開眼睛,枕邊便是自己盼了這麼多年的女子,感覺如何?”太子翛聽着便自嘲的笑了,至少近些時日自己睜開眼睛枕邊沒有這個女子,甚至連牀都不是自己的。

“你是允姀的哥哥,你可知允姀整日裡在想些什麼?”

“姀兒?莫要說我了,就是媱兒都不知她腦子裡整日在想些什麼。”世禕突然看着太子翛,聽着這意思是,並不理想。是啊,若是沒有允逸,允姀也還是會嫁給你。但卻不是現在。或許沒有允逸,她會早對你許下芳心吧。今日本該是自己和允逸一同進宮,可晨起自己卻見着初林院的院門緊閉,世禕心中明白,允逸是不願進宮看着允姀和太子翛在一處。自己便也沒去喚他,一個人進宮了。

聽木杉說,允逸昨日一個人在初昭院呆了許久纔回。世禕嘆了口氣,怎得就偏偏是允姀?

“慢慢來吧。允姀不是個冷血的人,只是不愛表達,不愛說話。”說着世禕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太子翛轉頭看着他,隨着他嘆了口氣,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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